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准进县学,麦穗在大门外苦苦等候,通传的门子出来客气说道,“乔公子正在上课,无法出来,请娘子回吧。”麦穗笑说道,“烦请转告乔公子,若他一日不出来,我就等上一日,十日不出来,我等十日。”
在门外树下石凳上坐了,左等右等不见出来,咬牙心想,好你个乔安,待我哄好你,再好好收拾你。
就听前方一声唤,“麦穗为何在此?”看过去正是秦王,麦穗忙起身见礼,秦王来到她面前,看着她肩头的落叶,笑说道,“又是一年秋叶黄,眼看着天气就要转冷,我还是喜欢夏日,缤纷绚烂浓烈,麦穗呢?”
我也喜欢夏日,麦穗险些脱口而出,想起飞卿嘱咐的话,抿一下唇道:“我喜爱冬日,尤其是下雪后银装素裹,天地间洁净无比。”
秦王一笑,终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拈去她肩头落叶,乔安听到门子几次传话,终忍不住出了大门,一眼瞧见秦王手拈上麦穗肩头,铁青着脸大喊一声麦穗,过来指指秦王道,“将他的手书还给他,要杀要剐,我乔安伸脖子等着。”
秦王一笑,“好志气。”冲麦穗伸手道,“拿来吧。”麦穗往后一缩,“成命已出,岂有收回之理?”秦王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乔安气冲冲转身往县学而去,麦穗从身后一把拉住了,乔安挣脱开来疾步而走,麦穗小跑步追了上去,也顾不得光天化日,双臂从身后环在他腰间,“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的安危,你又何必跟我置气?”
乔安脚步顿住,沉默半晌方说道,“我不是跟麦穗置气,我是恨自己无能。”麦穗松开双臂,一回头已不见秦王身影,来到乔安面前,与他面对面站住了,执了他的手道,“若是相同出身,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乔安紧抿了唇不说话,麦穗手抚上他脸,“夜里一个人,睡不安稳,平安,回家吧?”乔安依然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第88章 心结
人回去了,心似乎飘在外面,整个人木呆呆的,不怎么说话,麦穗气到夜半,起身推推他,“究竟在想什么,我们摊开来说。”
好半天乔安闷声闷气说道,“我怕他抢走你,我想了千万次,竟无计可施。”麦穗又好气又好笑,“戏文看多了,皇上都不能为所欲为,他说抢就能抢去?”乔安看着她,“你分明喜欢他,看见他就两眼发直,从来没见过你对我以外的任何一个男子那样在意过。”
麦穗想了想,“他生得好看,人皆有爱美之心,我瞧见他,就象欣赏一幅画一件瓷器,你看到美丽的女子难道就不想多看两眼?”乔安斩钉截铁,“不想,我心里眼里只有麦穗。”麦穗抱住他,“按理说呢,你疑心我,我该跟你生气才对,不过,你说心里眼里只有我,我又高兴了,平安放心,我发誓,他若抢我去,我自尽就是。”
乔安唇堵在她的唇上,好半天放开,“非是疑心麦穗,是我疑心自己,我向来十足自信,在他面前,莫名觉得自卑,我不知该如何自处。”麦穗叹口气,“总有比我们强的人,有高高在上的人,在我眼中,平安是最好的。”
夫妻二人喁喁说话到天光亮起,乔安听到鼓敲五更,起身洗漱穿衣往县学而去,夜里回来挑灯夜读至深夜。
至此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发奋读书,麦穗则安心练字读习诗词,偶尔也读些文章。
过几日,秦王无声无息离开昌都,所有人都松一口气,一切恢复宁静。
来年仲春,飞卿诞下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儿,容十高兴得快要发疯,将妻女宠到了天上去,每日去衙门前都迈不动脚步,索性辞官,安心陪着妻子女儿。
戚将军与淑娴婚期迟迟未定,麦穗去信询问,淑娴并未说原因,只说与将军商量好了,要再等等。
金秋八月丹桂飘香,乔安中举,乔仁泽和乔太太激动得烧香拜佛祭祀祖宗,捐银赈济放粮施粥,要大宴宾客的时候,乔安拦住了,“明春高中再宴客不迟。”
大宴免了,姑奶奶们都叫了来,包括引娣招娣,大家伙齐聚一堂,几位姑奶奶脸上都带着讨好的笑容,只乔湘银似乎添了柔媚,低了头偷笑,麦穗笑问道,“二姐姐有喜事?”乔湘银抚着小腹笑道,“我和锦文,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麦穗忙道贺喜,乔太太如今觉得乔安身份不同,在麦穗面前又有了些气焰,看麦穗一眼道,“问问锦文,成亲三年肚子没动静,是不是需要吃药?”麦穗笑笑,“我也着急呢。”乔太太鼻子里嗯了一声,她如今也知道低头了。
乔湘银在旁道,“浣花汤喝了好几个月,难免伤身子,三年五年怀不上也是正常,你二姐夫配的药丸,可吃着吗?”麦穗笑说,“吃着呢,多谢二姐姐二姐夫。”
乔太太气焰矮了下来,乔湘灵脸上讪讪的,招娣在旁问道,“奇怪了?麦穗小小年纪,为何要喝浣花汤?”麦穗看一眼乔太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提了,大家安生用饭。”
夜里乔安又挑灯读书,麦穗为他披了件衣裳,手扶着肩头笑道,“府试毕了,也该歇一歇才是。”乔安摇头,“别人苦读十多年,我才一年,努力都可能落榜。”麦穗夺过他的书,“眼睛都熬红了,我们说说话,明日早起再读。”
乔安一笑起身,携了她手来到廊下抬头望月,麦穗一手搭着他肩,一手为他缓缓揉着脖颈,笑说道,“云舒姐姐说算学科可以不用考试,举荐做官,何必要受这样的罪?”乔安笑道,“太学中算学博士才从九品,从最小的品阶开始,麦穗何年才能做上诰命夫人?”
麦穗倚着他,“我不过那样一说,也不用太过当真,做你喜欢的就好。”乔安看着天空朗月,抿一下唇道,“我是当真的。”麦穗笑道,“那也不用这样拼命,明春不中,三年后再考就是,我还是愿意平安自在逍遥些,这一年太过拼命,有时候话也不多说,换了个人似的,有时候觉得,都不是平安了,又有时候,觉得平安不快乐,似乎有心事……”
乔安抚着她肩头,“麦穗也知道我的性子,若下定决心,就一头撞死在南墙。”麦穗抚着他背,“知道,这一年累得瘦了许多,我心疼。”乔安搂她在怀中,笑道,“不过是一时之苦,熬到明春就好了。”
麦穗嗯一声,乔安唇贴在她耳边,“顾得了那头,便顾不了这头,每日晚睡早起,麦穗是不是有些闺怨?”麦穗捶他一下笑道,“有些,原先除去那几日,我们可是夜夜不拉的,如今也就十之四五,有时候起了兴,看你倒头就睡,也不忍扰你。”
乔安手隔着衣衫摩挲着,“倒是为夫的不是了,今夜好好补偿才是。”将她身子抵在廊柱上,手伸进她的衣襟,缓缓挑了衣带,麦穗说一声冷,乔安身子贴了上来,“动一动就热了。”夜空中明月生辉,不时有秋风吹过,麦穗唔哝中,轻喘说道,“亮,亮如白昼呢。”
乔安轻咬着她的耳垂,“秀禾如今长进了,一看到咱们出来,就带了人出去,院子里干干净净的,连个耗子都没有。”麦穗两手攀着他肩眯了双眼,贪吃的猫儿一般。
二人从廊下回了榻上又辗转到床上,乔安今夜温柔而耐心,麦穗如升腾的烟火一般,飘到空中迸发然后绽放,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切又回到从前。
乔安专心读书这一年里,温柔细致的时候很少,总是急迫,有时带着鲁莽,混沌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对麦穗道:“麦穗是我的,永远只能是我的。”
初始麦穗觉得奇怪,不应承他,乔安就会凶猛起来,啃咬舐舔着,似乎要将她拆散吞入腹中,如此几次三番,再这样的时候,麦穗就抱着他应承,“我是平安的,永远都是。”不够郑重也不行,依然是野兽一般。
待他平静下来问他,他总是睡着,说是装睡吧,呼吸绵长均匀,面色沉静如水。
麦穗困惑,难得红着脸跟飞卿说起心事,飞卿百思不得其解,悄悄问过容十,容十眯了眼思忖来去,笑道,“我知道了,乔安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飞卿问是什么,容十摇头,“男人之间的事,你们不知道的好,乔安这人瞧着散漫其实执拗。”说着话顺便夸赞一下自己,“不比我是真的心怀坦荡开阔。”
飞卿嗔他一眼,容十忙转入正题,“这道坎过不过得去全靠他自己,我们帮不上忙,告诉麦穗顺着他就是。”
飞卿遂对麦穗道,“乔安许是过度用功有些魔怔,麦穗顺着他就是。”麦穗收起大咧咧的性子,更加小心翼翼对他,夜里应承的话十足郑重,乔安动作便柔和许多,却总是急切得要确认什么。
见他今夜如此,麦穗更加确定,他是因苦读而性情有些变化,心疼不已,一个翻身让乔安做了烟花,自己做那点火的人,看着他紧紧攥着床沿,双眸迷离朦胧,然后腾空而起怒放开来,温文的俊脸在夜色中绽开绚烂璀璨的笑容。
麦穗亲着他的脸,不待他问询,主动说道,“我是平安的,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是。”乔安眼中有水汽轻轻荡漾,掩饰着闭了双眸,吻上麦穗的唇。
二人纵情恣意得纠缠,疲倦极了额头抵着额头,喁喁说着情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不是何时也不知谁先睡了过去。
凌晨时麦穗醒来,外屋透进朦胧的灯光,揉着眼睛唤一声平安,乔安捧着书走进来,“快睡吧。”麦穗看着他,“不累吗?我浑身骨头似要散架了。”乔安为她掖了掖被角,抚一下她脸,“这一年来成了习惯,一到五更就醒,你睡吧,我陪你一会儿。”
跰腿上了床,麦穗扯被子将他盖了进来,手臂抱住他的大腿,脸挨蹭几下,很快又睡了过去。乔安靠坐着,天光刚有些亮起,将书放在床头,闭了眼默着刚刚读过的书。
麦穗在睡梦中咕哝念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乔安笑着接一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麦穗接着念道,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乔安有意逗她,笑着接道,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麦穗睡梦中蹙了眉头,错了,错了,不是这句……
两腿胡乱踢着,乔安拍拍她后背,哄孩子一般,将被子为她盖好,窗外廊灯盏盏熄去,天光缓缓亮起,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麦穗额上,乔安伸手为她遮了阳光,麦穗在睡梦中舔舔唇,笑道,“飞卿姐姐,平安有不想对我说的心思,容十可有吗?”
乔安抿了唇,抚一下她脸,下床放了帷幔遮住阳光,起身到屋外洗漱更衣,出来嘱咐让大奶奶多睡会儿,出了门骑马往县学而去。
麦穗睡到日上三竿方起,梳洗后用过饭,秀禾拿进一封信来,原来淑娴婚期已定,就定在十月初八,瞧着历书一算,还有一个来月,若是动身前往京城,时日足够。可不知乔安心中作何打算,可愿意赴京吗?
☆、第89章 密会
夜里乔安回来,麦穗递过淑娴的信,乔安笑道,“巧了,我如今读书总有些困惑,教谕的讲解不尽如人意,正想着赴京到太学求教,明春科考后再回,麦穗收拾行装,三日后我们出发。”
送别的时候,容十笑对乔安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乔安瞪他一眼,容十哈哈笑了起来。
飞卿抱着女儿与麦穗话别,小葳蕤承继了容十与飞卿的美貌,漂亮得跟假娃娃似的,麦穗一把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