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没再敢轻举妄动了。
三人在大雄宝殿前的大香炉里刚烧完香,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从大殿旁的偏门迎面向他们走来。到跟前后微微一鞠躬,“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可是前来找本寺方丈慧明法师的?”
周一峰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只得拼命点头,口中连称是。心里却都在嘀咕这老和尚也忒厉害了点,刚来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看来佛法的高深玄妙、神通广大的确不是虚传!
小和尚带路,三人鱼贯而行,直接进了暖意融融的“方丈室”。慧明法师已隔窗看见他们,早就缓缓起身。并高声招呼“来了?”
“回方丈,他们来了!”小和尚向着慧明法师顶礼作答。
“该来了!”慧明法师低语了一句,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然后他盯着严浩看了好一会儿,又伸出手去在严浩的头顶上摸了摸,“前世已无缘,今生还有份啊。”
从进方丈室,周一峰他们三人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慧明法师发呆——这位慈眉善目老和尚的几句话已经把他们全“镇”住了!
可他们还是不懂话中玄机!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回应!
只等到那小和尚招呼他们坐下后,周一峰才像大梦初觉一般问:“方丈,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来?”
慧明法师捻动佛珠,低眉轻语:“该来的,自然还会来。放不下,只会担起来。解脱之道,唯有佛门呵。阿弥陀佛!”
室内重又陷入沉寂。只有严浩的两个眼珠不闲,滴溜溜地四处望个不停。其实从一进方丈室,他就给震住了——室内的陈设令他无比熟悉,就像曾经来过几次一样!
而夏天对佛门圣地的感觉倒也蛮好。清静,幽雅,庄严——通过刚才方丈的一番话,她在心里猜度着慧明法师必定是和蒋伯宇打过交道的。
“方丈,今天我们来,是有一事想向您请教,”周一峰边说边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摸出一封信,“方丈您看,这是您这里的东西吗?”
慧明法师只是扫了一眼,连头也没扭一下,就说:“当然是了!不过,它只是一半,另一半还在我这里。”
说了这番话,慧明法师突然向坐在另一侧的夏天扭过头,“这位女施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该是真正的持信人吧!施主可否为老衲报上名来。”
“那信是,是我保管的……我叫夏天。”夏天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若非改名,施主不该姓夏名天。但不知施主原名里是有一‘红’字呢,还是有一‘阳’字呢?”
“有一‘红’字。”夏天轻轻地说。她已经有点局促不安了。
“这信,是那年青的后生留给你的吧!屈指算来,已有三载!是时候……是时候了!”慧明法师的话缓缓送出,余音绕梁。
周一峰点点头说:“方丈,你说的后生一定是那个叫蒋伯宇的学生吧?!他三年前就死了!”然后周一峰又指着严浩。“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看看这个学生,他的问题我们想只有您老才能解决。”
慧明法师看了看坐在夏天一边的严浩。摇摇头说:“他没有问题了。今日三更,煞气已远离他而去。但死去的人倒还心有不甘呐!”慧明法师长叹一口气,轻轻念出:“泪痕三更犹未尽,心存千结浪天涯。只有他还在流浪啊!升天不得,入地无门,孤苦无依,痛苦万分。”
这番话说得周一峰他们仨人脸色大变,连严浩也似乎听出了些门道——看来昨晚今晨自己身上肯定发生了些什么,八成被那管理员看到后给……吓住了!可又会是什么呢?严浩的思维又堵住了。
“爷,爷爷,什么是煞气啊?”严浩刚一出口,一直默立旁边的小和尚突然咧开了嘴,想笑却又拼命忍住了。
“叫法师,严浩,不要叫爷爷。”周一峰赶忙亡羊补牢。其实他也听得直想笑。
倒是慧明法师爽朗地呵呵笑出了声。“即然已经叫了也无妨,爷爷也好,法师也好,都只是浪得虚名。千金难买年少呵……小伙子最近刚与女友分手吧?”
“啊?法师!这,这您也能知道啊!”严浩面红耳赤,难为情极了。
“你不是问我什么叫煞气吗?你与亲爱之人分手,不正是桃花煞么?”看严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慧明法师又接着说:“我佛慈悲,以法为舟,愿度众生脱离苦海。这红尘中,有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炽盛八苦,又有贪、嗔、痴、慢、疑这五钝使,多生累世,种种叠加,遂至煞气内聚。”
严浩听得上了瘾,迫不急待地发表意见:“这么讲,咱们人人都会遇到煞气?都会生出煞气?”
慧明法师缓缓点头。“施主根器不错。煞气非自然万物本有,全是人心所生。在因果轮回中累积沉淀。小则碍人智慧,大则害人性命。而最为可怕的一种,名为‘心煞’。遇到此煞,死不足已,还得在中阴身中颠簸流离,忍受煎熬。”
慧明法师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站起身来。“该是到了复原这封手谕的时候,”他向小和尚招招手说:“拿过来吧。”
片刻后,小和尚捧出了和周一峰手中完全相同的一封信笺。慧明法师接过后展开它,对着夏天说:“女施主该记得你那信中所说的两句话吧!”
夏天点点头。“草浸秋霜将入愁,人立舟静白沙鸥。”她轻声地念出。
慧明法师微闭着眼,念出了随后的两句。“雨落心田三分透,思乡情远楼外楼。”那声音听来苍凉而悠远——不知是慧明法师情之所至,还是诗的意境过于凄冷。
周一峰赶紧接上话。“还请方丈给我们明示。头两句是否暗扣‘蒋’、‘伯’二字呢?”
慧明法师良久不说话。他望着室外的远山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对着周一峰说:“施主说得有理。那么后两句也好解释了——‘雨’和‘思’是暗扣藏头呵。”
坐旁边的夏天喃喃地念出:“蒋伯宇死?蒋伯宇死!”
慧明法师脸上毫无表情。“不错!整首诗又道出了此人命运的悲苦——思乡情远呵,他该回去了!”
夏天的眼睛里,已满是盈盈泪光。“法师,也是他,他让我们找您来的,法师,您一定要帮帮他呵,都三年了……让他安心地走吧……”夏天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慧明法师说:我也在此等候三年了。以今日为期,可说是——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姑娘,你放心吧!”
“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呵?”夏天抬起眼睛。
“虽说心煞之气十分厉害,但佛家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仍可将其化解于无形。早年我曾点化那后生看淡红尘,但无果而终。遂嘱咐他把那封手谕交给他最心爱之人保管。而这首诗的后两句则保存在我这里,合诗之日,也是心煞化解之时。今日你来,老衲自会相助。”慧明法师看了夏天一眼接着说:“请你随我来。”
夏天惶惑地站起身。十分无助地向周一峰和严浩望了望。周一峰朝她点点头:“去吧!我们等你!”
夕阳西下,远山庄严。矗立在医科大教学区核心位置的基础医学部大楼已被勾勒上了一道金边。每一扇窗户都反射出碎金子一样的光芒,刺得严浩的眼睛酸酸的,胀胀的。
以前只要听说要到这座大楼里面来上课,严浩的心里就倍儿不爽。平时也是能躲远就躲远。可今天似乎觉得它格外的好看了,也没觉得有多么可怕——当然,也许还是因为夏天和周一峰陪着他一起的缘故吧。
他们三人走进大楼,在解剖教室前的铁栅栏门那里停下来。夏天轻声说:“钥匙我找孟秋老师拿到了。我和他挺熟的。就今晚吧……趁大家都在过节。明天老师们要上班了。”周一峰和严浩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特别是严浩脸上藏不住事儿——一脸的喜形于色。
三人说完,继续上二楼。他们要在夏天的办公室里开个碰个会,商量一下晚上的行动。
而今晚,也正好是正月十五。所以严浩忍不住在楼梯拐角处冒了一句:“夏老师,今天应该是中国的情人节啊。俗称上元日嘿,是阿哥阿妹约会的日子。”严浩没见周一峰瞪了他一眼,还继续胡侃:“你没听说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指的就是……”突然夏天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严浩一下子噤了声。
“罗教授在。”夏天压低声音说。
严浩脸色大变。这次寒假回家,他爸还说那罗教授可是他大学里的同学呢。说她后来去了美国怎么怎么样,特意嘱咐了严浩到学校一定要去给她拜个年问个好——严浩想打死我也不会见那老处女的。
“不行,我走了。”严浩转身就要溜。
“回来!”夏天说。“逗你玩儿呢,谁让你净瞎说!哪有你们浪漫啊,情人节都要过上两次。”
严浩做了个鬼脸,率先蹿上了楼梯。
青山隐隐,春近江南。满月在靛蓝的天空如一块无瑕的白玉。
上元灯节,大街上处处人流如潮,灯火阑珊。唯有基础医学部大楼是平静的安宁的,有焰火在远处升起,空气中满是硫磺的气味。按照约定的、也是慧明法师安排的时间,周一峰、夏天和严浩晚上十一点都准时来到了基础医学部大楼前。
严浩手中多了两束鲜艳的玫瑰。一束白,一束红。不多不少都是十九朵。
“你,你买这个干什么啊?”夏天满脸的惊诧。
“红的,是代伯宇哥送给你的啊。白的,是代你送给伯宇哥的。好送他走嘛。”严浩说这番话的口气挺像大人。
周一峰笑了笑。“买就买了吧!年青人嘛!再说今天也是过节!”然后他扬了扬手中的一包东西,“看,夏老师要的香与蜡烛我也都准备好了。”
夏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率先上了台阶。
打开铁栅栏门,长长的走廊里一片漆黑。周一峰在前,夏天随后,严浩押尾,三人鱼贯而入。周一峰摁亮了走廊的开关,他们的眼前顿时一片光明。
周一峰带着他们直接来到了三号标本实验室。
9号尸池前,他们静默了一分钟。然后三个人一起用力提起了尸池的盖板。
好月如霜,照得池内光影鳞鳞。宛若梦幻。
周一峰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乳胶手套。都戴好后,夏天低声说:“开始吧!”
一具尸体被他们缓缓地提了上来。三个人都极为小心,唯恐碰着嗑着了。尸体的手腕上还系着一个塑料牌,上面写着“M9967”。
它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手推车上。又缓缓被推往标本制作间。
最后,他们把它小心地放置在靠近门口的那张电动液压解剖台上。
一切都很顺利,严浩也没觉得有多么可怕——不像第一次偷跑到标本制作间,才碰了一下就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恰恰相反,此时此刻,他心里涌出的只是对死者的尊重与对逝去生命的缅怀之情。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庄重。一切都在无言地进行。
擦亮火柴,夏天亲手点燃了蜡烛——那是十九根白色的蜡烛,它们在夏天的手中依次散射出温柔的光芒。每一根点好的蜡烛都被夏天小心地放置在解剖台的台沿——从一根,到两根……五根,六根……十根……夏天的眼泪止不住地扑簇簇掉了下来。
烛光照亮了他的脸庞,蒋伯宇的脸庞——这张清秀的脸庞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蒋伯宇安卧在烛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