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夫人登时刮目相看,户部王侍郎夫人诙谐说道,“只在戏文里见过郎才女貌,从未见过,原来天底下真的有,今日就见着了两对。”众位夫人笑起来,麦穗笑道,“麦穗来自偏僻小县,以为贵夫人都是鼻孔朝天高高在上,心中十分忐忑,今日见到众位夫人们,都是美丽慈和平易近人,真正是静水深流风度雍容。”
夫人们都笑得开怀,礼部尚书胡夫人道,“好一个静水深流,这孩子有学问。”麦穗笑道,“哪里有什么学问,讨夫人们开心罢了。”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说笑声中,兵部李侍郎夫人斟酌着问道,“听闻戚将军的未婚妻今日会来,怎么不见踪影?”云舒笑道,“说好来的,昨夜里突然身子不适。”李侍郎夫人笑道,“本想一见,既不来,倒是遗憾。”
王侍郎夫人笑道,“戚将军都订亲了,就别惦记着做你们家女婿了。”李侍郎夫人叹口气,石夫人快人快语,“春日的时候戚将军进京,听说好几家都相中了,怎么竟一个未成?”
李侍郎夫人摇头,“戚将军是殷元帅爱将,八年前跟着殷元帅进京,当时只是七品建威将军,殷夫人热心为他说媒,先后提过三门亲,没人愿意到边关去,有一家借口退亲,有一个跟人私奔了,还有一个吓病了,一病不起后丢了性命,自那以后,戚将军就没提过亲事了。”
王侍郎夫人笑道,“如今殷元帅年迈,有辞官告老之意,听闻圣上有意让戚将军接替元帅之位,是以又成了众家夫人眼中的香饽饽。”李侍郎夫人笑笑,“我还真不是要巴结元帅,这个人我早就相中了,可叹姑娘那会儿年纪小,今年满了十四,该说亲了,谁知没缘分。”
石夫人笑道,“大了近二十岁,不妥。”李夫人一脸怅然,“斯人难得。”几位相熟的夫人过来逗她,七嘴八舌道,“我们家二公子如何?”另一位道,“我们家三公子可好?”还有一个道,“我家弟弟十六,正般配。”
宴后,夫人们搭了小丫头手臂,走走停停观赏蔷薇花,姑娘们此时更是混熟了,写诗的作画的弹琴的,都以蔷薇花为题,好不热闹。
夫人们尤其喜爱花厅外悬挂的珠帘,皆是清淡的颜色,轻轻浅浅半挂檐下,粒粒圆润如水珠滴下,夏日中更添清凉,走近细看,其间镶嵌各色图案,更添精妙。听闻乃是戚将军未婚妻亲手所作,皆言蕙质兰心。李夫人笑道,“既是这样的人物,难怪戚将军动心,请求圣上赐婚。”
礼部尚书夫人年轻时极富才名,众位夫人笑请她赋诗一首,礼部尚书夫人提起笔来,笑道,“此情此景,有一首诗最妙,我少不得借古人之才学,抒心中之情怀。”提笔写下一首七言,字迹灵动飘逸,诗曰:
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掌声雷动之际,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怡妃娘娘有赏赐。”众人回过头来,就见一位衣着精美的女子娉婷站着,下巴轻扬神情淡淡,身后两个小太监各捧一个锦盒,席云舒忙过来见礼,那位女子开口间带几丝倨傲,“传怡妃娘娘口谕。”
众人忙福身下去,那位女子接着道,“邱大人日前为燕王讲学,燕王学业精进,娘娘为表谢意,特赐玉如意一对。”席云舒双手接过,恭敬称谢,那位女子问道,“哪位是戚将军的未婚妻?”听席云舒说身体有恙未能前来,脸上带了些失望,淡淡嗯了一声,吩咐小太监将另一个锦盒收了起来。
送走那女子和两位小太监,气氛冷了几分,再也热闹不起来,麦穗便笑问石夫人,“刚刚哪位就是怡妃娘娘?”石夫人哼了一声,“不过是娘娘跟前有些地位的宫女罢了,这一出宫,架势端得十足,瞧着比娘娘还要威风。我倒罢了,有两位尚书夫人在,她竟敢鼻孔朝上。”
王侍郎夫人哼了一声,“有什么样主子,就有什么样奴才,淑妃娘娘驾前,没见过这样猖狂的。”礼部尚书夫人一笑,“背后不言他人是非。”邱珺华在一旁早带着姑娘们又玩闹开来,工部尚书夫人女儿性子腼腆,今日竟当着众人的面作一副画,夫人心中高兴,笑笑说道,“确实猖狂了些,怪不得人背后说。”夫人们俱笑起来,笑声中,气氛重新活跃。
宾主尽欢而散,席云舒刚郑重谢过麦穗,乔安就来了,说是麦穗操劳三日,接回尹家歇息,小夫妻三日未见,自是甜蜜欢喜。
夜里邱鞍华听席云舒说起怡妃娘娘赏赐,笑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为淑娴而来。”
席云舒不解,邱鞍华道,“皇后膝下无子,大皇子燕王为怡妃所生,二皇子秦王为淑妃所生,燕王近几年行走朝堂颇有建树,秦王则远离朝堂不问政事,淑妃出身勋贵,怡妃之父只是知府,是以,她要拉拢戚将军,为燕王所用。”
席云舒抚了额角,“朝堂之事太过复杂,不想听了。”邱鞍华揉揉她头发,“那就早些歇息。”
……
☆、第81章 少年狂
王怀宁给乔安到京公干之期半年,麦穗在京城足住了两月,方恋恋不舍与乔安动身返回昌都,回程专走水路,乔安以考察沿途水系之名,方便麦穗坐船游玩。
码头上挥手依依惜别,麦穗早哭成了泪人,邱珺华嚎啕大哭,淑娴看着大船扬帆忍不住落下泪来,席云舒红着眼圈劝慰,淑娴抹抹眼泪道,“你是有身孕的人,别在日头下久站,我们家离得近,且歇息会儿去。”
进了尹家,席云舒提起蔷薇花宴那日,怡妃派人前来,淑娴听了斟酌,若是他日这怡妃再示好,该如何去做?在书信中详细描述蔷薇花宴盛况,信末说自己因身子抱恙未能前往,心中甚为遗憾,半句不提怡妃之事。
戚将军回信中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宴时欢聚热闹,宴罢各自分散,更感冷清凄凉,不去也罢。淑娴知道自己做对了,不由一笑。
数日后,戚将军收到一双绣了祥云图案的白底黑靴,软牛皮滚了边,靴子底上缝了卍字图案,戚将军穿在脚上,有一些些大,又发现包袱中有薄厚不一三双鞋垫,淑娴信中说没量过他的脚,特意做大了些,用三双鞋垫来调节舒适。
牛惕守进来的时候,戚将军正高高拎起长袍,露出一双靴子,在地下缓缓踱步,牛惕守笑道,“将军换新靴子了?”将军嘴角噙着罕见的笑意,脚抬起很高,脚尖在牛惕守面前转了几圈,“怎么样?”牛惕守笑说十足气派,将军一高兴,赏他一把龙泉宝剑。
淑娴接连四日没有收到书信,免不了胡思乱想,难道与地方官不睦,发生了争斗?又或者,边关有敌人偷袭,受了伤?心神不宁加上送走麦穗离愁别绪,恹恹不想出门,窝在屋中穿珠子,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得,让她的心情更加阴郁。
入夜后盘膝走在榻上,两肘抵着书案,手托了腮,看着灯烛呆呆出神,就听后窗哐当一声大开,有人跳了进来,淑娴唬得喊一声来人,那人疾步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唤一声淑娴,淑娴愣怔着唤一声将军。
戚将军抱她更紧了些,淑娴靠在他怀中,“好几日没有来信了。”戚将军笑了,“知道你想我,用八百里加急把自己送来给淑娴看。”淑娴看着他,发梢滴着雨滴,身上衣袍湿哒哒的,埋头在他怀中问道,“可要沐浴吗?”
戚将军嗯一声,不大的功夫浸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浴桶前摆了小几,上面清粥酥饼各式小菜,戚将军一边泡澡一边享用,舒坦如神仙。
出来时,衣桁上搭了衣衫,寝衣里衣外袍一应俱全,戚将军着了寝衣唤一声淑娴,淑娴在屏风后探出头来,“披件外袍吧。”戚将军一笑,过去拉了她出来,跪坐于几案前,“淑娴给我擦头发。”淑娴拿巾子在他跪坐于他身侧,手指隔着大巾,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头发,发梢直至头皮。
戚将军安然受之,他的衣襟半敞开,露出古铜色肌肤,刚沐浴过的清香丝丝飘入淑娴鼻端,淑娴起身放巾子,脚下一滑,鼻尖碰在戚将军胸前,不由啊呀一声轻叫,他的胸膛铜墙铁壁一般,将她撞得鼻子酸疼。
戚将军顺势将她抱在怀中,淑娴靠了一会儿,不舍得挣扎说道,“将军,你我还未成亲。”将军笑笑,“我连续四日,一日只睡一个时辰,此刻有心无力。”淑娴大窘之际,将军猛得抱起她来,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将她放在床上,自己躺在她身侧,扯一床薄被盖了二人,手搭在她腰间,倒头睡了过去。
淑娴僵着身子屏息静气,听着他均匀绵长的鼻息,慢慢放松下来,往他怀中依偎过去,不觉已进入梦乡,梦中天空高远云淡风轻。
多年养成的习惯,鸡叫时分,戚将军醒来,看一眼身旁熟睡的淑娴,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低声说道,“走了。”
深深看一眼,起身来到屏风外穿了淑娴备下的衣衫,从后窗跳了下去,淑娴眼泪涌了出来。
戚将军从后墙跳出,骑马转出街角,街对面酒楼上乔仁弘隔窗看得清楚,冲了下来伸臂拦住,戚将军不动声色,乔仁弘笑道,“戚将军非诏擅离边关,若我告到兵部,会如何?”戚将军笑笑,“我会被砍头。
乔仁弘看着他,“既已赐婚,为何迟迟不成亲?”戚将军眉头一皱,“仁弘觉得呢?”乔仁弘愤愤说道,“你定是看上了尹家的家产,来到京城这许多日,官宦与富商联姻,我见了许多,你虽贵为将军,没有家族势力,也没有多少钱财。”
戚将军嗯一声,“倒也头头是道,我要赶路,还不让开?”乔仁弘手臂一伸,“不让,除非你答应放过淑娴。”戚将军撤马后数十步,一声唿哨纵马飞奔,竟要从乔仁弘头上跃过去,街角处有人跑了出来,喊道,“将军且慢。”
硬生生勒马看着淑娴,“怎么?怕我的马踢死他?你要护着他?”淑娴摇头,来到乔仁弘面前,攥紧了拳头道,“你若再拦着他,必让你在京城无立足之地。”乔仁弘后退一步,“淑娴,他只不过利用你。”淑娴咬牙道,“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
说着话将乔仁弘往道旁一推,对戚将军喊声快走,戚将军下了马施施然过来,抱臂说道,“这会儿又不急了。”看一眼乔仁弘,“尽管到兵部告去,若拼了身家性命,兴许能换我被军法处置,降个一官半职。”淑娴推一推他,“快走吧,怎么孩子气上了?”
戚将军握住她手,“淑娴,如今边关换帅,各派势同水火。”淑娴点头,“我知道,我们不急。”戚将军对乔仁弘挑眉一笑,“回昌都去吧,守也白守。”乔仁弘摇头,“我要守在淑娴身边,她成了亲也是一样。”
戚将军挑衅看着他,猛然将淑娴圈在怀中,低头含住了她的双唇,宵风破浪青锋出鞘,将军耀武扬威攻城略地,淑娴抗拒着,渐渐软倒在他怀中,温顺由他,乔仁弘看着眼前一幕,怔忪着已是泪湿双眸。
纠缠半晌分开,戚将军抱起淑娴,将她放在马背上,上了马将她搂在胸前,霸道说道,“送我出城。”淑娴说声等等,探头对乔仁弘道,“你若告发他,尹家乃是他的岳家,难逃灭顶之灾。”乔仁弘不语。
戚将军搂在淑娴腰间的手一紧,缰绳一抖,马儿扬蹄奔腾。淑娴与他相对而坐,紧紧攀着他双肩闭了眼眸,任风声过耳,从未想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