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回答,便又是轻笑一声,举止间说不出的挥洒风流,清贵无双,“早就听闻左相崖岸高峻。让人心生敬畏,如今一见,却是……”
他刻意拖长了声调,嗓音柔和,却更让人背上直冒冷汗,“见面不如闻名。”
“些须浮名,虚妄而已。”
左相居然没有动怒,眼角的笑意,却是连轻蔑也欠奉,简直就当这言辞攻击不存在了,“国师既然食君之禄,便该分君之忧——宫里闹得沸反盈天,国师却姗姗来迟,究竟是何故?”
他目光紧盯着玄金双鱼光罩,薛汶在一旁看了捏一把冷汗,真当心他下一句就冒出“扣发你三年薪俸”这种话来。
“哈哈哈哈……”
肆意清狂的笑声,自光罩之中发出,无翳公子笑得乐不可支,好似听见了什么别致的笑话一般,“无能者自惹其祸——若是连这点危险都扛不住,那就趁早撤离天都,别再妄提什么君临天下了!”
这才真是真正的狠人……强到逆天级别了!
薛汶听着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只觉得眼皮都惊得发颤,他扫视左右,只见众人多有垂着头,侧着耳的,一副“风太大我听不见”的神情。
昭元帝轻咳一声,这才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唇枪舌剑,火药味极浓的两人身上移回。“国师既已驾临,便替朕好好分忧吧……”
无翳公子又是一声轻笑,不带明显恶意,却仍似闲庭谈笑,坐看花落星移一般悠然,“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何必多此一举呢?”
左相听到他推脱已是大怒,目光熠熠染上狂焰,却听无翳公子继续道:“其实,这咒术出自西蛮巫师,本身便有极大的缺陷,根本不需我出手了。”
光罩中人形侧过头去,好似在目视薛汶示意,后者有些犹豫,但终究说出了口,“其实,不管施展任何术法术力,同样的力量会反噬而回……”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我们中原的术者,都是多年修炼深有根基,咒力一出,便各有秘法防止反噬。比如说,纸符本身烧光,诅咒的木偶会裂成几段等等……都无伤大碍,而蛮人粗鄙不文,思虑简单,他们的咒术普通人也能使用,但一旦达成目的,便会对施术者有恐怖反噬。”
“他偷眼望了昭元帝,见他毫无反应,不禁舔了舔唇,一狠心说道:“比如说。这次施加诅咒之人,如果顺利取下了万岁的头颅,术力便会反噬到他身上,让他陷入生死绝境。”
说话之间,光罩之中有人低笑了一阵,随即,一只木制的头颅被扔了出来,砰然落地声清脆响亮,让众人吓了一跳。
“这便是你们万岁的头。”
无翳公子的话,简明了当,却让人心头一震。
“把血滴上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昭元帝却首先反应过来,弄破指尖,让血滴到了木偶头颅之上。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雕成的,真是像了九成九。”
光罩之中,无翳公子小声咕哝着,却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眼角抽搐着掩住窃笑——这个偶头粗糙丑陋,哪里像皇帝了?
鲜血滴在偶头之上,平平常常毫无异相,下一瞬,宫外喧闹惨烈的叫声却逐渐平息下来。
“好了,皇帝既然‘死’了,你们可以去捉拿施术者了。”
光罩之中,无翳公子打了个呵欠,轻描淡写道“那人控制了宫女们弑君,如今皇帝的头都落地了,他的术力反弹,也该发作了。”
“这人究竟是谁?!”
左相厉声问道,大有杀其九族的架势。
“我哪知道啊?!”
无翳公子毫不客气的反诘一句,“你们满宫上下仔细搜索,凡是莫名其妙重伤的,濒死的,起不来床的,都有可能是施术者。”
这种不负责任的答案,一时让众人彻底无语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行宫见月伤心色】………
第一百二十一章行宫见月伤心色
“乍逢变乱,宫中伤者众多,若说重伤不起的便是施术者,未免太过武断。”
左相对此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区区玩笑之言,你还当真了——想不到左相虽然严肃,却也如三岁童蒙一般好骗呢!”
无翳公子大肆嘲笑之下,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不敢去看左相此时的脸色是何等可怕。
好在这位国师还知道适可而止,笑声一停,便正色解释道:“宫女的石化傀儡之症即刻便解,到那时,唯一还是石化之态的,便是受到力量反噬的施术者。”
无翳公子轻声一笑,随即光罩一闪,化为萤光点点,个中人形也逐渐模糊消失。
他突兀离去,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此时殿外人声哭嚎渐渐平息下来,倒卧在地上的宫女石躯,也瞬间化为了肉体凡躯,尤有余温却已是气息断绝。
薛汶食指一招,散落各处的白玉棋子顿时飞聚到他掌心,他一把放入锦囊之中,终于松了一口气道:“有惊无险。”
此时昭元帝已扶起解除石化的丹离——不知怎的,她虽然恢复了细皮嫩肉,却仍陷入悠深的昏厥之中,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
“怎么还不醒来?”
左相扫了她一眼,颇不耐烦的皱眉。
****
高阁之上的两人,一时无语相对,梅选侍腰间的锦囊,却在这一瞬发出惨白荧光来。
灼热的痛感让梅选侍心头一凛,取出锦囊后,只见剩余的白色粉末竟发出荧荧幽光,随后一点一滴的,化为焦黑灰烬。
梅选侍心中惊疑,蓦然抬头凝视着远处的乱景,娇躯一颤——
“难道是……石化之术,终于解开了?”
石傀儡之术,一旦任务达成,所有石化之术会尽数解开,一切恢复原状。
远处的宫阙中央,好似骚动与恐怖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夜空中凝聚着死一般的不安气氛。
“难道说……昭元帝已经死了?!”
梅选侍喃喃道,所有的血色都从苍白面庞上褪去。
好似是心安后的松懈疲倦,又似万念俱灰的死寂,她垂下了肩,紧紧的闭上了眼。
“他死了也好,终究是他手刃了我父亲。”
昭元帝死了?!
姬悠悚然一惊,随即望向幽黑夜空——夜风微凉,星辰寂寥,却丝毫感受不到风云雷变,龙气转移之象。
他这一死,身上的龙气,难道被别人所得?
姬悠双目一凝,眼中神光让人不敢正视。
“你怎么了?”
梅选侍好似被他吓了一跳,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眉间深皱,小心犹豫地猜测着,“他这一死,难道会对你有所不利?”
“天时不对……”
姬悠摇了摇头,神色仍是凝重忧悒。
梅选侍眼中浮现不知所措的受伤,“是我又拖累了你?”
姬悠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擦去发间的飞灰,“你也并不知情。”
就在这一瞬,他的手,僵住了。
掌下那乌黑浓密的发丝,细腻柔滑的鬓角肌肤,瞬间变得冰冷、坚硬,宛如岩石。
梅选侍的周身,开始散发幽白阴森的荧光,她灵动活泼的眼眸,也开始浑浊冰死——所有症状,竟跟那些傀儡石人一般。
“你怎么了?!”
他心头一紧,瞬间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双手欲将她扶起,却是重如千钧,整个人都被她拖带得向后仰倒。
白色幽光宛如恶鬼的狞笑,无声在她身上流过,片刻之间,梅选侍也化为了一具石傀儡。
“怎么会这样?!”
姬悠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石傀儡的蠢动,她宛如野兽石尸一般,发出让人心悸的低吼声,死命推开他的钳制,姬悠用劲之下,连额头的青筋都高高突起。
“真是狼狈的一幕啊……”
一声清脆笑声,自他背后响起。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团冉冉而飞的光罩,玄金二色双鱼流转不定,中间隐约有一道人形,珠簪束发,折扇轻摇,意态悠然清狂。
“你是谁?”
姬悠喘着粗气,却死死不肯放手,任凭石傀儡的利爪把自己的手臂挖得鲜血淋漓。
“人间自是有情痴……身为争霸天下的人选,却如此儿女情长,实在是可笑啊!”
轻声一笑,说不尽的调侃讥诮,丝毫不顾姬悠狠狠瞪视。
“你的眼神,还真是美得让我心颤……”
这次的调笑语含暧昧,更为露骨不堪,气得姬悠眼前一阵火光,他深吸一口气,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唇边微启一道弧度,“尊驾身为术法高人,今日前来,该不会是单纯欣赏我的绝世美貌吧?”
“哈哈哈哈……”
光罩中人大笑,好似颇为欣赏他的自恋与冷静,“如此天生尤物,却偏偏是个男人……姬氏的少主,你真是个有趣之人。”
话音一停,只见玄金二色光芒直刺梅选侍身上,“看在你言语有趣的份上,我便成全你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吧!”
昊光大作,梅选侍发出一声痛苦呻吟,浑身石化之态竟渐渐恢复成血肉肌肤!
姬悠一喜之下,却发觉,这种恢复光芒流到了腰间,却是戛然而止了!
梅选侍上半身全部恢复,下半身却仍是僵硬石状!
“只恢复一半,你意欲何为?!”
他双眉一轩,顿时便是撼天之怒。
“还有一半,你可去找辅佐你的那一位宗主,同是天门之人,我相信他(她)必定能解……哈哈哈哈!”
嚣狂肆意的笑声之后,光罩冉冉升起,姬悠在这一刻,蓦然想起了他究竟是谁——
天门三宗之一的天机宗主,也是新任国师,无翳公子!
“放心吧,你们的暗谋,我不会对皇帝说一个字……这样的游戏之局,才足够精彩。”
笑意调侃的一句,似真非真,下一刻便消失不见,只剩下微微呻吟醒转的梅选侍,以及她蓦然升高的嗓音——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
黎明未至,宫中已陷入了一片搜寻之中,所有石化的宫女或是死去,或是得救,终究是解开了术法,恢复了原本的肉身。
正当满宫风声鹤唳,遍寻不着之时,宫外一封急报,飞到了昭元帝案头。
“什么?!太后突然回銮,已到了城门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凤仪天下声名广】………
第一百二十二章凤仪天下声名广
太后銮驾是昨夜酉时回到京畿的,她不声不响的入住城外的官驿,吩咐从人就地将息一晚,待天明时再通知皇城中人。
昭元帝取过急报略一展看,眉目一凝,好似有一道阴霾闪过,随即却消逝无踪,“太后乃万金之躯,銮驾停驻在城外,内外官吏、守军竟无一人奏报……”
他声调沉然,神色中喜怒难测,淡然一扫,阶下几个亲近臣子都觉得心头一凛。
“派人去郊迎母后。”
良久,昭元帝才开口说道,声音一片淡漠,也不似惊奇,更不象是喜悦。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尴尬起来。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心头或多有少都有些明了——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并非如民间所想一般母慈子孝。
太后当年以王氏贵女的身份,私奔下嫁于一个武夫。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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