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离开了的凤缺,并未像往常一样与端木锐一道出门,他回了自个的院子,手不自觉摸上刻刀,寻了方三指宽一指长的白玉牌出来,刻刀下落,玉屑翻飞如尘。
可他寒目无光,虽看着手下动作,心思却是半点都没用在玉雕上,这也是他的习惯,若是心不静了,非的拿玉来雕琢,才能好受些,至于雕些什么,那倒是不拘一格。
以至于待他回神之际,浇了清水洗净白玉牌,指尖一颤,那玉牌差点摔到地上。
“啪”刻刀从指间滑落,凤缺盯着手上玉牌良久都回不过神来。
莹润纯白的玉牌上,蜿蜒的线条,阳刻阴刻的雕工,以凹凸不平的样式,雕着个女子的影像,秀雅的双螺髻,模糊的面容,娇俏的握拳身姿,分明就是凤酌未曾及笄之前的装扮。
尽管鼻眼未明,可那双螺髻却是错不了。
凤缺手有未颤,他倏地捏紧玉牌,弯腰捡起刻刀,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上,起惊涛骇浪的沉郁。
尔后就见他一用力,刻刀重重落在白玉牌上,就听的咔的脆响,那玉牌顷刻碎成几片,再不见任何雕像。
他拂手间,扔了碎玉,指腹有灼热的痛感,一低头,才看到是他力使的太过,锋利的刻刀不仅碎了玉,也同样划伤了他的手。
殷红的血滴落在碎玉间,红与白的映衬,就成刺痛眼眸的一幕。
凤缺面无表情地找来干净方巾,粗粗将手包了下,后踩着那碎玉,出了院落,差人去唤端木锐,本来早便约好今日同去见玉雕周家的一师父,眼下这时辰,正当合适。
是夜,月朗星稀,凤酌用完晚膳,换了窄袖深色衣裙,又将青丝一股脑的束了起来,这才施施然出了端木府往楼逆那边去。
她如常入了端王府,却没同昨日一般溜进寝宫去见楼逆,只是仍旧上到屋顶,就那么默默守了一夜。
如此过了五六天,她晚上来,白日补眠,昼伏夜出,每晚蹲守在楼逆寝宫屋顶,两人竟未曾见一面。
她冷静下来,觉得凤缺说的其实颇为有道理,是以即便还是对徒弟有诸多不舍,也按捺住,只等再过段时日,就端出严师派头,照常相处。
这日,她守在屋顶,过了好几个时辰,居然都没见楼逆人影,往日两人虽未曾见面,可她总归见着有光亮从寝宫透出来,偶尔也能听闻楼逆的声音,可今晚,她腿都蹲麻了,就没见那寝宫有半丝的光亮。
她心有担心,转身揪了藏在暗处的十六卫之一,也不晓得是哪一位,开口就问道,“你家殿下人呢?”
那十六卫之一抹了把脸,老实回道,“今晚谢府设宴,殿下还不曾回来。”
“何人同去?”她继续问道。
“盖因下朝后,二皇子相邀同往,故而殿下身边只有顺公公照料,其他十六卫无法靠近谢府,都在府外待命。”那十六卫,哪里不晓得凤酌是何人,且自家殿下还专门打了招呼,但凡是这姑娘开口,都当是他般唯命是从。
凤酌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她脚一跺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中,直奔谢府而去。
谢府并不远,凤酌运起轻功,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她在周围找了圈,没见着玄一等人,又见整个谢府被二皇子带来的亲卫围的水泄不通,她不好贸然闯入,一来多半会给徒弟惹麻烦,二来,她毫无准备,也不清楚谢府院落的格局。
她正皱眉想法子之际,就见谢府大门前,由远及近来了辆马车,且那马车上的徽记她还十分眼熟。
果然,她定睛看去,就见端木锐从马车里下来,紧接着是凤缺。
两人站马车边,似乎说了些什么,随后端木锐上了马车,凤酌一人手里捏了张帖子就要进谢府。
凤酌心下大定,她冲的出去,一把就拉住凤缺的袖子,当着两门房的面就柔声道,“公子,婢子同您一道进去。”
凤缺脚步一顿,他转头就见凤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且还提着裙摆,行了个婢女的礼。
他朝那两门房点了点头,拉着凤酌到边上,就问道,“这是作甚?”
凤酌三言两语将事情道了遍,只言要进去寻楼逆。
凤缺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带她进去,就那么眼不眨地看着她,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沧海桑田来一般。
不知怎的,凤酌竟在这目光之中莫名心虚了起来,她挺了挺背脊,小声的道,“止戈曾言,几次刺杀,皆与二皇子有关,且今日二皇子邀他同来谢府,定是没安好心,止戈连侍卫都来得急带上,他有伤未愈,若是动起手来,定是要吃暗亏,三儿既为师长,无法坐视不管。”
一听这话,凤缺张口就想反驳,他想说,楼逆比谁都精明,不会吃亏;他想说,凭如今楼逆圣恩正浓,二皇子不会那般蠢;他想说,她完全是关心则乱;他想说,勿须那般关心他人,可好……
然而,诸多的心思都汇成了一句话,他语气清冷如冰的道,“既然如此,我带你进去。”
“谢谢长老。”凤酌笑了笑,觉五长老真是整个凤家最好的长老。
浑然不知自个被如此称赞了的五长老,带着不像婢女的凤酌轻轻松松就进了谢府,他边往待客的前院去便对她低声解释道,“端木锐想拉拢周家的玉雕师父,如今已有好几位投奔过来,可雕工最好的师父,与这谢家有那么点旁枝末节的关系,故而今日我前往,便是与这位玉雕师先行接触。”
凤酌点头,将凤缺话都记下了,省的呆会露出马脚。
待要跨过前院的月亮垂花门,凤缺驻足,他眼神落在别处,“你自行去吧,切莫张扬,小心行事。”
161、算计与反算计
谢家颇大,原本凤酌想要找个人,是极为不易,但今日又有所不同。她与凤缺分开后,不过拐过条抄手廊,就听闻有三两婢女正在低声议论端王,无非就是他那皮相有多俊,比出二皇子不晓得多远去了。
凤酌站在拐角处,静静听了片刻,果然就得到了自个想要的消息…………端王此刻正在前院与后院相隔的凉亭中,与谢音竹也正在那,不仅如此,还有谢家嫡长子谢之言与二皇子。不过后两人都成了堂堂端王殿下的陪衬。
她眸色微闪,抬脚就往那边去,也好在今日来谢府赴宴的宾客太多,到处都能见人,故而也没人对凤酌起疑。
是以,她顺利无比的到了那凉亭边,然总归晚了一步,整个凉亭之中,只余那谢之言一人,便是连二皇子都不见人影。
凤酌心头一惊,恰正当,有一队婢女从她身边经过。她微微低头,脚步一转,就往别处寻去。
这当,她余光瞥见谢之言起身,施施然往另一边去,她想也不想转身就远远跟上。
谢之言似乎漫无目的,他闲逛后院花丛间,甚至还俯身嗅了嗅其中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凤酌微微皱眉。周围来往的婢女渐渐增多,却是越来越靠近女宾待客的后院。
她脚步一顿,自来男女宾都是分前后院,楼逆就是再放荡不羁,也断然不会往后院来,想到此处,凤酌折身,就欲回前院去。
然,她才没走几步。就瞥见有一抹穿鹅暖衣裙的妖娆身姿自矮丛间一闪而逝,快的让人不易发现。
凤酌眼尖,她却是看清,那人分明是谢音竹无疑。
她悄然坠了上去,距离不远不近。眼见谢音竹屏退婢女,独身一人蹿过怪异嶙峋的假山,凤酌随后跟过去,就再不见身影。
她冷笑了声,瞅着无人,便放轻脚步,绕着那假山走了圈,果然寻了几处凹陷的空洞。
她跟着钻了进去,摩挲着假山壁,遥遥的听闻有人说话的声音,她顿了顿,屏住呼吸,循着声音走近了,就听见谢音竹那娇嗲的声音在说…………
“二殿下,还请您说话算话,此事若成,谢家定有厚报。”
随后是二皇子淡淡的笑声,“谢姑娘也记着今日之话便是,他日倘使真成了本殿的九弟妹,可莫要过河拆桥。”
紧接着是谢音竹在说,“音竹不敢,音竹自会让父亲多多扶持殿下,大皇子不得圣心,唯有二皇子才是那人中之龙。”
这话似乎取悦了二皇子,凤酌就听闻他那笑声大了些。
她心头对谢音竹生了杀意,这女人因爱不成,便使尽诸多手段,千方百计都想嫁给楼逆,此等德行,决不会是个贤妻,而妻若不贤,男子后宅哪里会有安宁。夹每爪圾。
晓得二皇子居心叵测,竟也与虎谋皮。
再听不到更多有用的,凤酌挨蹭着假山壁缓缓往外走,她得先行一步找到楼逆,方才能化解这两人得算计。
心里想着事,对周围的警惕便少了几分,才初初见假山洞外的光亮,凤酌还没来的及踏出去,她在黑暗之中的手蓦地就被人拉住,她不防,居然被人再次拉入假山洞中。
她手腕翻转,拳头一紧,后肘狠狠的就往后撞过去。
哪知,那人反应更快,紧紧的将她锁在怀里,并低头在她耳边很小声地道了句,“师父……”
凤酌一愣,她松了力道,转过头来,果然就见漆黑不见五指的假山洞中,楼逆那深邃晶亮的凤眼。
“你……”她心落回原位,正要开口,哪知楼逆蓦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睁大了眸子,圆圆的琉璃眼瞳像极猫眼,勾的人心尖发痒。
楼逆无声地笑了下,他另一手揽住她的细腰,往里靠了靠,一点下颌,示意凤酌往外看。
凤酌努力忽视因着楼逆靠的太近而带来的不适,她凝神,就听闻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近的就在几步之外,她甚至能嗅出谢音竹身上的熏香。
她屏住呼吸,这下,连楼逆还一手覆在她唇上,一手拥她腰,将她整个人都紧紧的带在怀里的姿势给忘了。
楼逆微微低头,嗅到凤酌瓷白脖颈上的浅淡女儿香,他不自觉伸舌尖舔了舔自个干涸的唇,越发凑的近些,只恨不得整个人都死死的粘在她身上才好。
没有人晓得这几日他心里是何等的煎熬,每晚他在寝宫,她在屋顶,相隔不远,却仿若有咫尺天涯之感,且他还要故作冷清,做出一副淡漠的姿态来,不能去缠着她,即便心里头已经发慌的长满野草,也只能让自个发疯而已。
一刻钟后,凤酌确定二皇子和谢音竹走远了,她伸手拍了拍楼逆还捂在她嘴边的手背,示意他松开。
楼逆克制住心里的疯狂,后退一步,松开凤酌的同时抽离出身。
凤酌松了口气,自从徒弟捅破那层纸,她就一直觉得多有别扭,像起先那等靠近,已让她十分不自在,也生怕徒弟还像前几日那般咄咄逼人,也幸的此刻不是好时机,徒弟还知分寸。
“二皇子与谢音竹要算计与你。”她张口就急急道来。
楼逆低笑了声,因着心头的叫嚣,他嗓音比往日来的要低沉许多,带着蛊惑人心的引诱,缓缓道,“师父莫急,弟子早便晓得。”
听闻这话,凤酌才算松了口气。
“先出去。”因着假山洞太黑,楼逆探手过去,再不自然不过地牵着她的,带着人往外走。
出了假山洞,灼人的光亮洒落下来,叫凤酌眯了眯眼,她也就没看到楼逆凤眼之中的暗色。
“师父,可想看一场戏?”他并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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