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卸了祖传的铠甲,斩杀者巴巴罗萨斜靠在墙上,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层毛毯,背靠火炉坐着。火炉里正燃烧着旺盛的火焰,温暖了这冷清的酒馆正厅。索兰特打了个哈欠,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叹了口气:“真是个情种啊……你要为她守上几年呢?一年?两年?向前看吧,朋友!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维克多的声音带着些慵懒的嘲弄,“你的父亲为你母亲守了多久?”
索兰特的声音嘎然而止,整间屋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沉默。火炉里的木柴偶尔爆出噼啪的声音,转瞬即逝。
维克多也是与索兰特相似的打扮,侧面朝着火炉,任由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空荡荡的吧台,一动不动。盖在毯子下面的手则抚摸着一柄做工精巧、品质上乘的匕首。那是莫尔斯的遗物,因为从未沾染过深渊的气息,又因为安瑞克在安娜的指挥下出面商量了一下,所以留了下来,归了维克多——算是安娜小小的补偿之一。
许久,维克多打破了沉默。索兰特听他深吸一口气,以为他又要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正要开口阻止,却发现对方的话题有了变化。
“还记得莫尔斯的那两柄武器吗?”维克多说,“属于巫师的武器。”
索兰特当然记得。那两柄彻底失去了火焰的黝黑兵器被一位神庙卫士用洁白的布匹裹着,带回了神庙。在之后的一次公开的仪式上,神庙的祭司将那两柄武器投入了太阳神庙圣坛的火堆里,融成了一堆再也看不出形状的铁块。
这个叫做净化。
维克多并没有等待索兰特的回答。他宛若自言自语一般接着说道:“我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你,想到了我们所有的人。”
然后这个话题嘎然而止,就如同它被突然提起。
“别吓我啊,维克多。”索兰特也不追问,只是有些无奈地说,“开春之后我还指望你能帮我做点事情呢,你可别这么一直颓废下去啊!”
“我没有颓废,我只是有点冷。”维克多说,“等天气暖和了,我会好的。这间酒馆怎么办?”
这间酒馆的归宿原本是十分明确的。根据艾诺镇的法令,当不动产的主人死去,并且没有继承人在世,则不动产充公,重新出售或者出租,所得款项作为抵御兽潮的专款使用。但法令总是存在一些灵活性的。比如苏菲父母的房产就被一位有些小钱的老板吞了——这老板死于三年后的兽潮,整个街区也重新改造,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痕迹。再比如托尼酒馆就被索兰特与维克多直接拿下,“以表彰他们在追捕巫师及包围城镇时的英勇表现”。
不过显然,这两人是不会去经营酒馆的。
“就当作我们在镇子里的落脚点吧。”索兰特说,“虽然奥兰多堡的地道挖一挖还能用,但真要到兽潮爆发的时候,还是得回镇上。”
维克多点头表示了解,两人又沉默了起来。维克多继续望着吧台发呆,索兰特则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维克多再次打破沉默:“索兰特?”
“嗯?”骑士轻声答应。
“在杰鲁斯兰的时候,你跟我说起过你家里的事情。”维克多站起身,调整了一下椅子的方向,面朝着索兰特的方向坐下,“当年那场战争有什么隐情吗?你一直都没跟我说起过。”
“啊,你已经无聊到了这种地步吗?”索兰特抬眼看了看自己的侍从,“你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强烈的好奇啊……”
“我刚才在回忆我和苏菲聊天的日子。”维克多淡淡地说,“突然想起来这个来了。”
索兰特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的故事被当作了陪衬很是不满。他坐起身子,因为背上突然涌入的冷风打了个寒战,说道:“算了,总比两个人闷在这里好。我受够了那种日子了。”
关于二十年前那场内战,索兰特知道的或许要比王国的史官都要多一些。
“首先是战争的起因。”索兰特看着维克多,“你过去知道的说法是怎么描述这场战争的起因的?”
维克多想了想,道:“瓦格纳公爵觊觎王位,被瓦格纳骑士团团长发现了阴谋。团长苦劝不成,反被利欲熏心的瓦格纳公爵处死。”
顿了一顿,维克多补充道:“另外有些诗篇里提到了巫师的挑拨与诱惑。”
“是啊,巫师。”索兰特呵呵一笑,“虽然我讨厌巫师,但这件事情真的和巫师没有关系。根据我父亲告诉我的情况,瓦格纳公爵的行为是完全符合骑士精神的,也是完全合理的。”
“那个团长干了些什么?”维克多问道。
“他凌辱了公爵夫人。”索兰特说着,眼神冷了下来,“奉国王陛下的旨意。”
然后,就是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史。
瓦格纳公爵夫人早年在佛罗伦蒂诺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并且出身高贵,父亲是当时的王国政务大臣。那时候国王还是太子,先王刚刚开始衰老。瓦格纳公爵与还是太子的国王都是公爵夫人的追求者。最后公爵凭借自己大胆的作风与胜过兄长的俊美外貌在这场竞争中胜出,博得了美人的芳心。
“所以国王就要委派自己的手下去……”维克多张大了嘴巴,一脸的厌恶。
“当然不是了。”索兰特对于被人打断很不满,“听我说下去。”
当时的公爵还只是虚衔,瓦格纳地区依旧是由当地的贵族负责打理,每年将赋税的一部分运往佛罗伦蒂诺,以作瓦格纳公爵的日常开销之用。公爵与公爵夫人的结合是纯洁的,令人羡慕的。公爵的老丈人,当时的政务大臣也很赏识这名年轻人。恰好太子因为为情所伤,在那段时间办糟了一些事,说错了一些话。这让政务大臣觉得有必要为王国的前途着想。于是他开始运作,为自己的女婿登上王位铺路。
“哦……”维克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真的?”索兰特对于再一次被打断更加不满,皱着眉头反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国王因为痛恨自己的弟弟要跟自己争夺王位,所以后来报复……”维克多说到一半,看索兰特的眼神有异,渐渐住了口。
“所以说,听下去。”索兰特说,“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在把那个该死的团长塞进铁处女之后,我会停一下的。”
维克多点点头,紧紧闭上了嘴巴。
***PS:对“铁处女”好奇的读者,可自行百度。看图片更直观。
………【第七十一章 手段】………
佛罗伦蒂诺当年是如何的暗涌如潮,索兰特是不知道的。他按照自己的理解,结合他父亲对他说过的只言片语串出了一个并不十分精彩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后,王国政务大臣黯然下台。虽然爵位依旧保留,各项待遇也不曾削减,但对于这等在佛罗伦蒂诺从政的贵族来说,失去了权力,也就失去了一切。瓦格纳公爵被先王赶去了瓦格纳,让他远离王位争夺的中心,安心做一个王室贵族,调整心态,以便在太子即位之后辅佐自己的兄长,震慑佛伦斯王国内那些总是蠢蠢欲动的军事贵族。
先王在的时候,佛伦斯还是一个分封严重的国家。佛罗伦蒂诺的政令很难在全国范围内被很好地推行。那一群拥兵据城的军事贵族仅仅是在太阳神庙的约束下效忠于王室,承诺将支持王室面临与发起的一切战争——但仅限于此。
“然后就是那场内乱的起因了。”索兰特说到这里,有些激动,“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瓦格纳骑士团直属于佛罗伦蒂诺,效忠于国王本人,派驻于和威尼斯联邦接壤的瓦格纳地区的目的,就在于监视瓦格纳公爵。在先王追随迪尔而去、太子即位成为国王之后,瓦格纳骑士团的团长被一纸调令唤回了佛罗伦蒂诺。接替他位置的,“是一个小白脸”。
“据说王位接替的时候佛罗伦蒂诺发生了一场动乱。”索兰特说,“当时没人知道动乱的内容,只知道一批先王的臣子都被解职,一些爵位不高的贵族甚至被处死,罪名是谋反。”
无论真相如何,这种情况很让瓦格纳公爵疑惑。而国王陛下显然对公爵更加疑惑——瓦格纳骑士团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紧盯着公爵的一举一动,但凡出城,就有十个骑士跟在身旁,甩都甩不掉。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年,直到那小白脸勾引了公爵夫人为止。
“等等,你不是说那个团长凌辱了公爵夫人吗?”维克多忍不住插嘴,“怎么变成勾引了?”
“因为很多人都看见了。”索兰特歪了歪嘴角,“那个混蛋在舞会上抱住公爵夫人亲吻。”
这个就是挑事了,维克多想。
正好这个时候有自称是佛罗伦蒂诺某个被灭了满门的家族的幸存者,冒着生命危险来向瓦格纳公爵汇报先王的遗诏。遗诏中提到让公爵火速回到佛罗伦蒂诺,带上自己的亲信士兵,抓捕太子,继承王位。但没有提原因,只说是当时的太子做了什么让他十分愤怒的事情。于是在瓦格纳一系的诸多领主的鼓动与支持下,公爵毅然决然地动手了。他将瓦格纳骑士团的团长塞进了铁处女,从他嘴里套出了“国王命令我激怒你”的情报。于是公爵越发觉得父亲的死存在太多疑点,坚定了他攻回佛罗伦蒂诺的决心。铁处女的缝隙里流出了鲜红的细流,骑士团的团长的惨叫声经久不绝。在这惊天动地的响声中,瓦格纳公爵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好了,有什么问题就问吧。”索兰特如约停了下来,“没问题的话给我倒杯葡萄酒过来。”
维克多站起身,打了个寒战,然后走到吧台后面,叹了口气,拔掉一个木桶壁上的木塞,用木杯接了一杯暗红色的酒液。
“如果国王真的想要对付公爵的话,何必用那么下作的手段?”维克多将酒杯往索兰特面前一递,“他是国王啊!慢慢削弱自己弟弟的权利不就行了?就算派人过去直接把人召回佛罗伦蒂诺软禁也比这更好啊!”
“你以为是现在啊,那些领主都不敢反抗?”索兰特接过酒杯,不屑道,“那时候领主们可不在乎国王的命令。让他们打仗去还行,要是想夺权,除非从他们的尸体上跨过去。至少至少,也得从他们的士兵的尸体上跨过去。”
维克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重新盖上毛毯。他的眉头紧皱着,若有所思:“那就是说,这场战争必须要打了?”
“这场战争啊……”索兰特浅浅地喝了口酒,舒服地叹了一声,“肯定得打。无论如何,从王国的角度来看……那个老混蛋做的,还真是不错。”
先王的一个儿子举旗反对另一个儿子,一场佛伦斯王国历史上从来不曾有过的内战爆发了。先是两方阵营的支持者组成了联军,以利益与忠诚为纽带,辅以各自声言的大义名分。然后是那些习惯了做墙头草的领主。过去他们可以对佛罗伦蒂诺若即若离,在战争中保存实力,在平日里截留税款,但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瓦格纳公爵,还是国王,他们必须选择一边,然后全力投靠。也有些看不清形势的老家伙严守中立,以王国的封臣自居,结果成为了内战中的第一批牺牲品——国王的军队宣称他们有叛乱的嫌疑,同情叛党;公爵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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