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着,秋月皎洁一直照到房中,王爷在这月光中负手面无表情:“马,给你备了好几匹,宝剑,再给你两把好的。你自己,切记你是我的儿子,凡事不可以任性!”
赵佑眼眶里微微沁出泪来,他想到今天一天去看秦世子,他身上的伤,和眼中的痛泪。想到秦侯爷的狠心,和父亲的此时相比,赵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畅快。
要知道几年前,父母亲远去,世子在京中,世子小心眼儿里,也怪过父亲偏心,带母亲去了,不带自己去。又怪母亲不想自己,只陪着父亲就把自己忘了。
格外地疼佐哥儿,就是觉得兄弟全是不在父母亲身边。赵佑耳边又想秦世子咬牙的话:“他们不把我这个世子拉下马,是不会甘心的。”
正在出神,赵赦发现后,不悦地道:“在想什么?”赵佑醒过神来,陪笑道:“儿子有话回父亲。”
“哦,”赵赦微侧过面庞,世子把秦家的话回给他听,再道:“儿子和秦世子交待不多,不过,想帮他一把。”
安平王没有怪儿子,只是挥手让赵星出去,自己寻个地方坐下,让世子到身前来,凝眸问他:“为什么要帮他?”
“以儿子来看,秦家对于父亲,也不是打心眼儿里的服贴,”赵佑有一番道理拿出来:“秦家兄弟皆和我好,都是为着争夺世子之位。以儿子来看,立长立嫡是正理儿。请父亲容许儿子帮秦世子一把,再观后效如何。”
烛光斜斜拉长,一半在赵赦身上,一半在赵佑身上。安平王没有说话,犀利的眸子扫过儿子的身上,有一会儿,才慢慢地点点头:“不错,你也知道,立长立嫡是正道理。你身上担多少责任,你可知道?”
初长成的少年人一个,还算是小少年。此时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安平王喜开心怀。他越喜欢,面上就越是神色淡淡,声音也带着严厉上来。
安平王世子身上担的是什么责任,是赵佑从上学开蒙,就时时要听先生们说的。不然,他也不能在听到秦世子的话以后,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秦家,是为父来这里以前的镇北侯。”赵赦慢慢对儿子道来:“秦侯爷,是个狡猾性子的人。他虽然心里不乐意,也从不在面子上带出来。”这一位镇北侯,在吕大人蔑视,韦大人阳奉阴违时,都没有出面,就是他本性多疑,不愿意和任何人为伍。
安平王一直想和儿子说一说,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已经由强龙变成地头蛇的赵赦,在处置事情上不再受官员们牵制,但有些时候,也不能如意。
这不如意,是每个人生活中会有的。就是成功的人,也一样会有。只是成功的人想的,是去解决。而悲观的人,则当成一件大事情,最后能把自己压死来看。
安平王娓娓而谈:“这事你处置好,就多一个得力帮手,处置不好,秦侯爷可就不舒服了。”在安平王嘴里,像是不管怎么着,都影响不到自己的长子。
父子第一次就这样的事情长谈,这,也算是政事才是。王爷无家事,王爷的家事也是官员们的事情;而官员们的家事以及后继之人,也是王爷要关心的。
就像是各家王世子,宫中也一样会关注一样。
“要学你母亲,”安平王在这种时候,把真姐儿夸几句。他语重心长对长子道:“你母亲是养在深闺中,”说到这里,赵赦心里又异样起来。要是养在深闺,真姐儿更不可能会说异邦话。把这异样掩饰起来,安平王往下接着说:“她近年来,也不时会一会士人。秀才是宰相根苗,也是作乱根本。”
历史上农民起义,而毫无谋士就成功的,应该没有。
汉高祖刘邦不过是出自市井之人,与他相争的霸王项羽,却是出身楚国贵族。刘邦得萧何,得张良,得韩信,得陈平……。
楚汉之争,项羽大败于垓下,人人都知道霸王末路在乌江。
这里面,阴谋诡计,机巧应变,不仅仅是一个刘邦可以完成的。
王爷今天对儿子特别有耐心,停上一停,又徐徐道:“为父进京前,为你遍选各家公子为陪伴,到军中去,他们就是你的亲随。回到京中,再为你选上几个得力的家人。世子,你要记住,投其所好,规其羽翼。”
赵佑一双黑亮炯神的眸子,直直放在父亲面上。他眼眶中不时有水光一闪而过,怕父亲责骂,又咽下去。
“过年,你去见见章古。他归顺十几年,你还是小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是有处处小心的意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能放心的地方,你要格外注意。”
赵赦再想想:“扎那是霍山王的女婿,只怕他过年也要往这里来人来信,你看过,用你的名义给他回了吧。”
“是,”赵佑恭恭敬敬答应下来,不再像昨天听到别人诽谤母亲一样心情起伏很大。他尽量想着父亲平时教导:“举止要安详。”逼着身子答应下来,突然不由自主地抬起身子,对着父亲笑了一笑。
这一笑,让赵赦也莞尔:“孩子气。”
既然说到孩子气,赵佑就势儿就上来:“过年归我的那一份儿鞭炮,给弟弟吧,该我的那一份儿,也给弟弟吧。”
王爷听着,一下子沉下脸来,对着外面喝了一声:“佐哥儿!”月影下,一个小脑袋动了又动,佐哥儿又跑来了。
随着喝声,小身子“腾腾”而来。那走路的姿势和走路“咚咚”响的小步子,赵赦虽然板着脸,心里又觉得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
“母亲请父亲回去,我自己来请。”佐哥儿手里拿着一个新的布偶,对这房里一一看过来,走到一个剑囊前,羡慕的伸出小手摸一摸,再回头对父亲眼巴巴地看着。
那样子,很想要,又怕父亲不给。
赵赦不看他这可怜样子,见院中夜色迟迟,起身道:“是到回去的时候,咱们走。”再对世子道:“你也歇着,明儿再来说。”
世子躬身送父亲:“这天还不晚,儿子一天不在家里,今天的功课看完了再去睡。”赵赦不以为意,赵佑是从小就打熬筋骨,熬上几天也不会有什么。
他负手,膝下跟着佐哥儿,往外面去道:“你自己看着办。”候在廊外的赵星也欠身子,赵赦吩咐他:“世子要念书,给他备宵夜来。”
赵佑送父亲到书房院外,见他在夜色龙行虎步而去,正要回身进书房,衣角被人扯了一下。佐哥儿还在,仰起面庞问哥哥:“你同父亲在说什么,明天还要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天晚了,快跟上父亲回去睡吧。”赵佑忍不住笑。这回答佐哥儿不满意,更用力扯一扯哥哥衣角,小脸儿上更是耐不住的表情:“明天接着要好东西吗?”
赵佑哈哈笑了一声,再忍笑对弟弟道:“不是。”
那一屋子全是东西,哥哥还不承认。佐哥儿小脸儿黑黑:“你要来要给我。”赵佑用力点头:“是了,一定给你。”
渐隐入黑暗中的高大身影回身,对这边说话的兄弟两人喊了一声:“佐哥儿。”佐哥儿动了两步,又回头小声交待:“记得还有我呢。”
“嗯嗯,一定有你的。”赵佑一本正经说过,佐哥儿这才小步跑开。
跟世子的奴才赵青哈腰道:“世子要念书,这是好事情,只是念半个时辰就得吧,这歇息,还是要的。”
“就你有这么多的话,”赵佑轻轻踢他一脚,往院中走,又想起来回身交待:“等我们去到军中,不许你跟前跟后管吃管睡管穿。”
赵青不住点头:“哪能呢,奴才从不多话,只是该说的不能不说。像小爷您到军中,王爷王妃不在,您是头一份儿,吃上面当然不会差,再者睡,只要按着钟点儿休息,白天劳累一些又有什么……”
赵佑又要回身骂他:“才说过,你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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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王爷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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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姐儿倚在枕上等他们回来,佐哥儿告诉母亲:“父亲在给哥哥很多很好的东西。”说过又回身眼睛闪几下对着赵赦看。
“表哥,你给了佑儿什么?”真姐儿趴在枕头上笑。在外间解衣的赵赦道:“他就要去军中,给几件他需用的东西。”
王爷洗漱过进来,真姐儿还有寻思:“表哥年青时的东西还是京里的比较多。”西北这里有的,还是真姐儿为寻东西,搬了一些来。
“你的那套连环金甲,倒是不错。”真姐儿说过,已经在床上母亲怀里趴着的佐哥儿小声地问:“先给哥哥,再给佐哥儿吗?”
赵赦笑着哼一声,命真姐儿:“管好你儿子,免得老子又要揍他。”佐哥儿缩一下头,用手轻轻晃着母亲的手指。
“给哥哥余下的,你能用才给你。”真姐儿也对佐哥儿板一板脸:“哥哥在京里多疼你,你样样同他争。等你大了,凡事也是先紧着哥哥。”
佐哥儿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知道,就是,”小肚子里那句话还是没藏住:“要有佐哥儿的是吧。”
“嗯!”赵赦严厉回答了这一声。佐哥儿一脸息事宁人,闭上眼睛双手抱住母亲头颈:“睡觉了。”
闭上眼睛的他,没有看到父母亲的一番眉来眼去。赵赦要开口,被真姐儿用眼神儿阻止住,真姐儿是恳求的眼神儿,让他睡这里吧。
这小子已经大了!王爷是这样的眼神。
眉来眼去后,赵赦没有再计较睡下来,伸出手把真姐儿搂到怀里,佐哥儿被扯动,不依地又把母亲往回搬一搬。
真姐儿要嘟嘴,用口型对赵赦道:“不要动了。”
就这样睡下,半夜里,佐哥儿起来撒尿。他自己爬下床,寻个丫头去净桶旁过,洗手回来从父亲脚头上床,由原来睡在里面,变成钻到父母亲中间。
钻到中间就算了,他还不老实的推着母亲:“里面去一些。”真姐儿迷迷糊糊着往里面让让,伸出手臂搂住儿子。
佐哥儿贴近母亲,小脚在父亲腿上又蹬上一下,像是这样,可以把他蹬得外面去些。
这样一夜睡到天亮,王爷赶早起来,把儿子小屁股上拍两巴掌:“起来,出操。”缠着真姐儿一夜不丢,王爷有些火气。
早上母子两个抱着睡在床里正香,王爷夜半起来盖了两次被子,眼看着这母子越睡越里面,把自己一个人闪在外面。
得罪父亲,后果就在这里。
不过佐哥儿被弄醒,是欢欢喜喜随父亲去了。见到大哥和小厮们已经在院子里习武,佐哥儿寻来自己的小木剑,走到大哥身边站定。一面舞剑,一面眼睛不时瞅着赵佑。
赵佑明白他的心思,趁父亲没注意,对佐哥儿小声道:“你盯着也没用,那些东西,你现在还不能用。”
“母亲说,大哥挑完了,余下的全是我的。”佐哥儿不费什么心思,就把母亲真姐儿的话“余下能用的才是你的”,给转变成余下的全是他的。
世子笑得露出一嘴白牙,佐哥儿笑得露出一嘴小豁牙。
早饭佐哥儿跟在父亲身边用,他小脑袋里只得记住少少的事,今天父亲再给大哥东西的事,佐哥儿记得很牢。
用过饭,赵佑回父亲:“秦世子那里,要再去看看。”赵赦摆摆手,赵佑出去。佐哥儿小脑袋里只有一个字“咦?”
不要东西了吗?还是昨天听错了。
长街上有一座点心铺子,上面写着“王记老字号”。这是秦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