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师父他被君凛抓走了,还锁了……还锁了琵琶骨……我怎么都找不到,找不到师父……都怪我,都怪我……连累了师父……”
仇白凤低声哄道:“丫头放心,你师父没事。”
訾槿泪眼模糊地望向仇白凤:“真的?”
仇白凤点头连连,附在訾槿耳边轻声道:“真的,师娘早想通知你了,可那时你住的那所宫殿里戒备异样的森严,周围埋伏的全是高手,师娘根本就没机会接近那里,又怕打草惊蛇。老皇帝薨的第三日,师娘才探到你已被关到了冷宫,找了好几日方才找到这里。”的
訾槿身子一僵,脑中一片嗡鸣之音:“老皇帝薨?……君赢……君赢……死了?”
“丫头!丫头!”
訾槿霍然回神,眸中说不出的悲痛迷离:“他怎么……他怎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
仇白凤愣了一下,方才知道訾槿在问什么:“昨日下的葬,该有个七八天了。”
訾槿怔怔然地坐在原地,脑海中闪过那人的各种的脸庞,笑着的、平静的、慌乱的、悲切的、恐惧的、绝望的、乞求的……一幅幅一幅幅恍如隔世又恍如昨日,可无论何时,那张平静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怒容。无论是那时还是这时,这人从未对自己露出一丝愤怒和不满,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身后,默默地承受,无怨无悔。他曾经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怨无悔不求任何回报,死死地守在自己身边的人,就连走,都走得这样的不动声色。他知不知道,自己还没来的及,没来得及多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给他说声谢谢,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感激他,他怎能就这么安静地走了……
“丫头莫要难过,生死由命,这事并非是人所能控制的……丫头和他……”仇白凤满是担忧,欲言又止地看着訾槿。
訾槿擦了擦脸上的泪,掩盖着眼底的情绪,再次看向仇白凤:“师娘不必担心,我不是难过,君赢他,他这一辈子太累了……他终于解脱了,我只是,我只是……”
察觉到仇白凤关切的神色,訾槿顿了下,再次问道:“师娘还没说,师父现在如何了?”
仇白凤见訾槿不愿多说,也不便勉强:“你师父被关在祁府。”
“祁府?祁咏跃家?”
仇白凤道:“对,他是小皇帝的贴身侍卫,家里的防备倒是不严,待你师父也不错。要救出你师父倒是不难,但那银链却不好开啊。那铁链虽然质地稀有,但若用神兵利器还是能锻开的,只是那锁住琵琶骨的钩子却是一个精致的锁环。那锁环可谓巧夺天工,若无钥匙,唯有生生地割断了琵琶骨。”
“若割断了琵琶骨,这人还怎么活?!”訾槿惊悸地喊道。
仇白凤眸中露出一抹忧色,低声道:“唯有找到钥匙,方才救得了你师父。那祁府已被我翻了几遍,想来这钥匙该是在小皇帝手里。”
訾槿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该是在君凛手里……这钥匙的事,我来想办法,师娘千万要暗中护好师父。”
仇白凤擦了擦訾槿脸上的泪痕:“丫头都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了,怎么想办法,师娘已想好了,待我找个时机将那小皇帝劫持住,迫他交出钥匙。”
訾槿急道:“万不可如此!君凛自小便狂傲无比,若要相迫,他定是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低头的……师娘莫要着急,这钥匙只要在君凛的身上,我便自有办法……师娘给我十日的时间,十日若我取不回这钥匙,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仇白凤略略地想了一会,摸了摸訾槿消瘦异常的脸:“师娘看得出来,那小皇帝还是喜欢你的。性格傲气的人总是吃软不吃硬,你这样和他硬碰硬,吃苦的总是自己。师娘并非要你屈服于他,但你最起码要保住自己等着师娘和师父来接你回去是不?丫头,听师娘的话,别泛倔,别让自己再多吃苦。”
訾槿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师娘快走吧,若被发现就不好了。”
仇白凤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訾槿:“丫头,听师娘的,万不要让自己多吃苦。这根香你拿着,得了那钥匙的话,找个隐蔽的地方,把这香点燃将钥匙放在香的附近,师娘便能将这钥匙取回了,师娘先回了。”
訾槿嗅了嗅手中的香:“这便是传说中的蜂至?”
仇白凤笑着点了点头,闪身跃出了窗外,瞬时消失在夜幕之中。满川风雨看潮生(八)
訾槿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自那日得知救出师父的方法后,訾槿便想着要出去。本以为不过是对君凛说几句软话而已,却未曾想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君凛。无论訾槿对门口的人如何地软磨硬泡,门口的人一概是职责之外,不是不闻不问就是冷嘲热讽。最后訾槿将那日陆嬷嬷给自己戴在头上的翡翠步摇,从门缝中塞了出去,说尽了好话。
本以为这价值不菲的步摇总能打动人心吧,可不一会的功夫那步摇就被人塞了回来。那人见訾槿如此识趣倒是和訾槿说了句真心话,并非是他不愿帮訾槿,而是訾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这人恰恰地守卫们都得罪不起。自己当初虽然是把娥懿得罪了,可守卫们又不是太监,虽说都不愿得罪这月国唯一的皇贵妃,但何至于怕成这种程度?
訾槿思来想去好几日,恍然顿悟。守卫油盐不进并非是怕那娥懿而是怕祁咏跃啊,娥懿是丞相的长孙女而祁咏跃是丞相的长孙啊。这俩就是那嫡嫡亲的姐弟,如今的祁咏跃不但贵为月国禁宫的侍卫统领,又是君凛眼前的第一大红人,这些个守卫谁不为以后打算?谁又会为了那区区一支翡翠步摇轻易地送掉自己大好的前途?
理清一切后,訾槿便也不再作多想,唯有咬着牙去吃那些不知馊了几日的饭菜。现在知道了营救师父的办法,万不能抱着自暴自弃的情绪让自己饿死。可那饭实在是难以下咽,每每吃下一点都会吐出更多。即便如此,訾槿也是咬着牙,能让自己吃多少就多少。
入夜,訾槿趴在桌子上手脚蜷缩一团,不停地哆嗦着。已经有两天了,自己不但昏昏沉沉时冷时热,而且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了。自打那小灯中的煤油用完了以后,这阴森无比的素染宫便连一点光亮都没有。訾槿早已分不出日夜了,只有每当听到窗外蟋蟀的“吱吱”叫声后,她才知道已经夜里了。快熬不住了,若再这么下去,最多几日自己也就熬不住了。
訾槿拼命地抱住自己的手脚想暖和暖和,怎奈何双手太短了,总有包不住的地方。她不住地发着抖,脑中已是混沌一片,有种莫名的幻觉,似是有人在叫自己。
訾槿努力地睁开双眸,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来人是谁,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焦急和心疼。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似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便认识了,訾槿对着那人影,努力地挤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安乐王扑过身去,一把将蜷缩在桌上的訾槿抱住。他的惨白惨白的脸上,布满了痛楚,那心痛欲绝的模样,仿佛是被人一刀扎进了心窝里,欲死不能。他将那虚弱不堪的人紧紧地搂在怀中,死死地搂在怀中,恨不得嵌入血肉。
訾槿感觉一股温热之气,迷离地一笑,随即朝那温热中靠了靠,手紧紧地将那热源搂住。
安乐王抱起怀中的人,踏窗而去,那本该妖娆的桃花眸中已被冷厉肃杀之色占据,那脸上说不出的彻骨恨意和杀意,仿佛要将周身的一切冻结。似是感到了抱住自己的人那深切的杀意,半昏迷中的訾槿皱了皱眉头,满是不安地蹭了蹭那人的胸口。
垂眸间,安乐王那满眸的冷意已被痛意所取代,一种柔软酸涩的滋味自心间荡漾开来。他的脸轻轻地抚过怀中人那肮脏不堪的脸,柔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武功本就失了大半,如今怀中还抱着一人,安乐王咬着牙,努力地提气凝神,费尽心力地躲闪着巡逻的人。三柱香的功夫,他们方才抵达了皇城外东北方向的小树林深处。
焦急等待的众隐士,慌忙迎了上去。看着安乐王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隐士首领欲接过他怀中的人,却被安乐王粗暴地挡了回去。
安乐王瞄了一眼全数归来的众人,冷声道:“换路线,天亮前必须到达南阳城。”
隐士首领道:“属下以为,王爷身子尚未痊愈,今夜又消耗过甚,一夜赶至南阳怕是吃不消的,而且南阳又是月国有名的大城,只怕好进不好出。到时若有不慎打草惊蛇,更难出这月国地界,不如按原计划行事,乡野村庄总是要比进城安全得多。”
安乐王冷冰冰的目光自那人脸上扫过,护住怀中的已昏睡的人,飞身上马:“南阳方向,即刻出发!”
众隐士翻身上马,其中一人道:“王爷若是放心的话,可将怀中的人交给属下看护。王爷放心,属下定会誓死保住姑娘的安危。”
安乐王微微摇头,启手扬鞭,奔驰而去:“不必了。”
深夜,祁咏跃疾跑进了朝凤宫,却被才从殿内出来的小五伸手挡在了外面。
祁咏跃满脸焦急地看着小五道:“祁咏跃有要事禀报,还请公公速速回报。”
小五摇头道:“陛下已一连数日都未曾好眠了,今个好不容易在这朝凤宫睡着了,祁统领有事明日再说吧。”
祁咏跃跺了跺脚,一把推开小五,欲开门。小五却迅速地爬起来,死死地挡在门外:“祁统领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要等明日……”
未等小五说完,祁咏跃再次将他扒开,快速地进了门:“启禀陛下!臣祁咏跃有要事奏!”
良久,漆黑一片的宫内才传来低低哑哑的声音:“祁咏跃若你这要事,不符朕的心意,朕今日定要治你的罪!”
祁咏跃猛地跪下身去:“回禀陛下,两日前派去南山演练夜袭的一千人,今夜回营之时,却见一行十多人从皇城的方向奔出。每人身下皆是一匹极品大宛,我们的人欲上前盘查,却遭遇殊死的抵抗,而且就在方才……就在方才换班的人来报,看守姑娘的守卫被人打晕,素染宫已空无一人。”
黑暗中,君凛猛然坐起身来,空中弥漫着窒息般的冰冷:“好……居然敢逃走!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难耐!”话毕后,君凛快步走到祁咏跃面前:“备马!朕亲自去接姑娘!”
此时的悠然宁静的南山已笼罩在血腥杀戮之中,数十个人被众官兵团团围在最中央。
周围布满了官兵的尸体,隐士十一人此时已去了三人,剩下的人每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他八人策马将抱住訾槿的安乐王紧紧地护在最中心。
安乐王满眸肃杀地扫过周围的月国官兵,而后缓缓地垂首,眸中已是温情一片。他轻拍了拍自己一直护在怀中的人,脸轻轻摩擦着她的脸,一遍遍地摩擦着。良久,他满足地叹息一声,当再次抬眸时,脸上已是森然一片,仿若置身地狱的修罗,眸中满是嗜杀的光芒。他冷然喝道:“众隐士听令,即便是死!也绝不能落于月国贼人之手!”
隐士首领侧目回头看了安乐王一眼:“王爷放心!我等均身受辰国,定誓死保护王爷冲出重围!”
鲜血四溅,无尽的杀戮,众人眼前犹如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