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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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上-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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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琰慢慢呷着茶,看着春光底下叠翠的山峦,看着那漫山遍野开得灿烂的杜鹃花,缓缓道:“让人将‘静思亭’收拾收拾,明天,我要在那里,好好地会一会卫-三-郎!”
  尚是二月,春阳便晒得人有些暖洋洋的着不上劲。山野间的杜鹃花与桃花争相开放,灿若云霞,美如织锦。春风徐过,花瓣落满一地,妃红俪白,香雪似海。
  由江州过泗水,一路往东而行,这日,便进入了南安府境内。
  马车缓缓而驰,春风不时掀起车帘,露出道边的浓浓春光,江慈却再也无心欣赏,坐立难安。
  卫昭伤势有所好转,已不再昏迷,他斜倚在榻上,盯着江慈看了良久,忽道:“你怕什么?”
  江慈一惊,垂下头去。
  卫昭见她双颊晕红,手指紧攥着裙角,冷哼一声:“还是不想回少君那里?”
  江慈压在心底多时的伤痛被他这一句话揭起,眼眶便有些湿润。卫昭看得清楚,笑了笑,坐到她身边,低头凝望着她:“少君早就等着我将你送回去。他还不知我正要将你送回长风山庄,我得给他一个惊喜。”
  江慈抬起头来,哀求道:“三爷,您能不能―――”
  卫昭合上双眸,靠上车壁,江慈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泪水便簌簌掉落。
  卫昭有些不耐:“少君有什么不好?别的女子做梦都想入他相府,你倒装腔作势!”
  江慈狠狠抹去泪水,怒道:“我不是装腔作势,他相府再好,与我何干!”
  “他不是为你动了心吗?还为救你而负伤,以他之为人,可算极难得了。”卫昭靠近江慈耳边,悠悠道。
  江慈缓缓摇头,语气中有一种卫昭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哀伤:“不,我从来不知,他哪句话是真话,哪句是假话,更不知,他―――”想起那难以启齿的草庐之夜,那夜如噩梦般的经历,想起这马车正往长风山庄方向驶去,江慈双手互绞,说不出话来。
  卫昭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开口:“你真不想回去?”
  江慈听他语气似有些松动,忙抬起头:“三爷。”
  卫昭掀开车帘,遥见宝林山就在前方,又慢悠悠地将车帘放下,平静道:“可我得将你送回去,才能体现我的诚意,才好与他谈日后合作的事情,这可怎么办呢?”
  宝林山南麓,由长风山庄东面的梅林穿林而过,有一条石阶小路,道边皆是参天古树,沉荫蔽日。沿小路而上,山腰处有一挂满青藤的岩壁,岩壁前方空地上建有一八角木亭,名为“静思亭”。
  站于静思亭中,宝林山南面的阡陌田野风光一览无遗,又正值春光大好之时,裴琰一袭深青色丝袍,负手而立,遥望山脚官道,只觉神清气爽,春光明媚。
  安澄过来禀道:“相爷,他们已到了三里之外。”
  裴琰回头看了看石几上的棋盘,微笑道:“可惜相府那套‘冰玉棋围’没有带来,这套棋具配三郎,还是差了些。”
  春风拂过山野,落英缤纷,松涛轻吟。阳光透在裴琰的身上,让他双眼微眯。他望向山脚官道,遥见一骑车驾由远而近,缓缓停在山脚,不由微笑。
  宝林山下,马车缓缓停住。
  老林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主子,到宝林山了。”
  卫昭戴上面具,转头望向江慈。江慈手足无措,只觉心跳得十分厉害,猛然拿过卫昭的青纱宽帽戴于头上,遮住面容。
  卫昭将身上素袍掸了掸,站起身来,右手伸向车门,却又慢慢停住,缓缓坐下。
  浮云,自南向北悠然而卷。
  裴琰负手立于亭中,微微而笑。
  六七、瞒天过海
  马车静静地停在宝林山下,春风拂过,车帘被轻轻掀起。
  江慈觉自己的心似就要跳出胸腔,好不容易平定心神,才醒觉卫昭竟未落车。她掀开青纱,见卫昭正盯着自己,眼光闪烁,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她轻唤一声:“三爷。”
  卫昭不答,放松身躯,缓缓靠上车壁,右手手指在腿上轻敲,目光却凝在江慈面容之上。
  静思亭中,裴琰微微而笑,凝望着山脚那骑马车,春日的阳光让他的笑容看上去说不出的温雅和煦,风卷起他的丝袍下摆,飒飒轻响。
  马车内,卫昭闭上了双眸,风自车帘处透进来,他的乌发被轻轻吹起,又悠悠落于肩头。
  卫昭身侧,江慈将呼吸声放得极低,右手紧攥着裙边,盯着他紧闭的双眸。
  鸟儿从天空飞过,鸣叫声传入车内,卫昭猛然睁开眼来。
  马车缓缓而动,沿官道向北而行,裴琰面上笑容渐敛,眉头微皱。
  春风中纷飞的桃花被马蹄踏入尘土之中,和着一线灰尘,悠悠荡荡,一路向北,消失在山坳的转弯处。
  安澄不敢看向裴琰有些冷峻的面容,小心翼翼道:“相爷,要不要追―――”
  裴琰摇了摇头,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慢慢大笑:“三郎啊三郎,有你相陪,下这一局,倒不枉费我一片心思!”
  他转回石几边坐下,右手执起棋子,在棋盘上轻敲,良久,将手中黑子落于盘中,道:“安澄。”
  “在。”
  “传信给剑瑜,让他上个折子。”
  安澄用心听罢,忍不住道:“相爷,卫三郎既然不以真容来见您,咱们为何还要帮他?”
  裴琰微笑道:“三郎一直是以萧无瑕的名义与我们接触,并不知我已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我在等他。他性情多疑,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还是不敢让我知道萧无瑕就是卫三郎。也罢,咱们就帮他一把,以示诚意吧。”
  安澄下山,裴琰坐于亭中,悠然自得的自弈,待日头西移,他望着盘中棋势,呵呵一笑:“三郎啊三郎,这次,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江慈听得卫昭吩咐老林继续前行,不由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
  卫昭横了她一眼,和衣躺到榻上,闭目而憩。
  车轮滚滚,走出数里地,江慈才回过神来,她取下青纱帽,坐到榻边,推了推卫昭:“三爷。”
  “嗯。”卫昭并不睁眼,轻应一声。
  江慈心中如有猫爪在抓挠,可话到嘴边,又有些怕卫昭吩咐老林转回长风山庄,只得坐于卫昭身边,怔怔不语。
  马车轻震了一下,卫昭睁开眼,望着江慈的侧影,她睫羽轻颤,眼神也似有些迷蒙,嫣红的双唇微微抿起,竟看不出是欢喜还是惆怅。
  马蹄踏青,一路向东北而行,数日后便京城在望。
  江慈坐于榻边,将先前老林在小镇上买来的果子细细削皮,递给卫昭。
  卫昭接过,她又削好一个,从车窗中探头出去,递给老林,老林道声谢,将果子咬在口中。
  卫昭看了看她衣兜中的果子,淡淡道:“你倒精明,个大的留给自己。”
  江慈微笑道:“卫大人果然是卫大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以为个大的就是好的。”她拿起一个大些的果子,削好皮,递给卫昭:“既是如此,那咱们就换一换。”
  卫昭眼神闪烁,犹豫一下,终将手中青果送入口中。江慈得意笑着咬上手中青果,嘣脆的声音让卫昭抢过她手中的果子,在另一面咬了一口,吸了口气,将果子丢回江慈身上。
  江慈哈哈大笑,卫昭冷哼一声,将手中青果一扔,敲了敲车厢。
  老林将车停住,跳下前辕,步近道:“主子。”
  “在前面纪家镇投店。”
  客栈后院内,月挂树梢,灯光朦胧。
  江慈心中暗咒卫昭存心报复,竟要自己从井中提了数十桶水倒入内室的大浴桶中,他身上有伤,又是冰冷的井水,要来何用?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乖乖地从井中打出一桶桶水,提至内室,见大木桶终被倒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三爷,水满了。”
  卫昭缓步过来,江慈见他解开外袍,心中一惊,用手探了探水温,吸口气道:“三爷,你要做什么?这水很凉的。”
  卫昭冷声道:“出去,没我吩咐不要进来。”
  见他话语竟是这几日来少有的冷峻,江慈愈发心惊,却也只得出房。她将房门掩上,坐于堂屋的门槛上,隐隐听得内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再后来悄然无声,待月上中天,仍不见卫昭相唤,终忍不住跺跺脚,冲入室内。
  卫昭上身赤祼,浸于木桶之中,双眸紧闭,面色也有些惨白,湿漉的乌发搭在白晳的肩头,望之令人心惊。江慈扑过去将他扶起,急唤道:“三爷!”奋力将卫昭往木桶外拖。
  卫昭身高腿长,江慈抱了数下才将他拖出木桶,顾不得他浑身是水,咬牙将他拖至床上。又急急取过汗巾,正要低头替他将身上拭干,这才发现他竟是全身赤祼。
  她眼前一黑,象兔子般跳了起来,窜出室外,心仿佛要跳到喉咙眼,只觉面颊烫得不能再烫,双腿也隐隐颤抖。
  她在门口呆了半晌,欲待去唤院外守哨的老林过来,又想起卫昭说过,这世上只有她和平叔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路上,她早已想明白,卫昭之所以受伤后仅留自己在身边,便是不欲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她虽不知卫昭为何这般相信自己,但显然,是不宜让老林看到卫昭的真容的。
  万般无奈,江慈只得鼓起勇气,紧闭双眼,摸索着走进内室。
  磕磕碰碰摸到床沿,江慈摸索着用汗巾替卫昭将身上水份擦干,隐隐感觉到那具身体冰凉刺骨,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将卫昭身下已湿的床巾抽出,摸索着扯过被子替他盖上,又再度象兔子般窜到堂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怔了半晌,她又转身入屋,轻轻掀开被子,看着卫昭肩头已有些肿烂的伤口,想起他自过了长风山庄后,便一直未让自己替他换药。刹那间,忽然明白,卫昭不让换药、在寒凉的井水中浸泡,竟是故意让伤口恶化。
  她在床边坐下,将卫昭贴在额前的数绺长发轻轻拨至额边,凝望着他没有血色的面容,低叹一声:“你这样,何苦呢?”
  想起淡雪梅影和在月落山的日子,江慈有些发呆,直到被一只冰凉的手紧攥住右手才惊醒过来。
  卫昭面如寒霜:“谁让你进来的?!”
  江慈手腕被扼得生疼,强自忍住,平静地望着他:“三爷,你也太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万一有个好歹―――”
  卫昭冷冷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是没脸猫,有九条命,死不了的!”
  他掀开被子,呆了一瞬,又迅速盖上,眼神利如刀锋,望向江慈。江慈顿时满面通红,欲待跳起,却双足发软。
  卫昭怒哼一声,猛然伸手,点上江慈数处穴道,见她软软倒在床头,又忍不住大力将她推到地上。
  老林在院外值守,正觉有些困乏,忽听得主子相唤,忙打开院门进来。
  卫昭已戴上面具与青纱宽帽,冷声道:“把她送到京城西直大街‘洪福客栈’的天字号房,你便回去。”
  “是。”
  卫昭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江慈,按上腰间伤口,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弘晖殿内,皇帝面色铁青,眼神便如刀子一般,割得户部尚书徐锻心神俱裂,伏于地上瑟瑟发抖。
  庄王无奈,只得上前劝道:“父皇息怒,眼下就是将他斩了也没用,还得另想办法。”
  静王心中暗自得意,面上神情不变:“父皇,二哥说得是,库粮出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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