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面墙壁上的画被下了幻咒。”卓林禹不理会一旁聒噪的胖子,兀自解释道:
“接近的人只要赏画就会产生幻觉,而这种幻觉又不是一般的虚假幻觉,而是真实存在过的映射或者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意象。但凡呈现出的都不是美好的事物,而是像噩梦一样的纠缠,一日心结不解,恐怕束缚一辈子。”
万大头听闻脸色微变,干这行总不会太和谐,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望冤死枉魂不会来勾魂索命,若是成天毁灭在噩梦里,兴是寿命不会长了。其余人听到如是说,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这就如鬼上身般,遇到见到均与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有关,不信鬼神之说的人,怕也是有命来无命回,何况他们也是久经沙场见过世面的,幻觉不同于胡思乱想,真里透假,假里藏真,让人极难分辨。
只有胖子高兴的似吃了蜜糖,小心翼翼的将手中至宝揣入怀中,生怕被别人抢去,是个好东西就好,管它有无特殊作用,只要价值不菲就行了。吴邪有些失意的低头,见到此物不禁让他想起了司空啻,不知应为闷油瓶伤感,还是该为自己哀叹。
“这画壁藏有的机关特殊,开启需用些脑筋。”卓林禹盯着一处不起眼的凹陷看去,随即用小刀将外围石屑剥去,露出了藏在内里的机关,那是一张被打乱的拼图,图形凌乱难以辨认,依稀只是些错综复杂的线条,眼花缭乱的颇需费些功夫。
吴三省一看稍稍宽心,找了个墙根坐下叹道:
“有门路就好,省的东找西找的费时费力,这东西费脑筋,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多动动也不是坏事,看来解开之前又少不了要休息会子了。”但见此次之行,让他心里着实不太好受。
胖子看了眼众人,这种解谜的事他倒是较有兴趣,不由分说便对着拼图划拉起来。吴邪觉得胸中烦闷,兀自离开透气。走出老远才敢靠立于墙,浑身似被抽筋般虚脱无力。
“小三爷。”耳畔传来黑眼镜不高不低的呼唤,吴邪抬头,对上眼前黑如墨的镜片,看的到嘴角噙着的笑意,却看不到镜后含着淡淡哀伤的眼。
“你怎么来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吧,你不是会藏心事的人,如果信的过我,愿意洗耳恭听。”黑眼镜脸上笑意尽敛,此刻的他,从未如此严肃正经过。
吴邪摇摇头,不想说也不愿说,他知道黑眼镜的心意,只是现在却不想面对任何感情的困扰。一个人如何能做到六根清净,倒是他当务之急该学习的。
“如果我可以给你一片天,你愿意来看看这里的蔚蓝吗?”黑眼镜声音很低,低到他害怕对方听到后立马拒绝。
“我……”吴邪表情哀伤痛苦,好似有万千虫子在啃食着他的心肺,痛到喘息不得,抉择不得。
“别急着拒绝,我给你时间。忘不了雨雪绵绵的天气也没关系,我的晴天随时为你敞开。”黑眼镜嘴角一勾,露出白玉般的牙齿,在这阴暗晦涩的土墓里,宛如皎洁的月色令人宁神。
“噗……”吴邪突然被他逗的一乐,”你什么时候变徐志摩了?小爷又不是女人,不膜拜这种哄娘们儿的情话。”
黑眼镜见吴邪笑了有些郁闷,刚刚酝酿好的气氛被彻底破坏了,哎,爱不得恨不得,这笨蛋就不能长点脑子?但见这难得的治愈般的笑容,也就不忍再说些什么,于是一摆平日里邪魅的笑容,凛然一幅无所谓的样子靠至墙边,故意长叹道:
“哎,笑了就好,小三爷还是笑了好看啊,引蝶也容易的多。”
“你说谁引蝶?靠,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吴邪佯装恼怒,伸手一拳便打了出去,黑眼镜眼疾手快躲开,还不忘回损一句:“谋杀亲夫”。当然招来的是更为激烈的拳雨。
这一切都被后跟上来的闷油瓶看在眼里,这一幕像是专门为他导演的一段“打情骂俏”戏码,堪令他肝肠寸断,痛心难抑。
黑眼镜扫见黑暗里的阴影,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人不声不动,如死尸一般,想也知道非闷油瓶莫属,黑眼镜给吴邪使个眼色,识相的离开二人,纵然千般不愿,也不愿看到吴邪被心魔所扰,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时的让步他不得不做。
两人面对面站了很久,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尴尬在此时坐化为心结,越过它比越过一道鸿沟更难。虽说沉默是金,总归沉默到了极致则是物极必反。闷油瓶深知他的沉默早已加深了两人之间的间隙,只是不想吴邪此刻的沉默却更令他愁肠百结,心乱如麻。
“看来他能够给你幸福。”张了张嘴,早已语无伦次的不知说了什么,或者在闷油瓶眼中,吴邪的灿烂笑容只在黑眼镜面前才开放的如火如荼,答应自己的事,他终归没有做到,而今想来,那样开怀悉心的笑容他竟一次都未曾得见,原来奢侈的企盼堪令人痛心疾首,肝肠寸断吗?此刻的残忍,到底是在作践自己还是在折磨彼此,已经分不清了。
吴邪气恼的不想说话,只能赌气的偏过头。张起灵,原来你是来“退位让贤”的?腻了,厌了,就能随意抛开了吗?原本因为违背禁忌不该责怨,只是如今,他张大少爷不过是从与他的禁忌跳回了原有的归属,心若没了,身在,无非也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没有任何意义。
绝望,已如一滩死水,再吹不起半点涟漪。他吴家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只有一点,倔强是出了名的。
冷笑一声正待顺他心意回应了,却听见不远处响起了错落清晰的脚步声,吴邪顿了顿,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想是三叔见他久久未回,差人来寻了。转过头看了看依旧站在阴影里沉默不语的闷油瓶,他的绝望代替了死寂,怪只怪他自甘堕落,这样高高在上的“将军”,怎会真的为他这种不堪入眼的凡人动情?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浮华幻影罢了。痴心妄想,恐怕也只有自己才配用了吧。吴邪转身,眼角早已被水雾氤氲,刚想迈步接上来人,却听一熟悉的声音轻言道:
“鲁越真的那样做了吗?”
“是我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
“你眼见了多少?”
“虽然只看到开头,但后面那长时间的喘息声不像假的,况且吴邪事后的反应也……”
话音未落,但听”咚”的一声,吴邪的后背已无力的撞在墙上,听得响声的二人明显一惊,双双越过隔墙来到近边,却正是卓林禹与万大头。卓林禹电光一扫,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紧张垂头,万大头直到看到吴邪惨白而毫无血色的脸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已是无胆看向闷油瓶,心悸之余,忽觉衣领被翻起,随即整个人被毫无悬念提了起来,闷油瓶但见吴邪如此,疑窦丛生,因而用力极大,领口的布边似自缢的绫带,将万大头的脖子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万大头呼吸阻滞,脸颊憋的通红,只断断续续的发出只字片语:
“饶……命……,有话……好……说……”
拼力想掰开那只清瘦而力大无穷的手,却也是徒劳收场,万大头渐感力不从心,惶恐中用眼神哀求最后的生机,蓦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彻耳际,堪比雪漫寒冬,激得他浑身发颤:
“说,到底怎么回事。”
(七十七) 逝者
耳畔回响着呼呼风声,吴邪不敢停下来,更不愿停下来,似乎只有拼命的跑,才能甩掉满目的血影和心中的阴霾。
不,这不可能,那只是一个梦不是吗?怎么会是真的?吴邪不可置信的拼命否定着方才听到的一切,一股无力感蔓延全身,幻化成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听着万大头断断续续的陈述,他看到的只有闷油瓶越来越铁青的脸,紧锁的眉头以及冷漠不屑的眼,这些就犹如一根根粗壮的芒刺,扎的他痛不欲生,万念俱灰。他从未想过,这些只在噩梦中存在的屈辱居然真的会变为事实,到底是万大头在开他的玩笑还是上天在和他开玩笑?
吴邪渐渐停下了灌铅的脚步,他不知是何时跑出来的,更不知是为何跑出来的,只知此时的自己仿似一尊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心中脑中都被掏空了万物。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去面对那些人?罢了,无所谓了,不过是只剩一副肮脏的皮囊遭人唾弃罢了……
闷油瓶颤抖的单臂用力一甩,手中抓着的人犹如断线的风筝般横飞了出去,漠然看着身体重击至墙角的万大头,眼中的冰冷与愤怒竟又不自然增添了几分:
“你与他认识多久了。”
卓林禹怔怔的看着昏迷在墙角的人,许久才反应过来闷油瓶的问话,他颤颤回头,眼底溢满了惊异与惶恐:
“没,没认识多久,才刚……”对上闷油瓶犀利淡漠的眼目,卓林禹木然心虚的转开视线,而下面的话却也自觉没必要再说下去。那双仿似能洞穿一切的眼早已将他的惧意尽收眼底,如今拼死抵赖怕是也不能蒙混过关了。
闷油瓶瞪着面前的人良久,终归收回狠戾的目光,眼角转处,竟再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方才的恼怒与冷漠瞬间被紧张及慌乱取代,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心慌如此,现在的吴邪应早已脆弱到无力逃避,为何从他们眼皮底下消失竟未能察觉?不知是否乱了心神,失了方寸,才会对周遭的一切如此不查。心急如焚的他再顾不上质问卓林禹的欺瞒,手足无措的眼神业已出卖了适才强装的镇定,既是早知如此,为何要让?为何要说那话?真真是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伤口上撒盐,还要拼命装出一副大方的样子演绎成全,怎到此刻方知,他已让自己失魂到如此地步?
看着闷油瓶快速转身奔进黑暗,卓林禹眼底尽显一片哀伤,他从未见过闷油瓶露出过如斯的表情,更从未见过他用如此凶狠的目光瞪视过自己,辗转千年,那个人仿似不食人间烟火,仿似早已将五觉禁闭,受伤中未喊过疼,悲伤中未落过泪,那张俊朗的脸庞上不仅看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更看不到人世间应有的喜怒哀乐,他存活的像一个活死人,更像一尊掩埋在沙砾中日夜被狂风侵蚀的石像,无心无肺又无可奈何的默默品尝着世间疾苦。
卓林禹突然眼眶红了起来,因为吴邪,那人似是找回了失落的魂魄,会笑会恼会悲伤,那些奢侈而强求不得的表情深深刺扎着卓林禹的心,然而对他,那人却从未感知过冷暖,永远保持着一份疏离与冷漠。是该庆幸自己找回了曾经有血有肉的麒麟,还是该守着没有灵魂的真身继续走过那永无穷尽的日日夜夜,卓林禹突然感到矛盾的不能自已,方只一瞬,暗淡的眼眸又再次布满了坚定,卓林禹不屑的瞧了眼万大头,遂才迈步跟进黑暗中……等了千年,盼了千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已不得而知,他只想相守相依,若眼见那人失信于自己,即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黑暗中,一双暗色眸子发出琉璃般的光芒,半刻,方从躺于墙角人的身上转开视线,默默的看向飘忽阴冷的甬道,一抹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与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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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蹲在吴三省身后探头看着,随即咂咂嘴道:
“手法熟练残忍,不是一般的练家子。”
吴三省哀叹一声,有气无力的挪到边上,颤抖的双手紧紧握拳,泪水纵横于眼眶,伺机找寻着倾泄的端口,这墓中常年见不得光,空气自是浑浊的很,吴三省只觉心头发堵,此行凶险他不是不知,只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一个个不是失踪就是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