祷告这种行为在太阳神的信徒看来是可有可无的。当然,每个星期总是会被组织着来上一次。维克多对迪尔的虔诚自不必说,但他也从来没有祷告的习惯——每周一次的那种都没参加过几次。现在他正站在早操的集结点望着天空发呆,心中思索着暗杀的手段。
毫无疑问,自己得用长弓。如今这把紫杉木的弓最大抛射估计能射出两百步开外,顺风的话还能更远,但那种距离的射击就没有意义了。首先是射不准,第二是射不死。但凡披上一层锁甲就能阻住箭簇,若是那种编的极密的,可能会被直接弹开。
维克多需要进入五十步,至少也得在百步之内才有一击必中的可能。如果对方是个如同私生子查理那样的强力人物,维克多也就只能等死了,等待三日后被太阳神送进深渊受上百年的罪。
早操点完名,维克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到自己的帐篷。他等了一会儿,待仆从军的队列操练完毕,便望着德拉王**营的方向,大步向营地边缘靠近。他早已换上了仆从军的制式布袍,弓也收在了帐篷里,所以一路上并没有被拦住问询。他来到了营边,然后眺望起德拉人的营地。
德拉人的营地与佛伦斯人的营地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沙漠上没有足够茂密的森林,所以他们只是在面向杰鲁斯兰的一面用运来的现成木料搭出了一堵矮墙。不指望能当城堡防守,但挡住敌人的战马却也足够。
“布甲,长枪,没有盾牌。”维克多观察着对方的装备,“但枪更长。不是吧,这样能打仗么?”
然后他如愿地看到了另外一些士兵。
“长剑,盾牌。”维克多目光扫过,“大剑,鳞甲……这有些麻烦。”
如果要硬冲的话,维克多觉得自己一定没法活着回来。
值得欣慰的是,德拉人的军营明显戒备不强。士兵们或者扎堆聊天,或者互相较量武技,或者游荡在阳光之下,无所事事。如果真心想混进去的话,应该不难。德拉人的语言和佛伦斯相差不多,也就是些许口音上的变化——维克多小时候的一大乐趣就是学自己父亲的德拉口音,每次都学到招来一顿臭揍。
但那样的话,长弓就不能带了。德拉人的弓弩手不知道正在哪一片营区休息。
“我连对方的主帅营帐在哪里都不知道。”维克多挠挠头,“这里的地势又那么平坦……”
如果随随便便出手,任务倒是能够完成,自己可就逃不掉了。
“三天之内啊……”维克多皱着眉头往回走,“三天之内要杀死一**队的主帅,这是神在处罚我吗?”
任务也好,处罚也罢,维克多还不想死。所以他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找到了难得地拆开了铠甲的索兰特。
“你怎么……”维克多一进门,就被穿着轻便的索兰特给惊到了,“脱下来了?”
“我必须去洗个澡。”索兰特说话间就往外走,“你要一起来吗?”
维克多摇摇头。此时也不方便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便在自己的地铺上坐下,道:“我就不用了。”
索兰特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就走了出去。
维克多叹口气,仰天倒在卧榻上,心中有些焦躁,并且越来越严重。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触碰到时间,就如同看着一个巨大的沙漏悬在眼前,看着那些沙粒似乎缓慢又似乎非常迅速的落下来。上面有很多沙粒,但这流逝的速度却让人心中不安。
维克多闭上眼摇了摇脑袋,摇走了这个奇怪的沙漏。
索兰特很快就回来,一脸惬意。他套着一层细亚麻的长袍,腰间用一根皮带束着,很是英武。
“舒服!”他感叹了一句,“诶,维克多,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哦,这个啊。”维克多脑中转地飞快,斟酌着语句,“我刚才在军营里转了转,发现防备有些松懈啊……”
“看上去松懈,其实还是很安全的。”索兰特大手一挥,“你没去看朝着圣城的那一面吧?穆赫拉人不可能偷袭成功的,放心吧。”
维克多点点头,沉吟了一下:“但是……如果有穆赫拉的刺客混进来呢?”
“哦?”索兰特愣了一下,原本轻松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这是个问题……我们营地的其他几个方向都没有认真防备,真要有刺客的话……”
维克多的眼神一亮,紧紧盯住索兰特。
“那样就真的麻烦了。”索兰特低头沉思着,喃喃自语,“穆赫拉人的刺客……说不定他们也会获得那个邪神的力量……”
这就不是维克多想要知道的了。他开口问道,循循善诱:“如果穆赫拉人有刺客的话,那他们会怎么做呢?”
“我不清楚。”索兰特摇摇头,“可能是在夜里偷偷摸进某个统帅的帐篷里,也可能是乘着某位将军在营地里巡视的时候动手……我得去报告这件事情。”
“等一下!”维克多赶紧拦住索兰特,“我相信烈日骑士团是不会有这种问题的。”
索兰特想了想,点头道:“也是,烈日连兽潮都能净化。”
——但是维克多还是没有找到完成任务的方法,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索兰特说的两种手法似乎都不错,但却都是自杀性质的刺杀。维克多要全身而退,然后将罪名推到穆赫拉人头上——当然,这就不是他的工作了。
“夜晚,隐蔽,一击得手。”维克多嘴上应付着索兰特的闲聊,心中罗列起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那得知道那个塔利斯伯爵的活动规律啊,不然埋伏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这里帐篷最多,但晚上会有火堆,是个麻烦。天黑又不能随便走动。”
他看了一眼索兰特,皱起了眉头:“还得瞒住他。”
………【第二十四章 原来如此】………
维克多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下度过了两天的时间。每当他坐下发呆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起那个巨大的沙漏。沙漏上半部分的沙子越来越少了,下半部分却越来越充实。维克多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沙漏就是告诉他任务剩余时间的。
但知道时间对于一个拿不出对策的人来说是没有用处的,就像是在神庙开办的学校里的考场上摆上一只精巧的沙漏,除了让答不出题的学生痛苦绝望外加提前交卷,没有什么正面的好处。
这两天来,维克多一直在游荡。他用第一天的白天将骑士团仆从军的营地逛了个遍,又上骑士团的营地里逛了几圈,暗暗记下了各个帐篷与辎重仓库的位置,然后静静等待。
骑士团的骑士与侍从大多认识这个与某个身穿铜制板甲的战士一同过来的猎人,虽然态度上多有不屑,也并没有人无聊到上前为难。按照常理来说,仆从军的人除非是汇报军情,否则不能出入骑士团本营。但这毕竟不是明文的军规,而且维克多的身份又有些敏感——大家都知道奥斯塔夫伯爵有意招揽那个铜甲战士。这倒是为维克多省了许多麻烦。
但不管怎么说,德拉人的军营还是不能踏足。维克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位塔利斯伯爵能在三天之内到奥斯塔夫伯爵的帐篷里商议军情,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索兰特在那一次的谈话中总算提供了几个有价值的线索,险些让维克多流下激动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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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攻。”索兰特从刺客的事情说回了当前局势,“就算和谈也应该乘早。那么多人聚集在这个地方,补给线拉地那么长,每天都得花上一大笔钱。我是希望能开战的,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机会去建立功劳。那位伯爵代理团长还不至于在我作战的时候对我下手,真要是和谈了可就不好说了。”
维克多在心中为那位未曾谋面但已熟记相貌的塔利斯伯爵加了一条罪状,虽然他自己都觉得没道理。
“这个不是德拉人能说了算的吧?”维克多试探地问道,“我以前住的镇子上要有些什么决定听说都得开会解决。”
“那当然。那个塔利斯伯爵是德拉人的主帅,我们这边的奥斯塔夫伯爵是佛伦斯王国的主帅。唉,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查理王子殿下的。”索兰特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声,清清嗓子,继续给维克多分析起来,“地中海北边数的上的势力不少。德拉,佛伦斯,奥托人联盟,威尼斯联邦,还有荣格帝国。奥托人这次没有派人来,威尼斯和荣格对于收复圣城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就只剩下德拉和我们了。德拉王国一年前其实是以败势求和的,所以他们最后总还得来找奥斯塔夫伯爵商议。”
维克多一下子接收了那么多的信息感觉脑袋有些发懵,但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塔利斯伯爵会来我们这里商议?”
“没错。”索兰特点头,突然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维克多,“维克多啊……”
“啊?”维克多一阵紧张——难道被看穿了吗?
“上次我问你参加圣战的目的,你还记得吗?”索兰特微笑着问道。
参加圣战的目的……维克多感觉浑身一阵燥热,瞬间就感觉后背微微发凉。果真被看出什么吗?可是我明明没有……
“我记得你说想成为一名骑士,或者侍从,却又想比王国的骑士团更加自由。”索兰特奇怪地看了一眼面前有些僵硬的少年,脸上笑容不减,“没错吧?”
嗯?维克多愣了一下,脑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后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你今天总是有些奇怪……”索兰特嘀咕一句,接着道,“那你做我的侍从吧!”
“什么?这……”维克多再次愣住,这一次时间就有些长了。
做索兰特的侍从?
维克多不自觉地回忆起一路上索兰特与自己的交谈,从两人对于吟游诗人的艺术的共同爱好到索兰特各种耐心细致的讲述,还有那些仿佛是在教导自己的对练……
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愿意吗?”索兰特等了一会儿,见维克多还是半张着嘴发愣的样子,有些失落,“果然还是不行啊……”
维克多回过神来,道:“没有没有,我愿意。”
说完他感觉一阵恶寒——《玫瑰之约》里的那段神圣的婚礼中新郎新娘好像就是这么对彼此表白的:“我愿意。”
“真的?”索兰特从失落变作欣喜,就像一个终于找到了玩伴的孤独的孩子,“那太好了!”
“额……”维克多沉吟了一下,觉得问“为什么是我”这种问题实在太傻——一个射术精湛、力量不凡、另兼胆大心细,关键时刻靠得住的猎人,不是在哪儿都能找到的——于是问道,“需要进行什么仪式吗?”
“有一段宣誓。”索兰特站起身来,激动地在帐篷里转了两圈,勉强按下心中激荡的情绪,清清嗓子,站在维克多面前,“单膝跪地。”
维克多照做。
“跟着我念。”索兰特将自己祖传的长剑拔出剑鞘,搭在维克多肩头,“我,维克多……没有姓氏就算了,虔诚地祈求伟大的太阳神迪尔见证这一段誓言,我将忠诚于我的主人,自由骑士索兰特。德维拉。卡萨利亚。巴巴罗萨。斯坦德维纳。齐柏林,为他服务,贡献我的勇武,并拥护他的合法继承人。同时,我要求得到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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