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炽翼正站在太渊的花圃边,或者说,曾经是太渊花圃的地方。
在炽翼的记忆里,这片不大的地方曾经种满植物,被太渊精心呵护著。可是如今这里杂草丛生,一看就知道是长久无人打理了。
他照著记忆中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一株雪白的兰花孤零零地生长著。
这是唯一用矮栏隔离出来的一株植物,看得出来受到了很好的照料,才会生长得如此繁茂。
炽翼弯下腰,用指尖轻触著雪白的花瓣,嘴边有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还记得多年前递出这株兰花的时候,那张犹带稚气的容貌,浮现出了怎样的狂喜。
「太渊。」他轻轻地喊著:「你来了啊!」
「是!」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回应了他。
「你好些了吗?」炽翼直起了身子,捂住嘴轻咳了一声。
「多谢赤皇大人关心。」
太渊表面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波澜大起。
出了这麽大的事情,他为什麽还能像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难道在他的心里,真的一点也没有我的……和红绡的位置吗?
「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啊!」炽翼环视四周:「可是为什麽不再照顾其他花草了呢?」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太渊若有似无地笑著:「照顾花木,最重要的是心静,我的心早已不复当初,这花不种也罢。」
「不复当初?」炽翼微微叹息了一声:「太渊,其实有些事是注定了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太渊没有回应。
「忘了她吧!」炽翼垂下眼帘,盯著脚边的兰花。
「我以为……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太渊喃喃地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也不会的。」
「如果今天抢走红绡的是别人,我二话不说就帮你杀了他。」炽翼强忍著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心软:「别说你根本斗不过他,红绡她原本就对你并无爱意,不如藉著这个机会,彻底做个了结也好!」
「不论说什麽也好,不过就是要我不再闹事。」太渊闻言冷冷一笑:「其实赤皇大人根本就不用多费口舌,我知道自己身卑力薄,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不自量力。」
「太渊!」炽翼皱著眉:「你知道我不是……」
「赤皇大人请放心,太渊不会破坏赤皇让水火两族结盟的心愿。」太渊在衣袖中握紧了拳头,语气却是恭恭敬敬:「红绡公主舍命闯入天雷坪救我,我又怎麽能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天雷坪?」炽翼一怔:「那是……」
「赤皇大人保重!太渊告退了!」
太渊挽袖行礼,转身就走。
「太渊!」炽翼急忙转身,朝著他的背影喊道:「天下美人无数,为什麽非红绡不可?不如我帮你另觅佳偶,我保证……」
「不劳赤皇大人费心了!」
太渊没有回头,挺直的脊背带著一种抑郁的悲伤:「赤皇大人对太渊的关切之情,太渊永志不忘。但赤皇大人身分高贵,太渊不过是无用後辈,不配大人垂青,还请大人从今往後不要再对太渊另眼相看,徒然让太渊惶恐不安。太渊先此谢过了!」
不等炽翼再说什麽,他昂首阔步地走开。
连炽翼也说出这种话来,什麽叫做就此算了?平时看起来对自己珍爱有加的人,居然这样……
炽翼!我们曾经那麽亲密,一言一笑之间就能知悉对方的心意,现在居然连你也……我以为你懂我,以为只有你才懂我!可我错了……你始终都看不起我,你觉得我懦弱无能,不堪一击!
什麽都是假的,什麽人都在践踏我!只有权力,只有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拥有一切!
什麽叫做斗不过?
所有被夺取的东西,我都要得回来,哪怕是要牺牲一切,我也在所不惜!我不能沉默了!不能忍让了!不能失去了!不能再得不到了!再也不!
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太渊不只是卑微无用的「七皇子」!
终有一日!炽翼,你终有一日会看到的!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世间一切的众生都要跪拜在我的脚下。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和你一样肋生双翼,翱翔九天。你等著看吧!
眼前的一切有些扭曲,连脚下的道路都开始歪斜,太渊的嘴角,却始终挂著微笑。
「太渊……」
望著太渊远去的背影,炽翼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慌张。
终究伤了他的心……太渊,我不是有意要伤你,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成定局,我还能做什麽呢?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性命保住,实在不希望再看见你受到任何的伤害。就当是我亏欠了你的,要是我没有为你决定了这段婚事,你又怎麽会像今天这样伤心?
可就算你现在会怨我不明白你的痛苦,但是在我心里,没有什麽能比得上你的性命要紧。只要你平安无事地活著,总有一天你会把红绡忘了,总有一天你会遇上需要珍惜爱护一世的人。
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一切,总不会尽如人意。我不希望你被这段感情束缚,就像我被身上的责任束缚一样。
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些。其他的,我做不到……
炽翼弯下腰,发出重重的咳声。
「炽翼,你还好吧!」耳边传来奇练的声音。
「我没事!」他推开奇练的扶持,擦去了唇边咳出的血渍。
「唉——」奇练叹了口气:「太渊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你为了救他伤成这副样子,他居然还对你出言不逊。」
「不碍事的,我不会怪他。」
炽翼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对上了那株兰花。
「我会好好和他说说的,省得他误会了你的一番苦心。」
「不用了!」炽翼一把拉住奇练:「不必和他多说什麽,就让他一个人慢慢想通吧!」
「可是,总要让他知道,舍命救了他的人是你啊!」
「说了又如何呢!这件事没有几人知道,而且事关帝君颜面,也不会有人多嘴,正好就此打住。反正太渊和我之间,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了。」
炽翼一笑:「这样倒好,我不希望他对红绡因爱生恨,毕竟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对红绡心怀感激,或许能让一切变得顺利一些。」
「我是怕他不肯死心,太渊他什麽都好,就是太过执著了。」
「遇到这种事,谁能说放就放?何况他爱著红绡。」炽翼的语气之中,带著无奈:「我最怕他口是心非放不下,可是这一点,我再怎麽也是帮不到他的。」
「你也不用自责,毕竟没人会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种尴尬的局面。」奇练有些郁闷地说:「你放心吧!我会慢慢劝导他的。太渊是个温顺贴心的孩子,他会想通的。」
「希望吧!」话虽如此,也是如此打算的,但炽翼的心里,始终有著无法纾解的焦躁。
炽翼突然弯下了腰,在奇练诧异的目光中,把那株兰花连著根从泥土中取了出来。
「恐怕从今天开始,短期之内没有人会照料它了。」
看著奇练惊愕的样子,他微笑著回答:「倒不如让我把它带回栖梧,也不枉太渊费心照顾了它几百年。」
「炽翼。」奇练若有所思:「你对太渊……实在是好得出奇。」
炽翼只是看著手中的兰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奇练在说什麽。
「难不成……」
奇练看了看他,还是没有说下去。
一切都是为了太渊,这麽奇怪的立场……按照炽翼以往的作风,怎麽会为了这种无碍大局的小事优柔寡断,煞费苦心?就算太渊是他的亲友,这样的关心和呵护也早已超出常情。
要知道,炽翼虽然一向任意妄为惯了,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不顾後果。为了保住太渊的性命,他非但身受天雷之击,还主动挑衅父皇,不惜拼著重伤,也要逼得父皇没有藉口再杀太渊。
失去万年的修为,对炽翼来说,非但於身体是严重之极的损伤,更可能是无法预料的变数。
难不成……让这个狂傲无心的赤皇不顾自己拼命维护的,会是某种无法诉之言语的隐晦情感?
可能吗?他不是别人,他是九天之上的凤中王者,无人可以与之比翼的赤皇……
「等太渊气消了,我就把这兰花还给他。」说到太渊,炽翼的眉眼之中带著一丝宠溺:「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傻小子一定会觉得开心吧!」
奇练的心突然一阵急跳。
没有理由的,突然觉得一切就要开始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祥之至……
第三章
在看似平静的氛围之下,水族帝君共工的封后大典,如期地举行了。穿著代表火族最为尊贵的红色嫁裳,火族的公主红绡,嫁给了水族的帝君共工。
红色的纱衣上绣著火红的凤凰,白色的皇袍上绣著飞腾的金龙。对比强烈的红与白,代表了世间最强盛的两大神族,最强大的两种力量。
太渊并没有看得太久,但是这惊鸿一瞥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而这一幕,在今後的千万年,不时地会交替浮现在他的眼前。
水族帝后走过的时候,七皇子太渊和所有人一样为了表示尊敬,而低下了头,他低头时看到了自己天青色的衣服。
水族最为尊崇的颜色是白色。而在整个水族之中,除了纯血的龙族,只有法力可以和共工比肩的寒华,才有资格穿著全白的衣饰。就是说,如果出身不够高贵,那麽就要拥有足够的力量。
可是,他太渊既不是纯血的龙族,也不是活了千万年的,拥有高深法力的寒华。所以,他没有权力穿著白色的衣物!
其实这也没什麽,因为他本身根本就不喜欢白色,那种刺眼的颜色,与其说是高贵纯净,还不如说是悲哀可笑。
掩藏欲望的奇练,眼高於顶的孤虹,冰冷麻木的寒华,还有那个暴戾刚愎的共工。只有这些人,才适合幼稚可悲的白色。
他不是!
无论未来如何,他还是会穿著这种穿惯了的颜色,他的衣服上,也不需要华丽的龙形。他要别人记住的,不是身分和地位,而是他本身。
不是纯血如何,法力不高又如何?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就算他只是半龙,就算他法力低微,但是他是太渊,这就足够了!
现在用怜悯或者嘲讽的眼神看著他的,总有一天会追悔莫及吧!
礼成时,台阶下所有人都跪下叩拜。
那一刻,跪下的太渊在心里起誓:现在我虽然卑微地顺从,但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天地匍匐在我脚下。我要让这些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谁才是天地间最强的神只。
这不是愚不可及的痴想!只要太渊想要做到的,他就能做到,从来就是如此,不论花费多久的时间,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太渊。」
红色的纱衣出现在太渊的眼前,让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却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又恢复了一片冰冷。
「你的腿麻了吗?」
这个说话的声音带著他所熟悉的亲腻,这双扶他起来的手掌和他记忆中一样的温热。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什麽都已经不一样了,为什麽这个人还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在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