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敢深眠,每每都要等到君凛去早朝后才能彻底地睡个踏实。
自从那日两人因君赤发生争执后,一连数日,君凛再未出现过。訾槿再不用日夜担心睡觉的问题,反落个轻松,精神也比前些个时日也好多了。
傍晚,訾槿坐在铜镜前,满意地抚着那利落的发髻:“呵呵,还是这样的发髻好,干活不会碍事。”陆嬷嬷拿起那莲花冠欲给自己戴上,却被訾槿挡了下来,说道,“不戴它了,那花香闻多了直瞌睡,又让人不舒服,随便找个簪子,意思意思得了。”
陆嬷嬷放下那莲花冠,找了简约大气的翡翠雕花的步摇,仔细地给訾槿戴了上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奴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这莲花冠、这正红装在这宫里有多少人想摸都摸不到,你倒是好,自那日再也不穿正红了,今日却连这莲花冠都不戴了。”
訾槿笑道:“我和君……太上皇说好了,今个儿去他那给他做东西吃,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妨碍干活啊。”
陆嬷嬷略带埋怨地说道:“姑娘就知道天天就朝锁情宫跑,陛下都多少个时日不来朝凤宫,也不见姑娘有半分紧张,这精神头倒是越发的好了,姑娘还真真是哎……”
訾槿不经意地回道:“他不来多好啊?不省了好多麻烦。”
陆嬷嬷低叹一声,哀怨地说道:“姑娘看看这宫中的娘娘们,哪个不是巴巴地等着陛下多看一眼,姑娘又何必和陛下怄气呢?陛下这十几日夜夜宿在淑玉宫,那懿贵妃原本就是陛下曾经的正妃,虽说是陛下当初没将后位给她,可当初陛下做太子那会,为了懿贵妃愣是没再纳过一个侧妃。指不定陛下就改变主意,把这正宫之位给了她了……虽说姑娘现在住在这正宫,可毕竟连个名分都没有,姑娘若继续和陛下怄气,万一真惹恼了陛下,得不偿失的是姑娘啊!”
訾槿扶了扶头上的翡翠步摇,没心没肺地笑了笑:“那嬷嬷以为我该如何呢?”
陆嬷嬷猛然抬眸,双眸炯炯有神地对訾槿说道:“姑娘去哄哄陛下,男人嘛有的时候就和孩子一样,是要哄的。陛下这些日子人虽是没来,可关照也没少过,这不正差一个台阶吗?姑娘去御书房看看陛下,说上两句软话,给了陛下这个台阶,还怕陛下不回来吗?”
訾槿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快步朝殿外走去。
陆嬷嬷连忙挡住了訾槿的去路:“姑娘别空着手去啊,老奴让人备了点心,你给陛下端过去。”
訾槿拍了拍陆嬷嬷的肩膀,笑道:“嬷嬷想到哪去啦,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姑娘!……”陆嬷嬷望着訾槿逃跑般的背影,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模样。
宫灯已早早地挂起,訾槿哼着小曲心情愉悦走进了锁情宫,远远地便看到君赢闭目坐在莲池旁的树下。訾槿嘴角露出一抹坏意的笑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君赢猛然睁开双眸,直直地望着訾槿的方向,随即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訾槿略有失望地摇了摇头,赌气地坐到了君赢身边:“真是的,你怎么就知道有人来了?”
君赢但笑不语,拿出丝帕递给了訾槿,轻声道:“这么热的天,怎么不让奴才送你来?”
訾槿接过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故作可怜地说道:“哎……我这么一个身分不明被打进冷宫的人,哪个奴才肯送我啊。”
“我看你倒是快意得很……莫要和凛儿计较,凛儿也就是闹闹孩子脾气罢了。”君赢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宫人:“再去搬些冰块过来。”
訾槿点了点头:“天都黑了,你说怎么还是这么热啊?真难受啊。”
君赢接过宫人递过来一直放在冰块上的茶盅,送到了訾槿的手中:“建这宫殿的时候,我就想,你定然不会喜欢这,你自来都怕热怕得紧。”
訾槿抿了一口茶盅内的酸梅汤,略有所思地问道:“那时也怕热吗?”
君赢微微闭上双眸,低声道:“怕,怎么不怕,天气稍微热点,殿里就要摆上冰盆了,特别不愿出门,脾气也坏得很。”
訾槿一口气将酸梅汤喝完,用衣袖随便地擦了擦嘴道:“那倒是和现在一样啊。”
君赢皱了皱眉头:“太凉,喝慢点。”
訾槿放下手中茶盅:“昨个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吗?”
君赢笑了笑:“备是备下了,可今日天气太热,你……”
訾槿看了看被数盏宫灯照的通明的园子,说道:“不怕不怕,这周围有那么多冰呢,我这会早不热了。你可是有口福了,我很少给人煮东西吃的。”
君赢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去拿吧。”
侧目间訾槿的眸光滑过宫灯下的河池内盛开的荷花,凝视了一会笑道:“今年的荷花开得真好。”
君赢抬眸望向河池,低低地应了一声:“过些时候,有了莲子,我让人给你送去。”
两人望着河池良久,訾槿转过脸来,想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宫内可有关人的密室或是密牢一类的地方?”
君赢愣了一下:“建这宫殿的时候曾建过几条通往宫外的秘道,有重要的囚犯自是要关押在天牢里,密室和密牢这种东西确实用不着。”
“噢。”訾槿略有失望地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再次看向荷塘。
君赢看着訾槿的侧脸,想了一会,低声道:“我早该想到了,若非凛儿用了些个见不得人的法子,你又怎肯随他回来。”
訾槿微微地垂下眼眸,似是无聊地揪着地上的青草,不再接话。
君赢看着瞬时沉寂下的訾槿,顿了一会,艰难地开口:“其实……即便是他用了再卑劣的法子,我也很难真的去怪他,毕竟……毕竟我也想,也想你回到这来。虽是自私,可如果我能如訾吟风那般……就算只是,只是死在你的身边……我也……我也是愿意的……你……”
“说什么呢!”訾槿故作凶狠地瞪了君赢一眼,站起身来走到宫人摆好的案子边,恨恨地道,“若再让我听到这些丧气话,我便不做东西给你吃了。”
君赢也一起站起来,看着案子上的三只上了调料的鸡和几张荷叶,还有和好的泥巴,蹙眉道:“这是要做什么?”
訾槿拉开袖子,一边干活一边说道:“我做叫化鸡给你吃啊,保准你吃完流口水。”
君赢笑了笑站到一旁,默默地凝视着訾槿忙碌的身影,偶尔抬手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很快訾槿那一身崭新的衣袍便布满了泥点。待到弄好后,訾槿将那三个大泥块,放到了宫人早已经挖好的坑中,不断催促着宫人添火。
君赢笑道:“好了,火就让他们看着吧,你去把衣袍换下吧。”
訾槿皱了皱眉:“不换了不换了,这袍子穿起来很麻烦,脱脱穿穿的又要出汗了,再说这鸡一会就该好了。”
君赢执起訾槿的手,牵她走到树下,用丝帕轻轻地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珠:“怎么如此的不耐热呢?”
訾槿看了看自己被君赢拉住的手,抬眸凝视着君赢温和的笑脸,怔站在原处。
君赢似乎察觉出自己的不妥,忙放开了訾槿的手,收回那拭汗的手,慌忙解释道:“我见你热,所以……并非是有意的……你别恼……”
訾槿望着君赢不安的脸,深吸了口气,好一会方才开口:“君赢你怪不怪……怪不怪……她,若非是她你本不会是这样,你不该被困在这,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宫闱……你该……。”
“你不是我,又怎知道我想什么?”君赢顿了下来,凝视着訾槿的双眸,低低地说道,“若没有她,我活不到今时今日。我不但从未怪过她,反而很感激她,感激她当初给了我生的机会,让我留在她的身边……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便是从未做过一件让她难过的事……可我却,却未将她保护好……”
君赢直直地凝视訾槿的双眸,良久良久,低低地问道:“你说,假若真有来生的话,她……她可还会要我?”
訾槿感觉自己的眼睛,痒痒的胀胀的,她连忙转过身去不着痕迹地擦拭着眼中的泪水,抬眸望着远处的荷花,深吸了一口气。
见訾槿转身不语,君赢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知道,知道了……今生我已是幸运了……如何还能奢求来世……是我糊涂了,你莫要在意……
訾槿快速地闪转过身来,走到君赢的身边,满脸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异样轻松地说道:“想什么呢?她又不傻,你那么好,她怎会不要你?估计啊……要是真有来生啊,你们若真的遇见了,她一定和以前一样再不舍得放你走了。所以你可是要小心了,若有真到了来生就乞求老天一定别让自己遇上她,否则那对你来说……哎……又是苦难的开始了。”
君赢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垂下眼眸,低低地笑出了声。良久,他再次抬眸望着跑到锅灶前的訾槿,一双漆黑的眼眸水光粼粼,生机一片,那水漾的眸子仿如揉进了三月的春水一般,温柔得让人心碎。
那么,那么就这么说好了……我等着,等着你许给我的来生……
一旁的宫人连忙将泥疙瘩敲好,将里面的鸡,分成了几段,放到了盘子里,端到了树下的小桌上。
訾槿捏了一块,送到了君赢的嘴边:“好烫!好烫!……快尝尝!”
君赢微愣了一下,淡笑了一下,随即张开了嘴,将訾槿手中的肉吃了进去。
訾槿急急地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君赢轻轻地嚼着口中的肉,缓缓地垂下了眼眸:“嗯。”
訾槿略有失望地说道:“嗯?反应这么一般?当初我做给君凛的时候,他可是说好吃得不得了呢……我还以为你也会爱吃呢,他们说你平日都不大吃东西了,原来你也不喜欢吃这个啊。那明天我给你做点别的好不好?你爱吃什么?我明天还做给你吃啊。”
君赢并未抬眸,又捏起了一大块鸡肉,继续地吃了起来。
訾槿看着君赢的动作,微微一笑:“呵呵,我就知道嘛,怎么会不喜欢吃呢?快吃快吃……今个把这只鸡吃完。”
君赢一口口地吃着那鸡,不说话也不喝水。待一只鸡下了大半,訾槿终于看出了异常,连忙将那剩下的鸡肉,抢了过去:“不爱吃就不要吃了,做什么这样地逼自己?”
君赢抬眸,笑了笑:“很好吃,没有不喜欢。”
“喜欢吃,哪有你这个吃法?”訾槿将盘中的鸡递给了身旁的宫人,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君赢,这才发现他的额头已有了细细的汗水,“呃?可是累了?”
君赢缓缓地坐下身去,靠在躺椅上,眉宇间遮掩不住的疲倦:“是有点倦了。”
訾槿走到君赢身边看了看他苍白异常的脸色,又抬眸看了看高挂的明月:“都这么晚了,我该回了。”
君赢却伸手抓住了訾槿的手,牢牢地握住:“别走……再陪我说说话。”声音中说不出的疲惫。
訾槿蹲下身去,用衣袖擦了擦君赢额头上虚汗:“都怪我,忘了你身子不好了,折腾了这一晚上。你今个太累了,明天吧,明天我来早点好不好?”
君赢的手却没有松开,他侧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