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开,我可不管这门踢坏了谁赔。”
最后是胡茵打开门。
门打开后,寝室其他人蒙住脑袋,假装睡着了。孙然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以后中午早回来点儿,要不我们睡觉的时候,你在这儿穿来穿去的,我们怎么睡得着。”
她脑袋该不是被千军万马踏过了吧,陈繁真想左右开弓,先抽她九九八十
一个大嘴巴。
乔叶芒没有反驳,低头说:“我以后会早点儿回来的。”简单地拿了下午上课要用的课本,然后重新轻轻合上门。
陈繁说:“你现在就去教室?”
“嗯。”乔叶芒说,“陈繁,以后我还是去食堂吃饭好了,要不太耽误时间,赶不回来。”
“你等等我,我去拿课本,然后跟你一起走。”陈繁拿好书,跟乔叶芒下了楼才说,“她们这样太欺负人,孙然就是仗着她妈是老师,才这样耀武扬威。”
“我知道他们今中午是因为上星期检查卫生的事故意整我。”
“你都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还跟辅导员告状。”
乔叶芒仿佛不认同她的话,“那怎么是告状了?我只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可这事你不该对辅导员全说出来,胡茵想要遮掩也没有机会。”
“她们被通报批评我也没想到,我不是故意要让她们这样的,而且不过就是个通报批评罢了,也不是什么大的处罚,我当初还被学校劝退来着。要怪也只能怪她们自己,问题本就出在她们身上,平时只有胡茵一个人打扫,难道那天还要她来背责任,她们要是不愿意干活,那么至少也应该学会尊重她,对她好点儿。”
“……”
乔叶芒见她无言,不屑地说:“她们喜欢关门就关吧,以后我早点儿回来就是。”
九月最后那天,于思聪来学校一趟,将手中的袋子交到他们手里,“给,吃吧。我妈昨天烤的酥皮云腿月饼,放心吧,不是中秋节剩下的。我先去跟大刘请假。”
“你今天课不上了?”
“嗯,要跟我爸回我奶奶家去,等会儿就走。”
“那什么时候回来?”
“3号。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我爸带我回去看看她。明明十一刚好赶上双休日,也不多放两天假。”
“你奶奶没事吧。”
“应该没大事,年纪大了。”他叹口气走了。
于思聪走的这天下午下起小雨,陈繁和父亲也回奶奶家住了两天才回来。4号下午她在楼下门卫处接到于思聪打来的电话,问她看到乔叶芒没有?
“今天上午还在的,下午没来上课,不知道请假去哪儿了。”
“哦,我本想找她的。不过也都一样,你明天帮我跟大刘说一下吧,火车要明天下午才到。我叔叔弄错时间了,买的是今晚的火车票。”
“好。我记住了。你回来路上小心。”
这天晚自习陈繁替于思聪请了假,独自回寝室早早睡了。
到了下半夜,她听见有人在轻敲窗户,她平时睡眠不好,一点儿动静就容易惊醒,忽然听到黑暗中有人叫自己名字,还以为是在做梦。窗上又叩了几下,她回过神来,在银灰的月光里看见窗外的人影,吓得捂住自己的头,恨不能躲完这夜。
那声音喊了好几遍之后,她才发现是乔叶芒的声音,赶紧下床去开窗,然后回床边穿鞋,“嘘──小声点儿,别吵醒其他人了。”
“嗯。”
陈繁低声说:“你怎么从这里回来了。”
“正门早已经锁了,我现在没个去处,又不敢去叫我们宿舍的人,只好从下水管爬到这边来找你。”
“这么高,万一摔下去怎么办?”她隐隐担忧。
“我冷死了,陈繁,你这儿还有开水吗?”
“开水壶里还有些热水,你去擦擦,过来跟我睡吧。”陈繁从枕头边摸到手电,在低处照亮,接着去给乔叶芒倒水,“别吵醒她们。要是被辅导员知道,你就完蛋了。”
乔叶芒只是静静地笑着看她惊慌,看她忙忙碌碌地找盆子,不小心撞到门上发出动静,又立即恐慌地不敢动弹。
“辅导员今晚没来查寝吧?”
“嗯。”
“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陈繁将水盆递去她面前,小声道:“你干什么去了,既然现在才回来,怎么不干脆回家?”
“我去见朋友了。身上没带钱,只好走回学校来。”
“朋友?什么朋友?”陈繁无心之中随口又问道。她将手电关上前,看见乔叶芒一刹那露出动人却沮丧的笑容。
“还能有谁,就是于思聪跟其他几个初中同学。”
第六章(1)
许乐仁听说父亲从行车上摔下来后,断裂的肋骨刺穿了右肺,造成气胸。救护车上,医生作了急救,还是没来得及救下他。
“老许平时是最谨慎的,那天下午上班不知怎么心不在焉,我问他好几次,他都说没事,谁知道走上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他掉下来了。”王叔叔在门外跟母亲说,“以前从行车上摔下过两个,也没出什么大事……”那些话感觉像是在指责父亲这么简单的题目也出错一样。
如果那天不去河边就好了,徐建斌不会死,父亲也一定不会出事。父亲穿的工作服上还画着他笨拙的简笔画,被血染没了。他们给父亲的遗体换衣服的时候,他没去,躲回房间里,蒙着脑袋狠狠大哭了一场。
父亲过世后,家中只备办了一场简陋的丧礼。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早在他出生那年先后过世,他父母又是独子,虽然脾气和善,却不擅与人打交道,这些年来除了厂里认得的朋友,已没有多少亲戚往来。
母亲发完讣告,在抽屉里找到父亲的电话簿,不管认不认识,挨着名字打过去,说:“我是许建钢的妻子,他昨天过世了,我们打算这两天办追悼会,请问您有时间过来吗?”有人直接在电话里说自己和许建钢只是在某某地方认识的,并不熟,而且这几天出差,没办法抽身,母亲赶忙仓皇道歉。要是碰上关系好的朋友在电话里问起究竟,母亲解释说父亲出了意外,从行车上摔下来了。然后那头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话,母亲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他看见她在眼泪上来后擦擦眼睛,再继续说下去时语气已经平静了,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这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打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天色已暗。母亲放下电话,捂着脸一声不吭地陷进沙发里。
客厅的灯没开,唯一的光从他卧室冰冷地渗透出来,整间房子像沉到寂静湖底的孤寂空间,各种声响隔拒在外,过会儿母亲突然站起来问他:“许乐仁,我们是不是还没吃饭?”
他吓了一跳,“是,是的。”
“我都糊涂了,”母亲开亮灯,回头道,“你饿了吧,平时我们早该吃完饭了。”
“妈妈,要不我们到外头去吃吧,现在很晚了。”
母亲又笑笑,“这才8点多钟,做饭只一下,快得很。”
那几天家中来客多是父亲原先的同学和厂里的同事,*也来过,却没有久待。
丧礼结束时母亲疲倦地站在门前送客,面容麻木地对每个离开的人躬头致意,道声谢,像只滑稽讨食的动物。
等送走客人,母亲失神落魄地回去收拾家里,收拾到一半时忽然停下,靠在桌边,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事情,眼泪流下来,失声痛哭。
他悄悄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挨在母亲身边坐下来,“妈妈……”
“妈妈,别哭了……”
他伸手在母亲的背上拍打两下,像小时候母亲安慰他那样,“妈妈,别哭啦。我保证以后听你话,好好读书,再也不跟别人打架闹事了,好不好?别哭了,妈妈?”
还不等夏天完全结束,母亲早早换上那件深灰色的毛衣,哆哆嗦嗦的不太精神。织这件衣服的毛线还是父亲在世时买给她的。她拿到毛线后一直抱怨父亲不会买东西,颜色挑得不对,穿在身上邋里邋遢没法看,说要去换,可是后来衣服慢慢地就打完了,放在柜里。
她一夜之间仿佛衰老了二十多岁,眼袋疲软地垂落下来,像光线刺眼般眯着眼睛,不管他征询什么事情,她只单纯地说好。去商场和菜市场的路上,母亲也不怎么看路,只是埋着头由他搀着失神地往前走,过马路时他要记得回头叫她牵紧自己的手。好多次撞着人或者车后,他不得不停下来连连道歉。有天母亲跟他坐公交车,也有人站起给她让座,“你外婆看起来好憔悴。”
第六章(2)
许乐仁记得二年级时,他们班有个叫谭红兵的降级生,成绩不好,每次考试都是刚好及格,还常常打架,老师嘲笑他说他不开窍,学校办了这么多年,只有他把二年级读了三次。那年春天,谭红兵母亲忽然来学校,到班主任办公室里替他请假,他母亲在办公室里和班主任聊天时,谭红兵兴奋得不得了,根本坐不住了。
他们羡慕地问谭红兵:“你妈妈怎么亲自到学校来帮你请假?”
“我爷爷死了,”谭红兵私下跟他们说,“大概是我爷爷死了,那天我听我妈妈说爷爷如果死了,就来学校帮我请三天假。我等会儿就可以跟我妈妈回去陪他了,我可以在家里陪他三天。”他说,“我爷爷对我最好了,对我姐姐我哥哥都没有对我那么好,不管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立即到商店里去给我买。等会儿回家,我一定要爷爷帮我买很多大白兔奶糖,让我吃个饱。”谭红兵激动得不停地和旁边的人说话,还回头问他羡不羡慕。许乐仁当时笑他:“人都死了,还怎么帮你买大白兔奶糖?”
“你懂什么。”谭红兵瞪他一眼,朝他挥了挥自己脏兮兮的拳头,再也不跟他说话。
后来谭红兵再回到学校,他们几个又笑话他,你爷爷帮你买大白兔奶糖没有。他也不吭声,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常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呆。他跟他们读到四年级又降了级,再往后,许乐仁便很少再见到他了。
有时,身边的人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个突然消失的,像洗洁精吹出来的透明的泡泡,浮到时间的空气里,噗的一声,就没了。
母亲原先喜欢拿着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给他看,把上头的人一一指给他,“这是你外公,这是你外婆,这个是你舅爷爷,这个是我,我当年照这张相片时还没有你现在高。”等到升上二年级,有次母亲回到家,立即把柜子里的相册翻出来,然后将其中一些照片抽了出来,他问母亲这是干什么。
“烧掉?”
“为什么要烧掉?”
“这是我初中同学,她得急病死了,这些照片留着不好。”母亲也没说明原因,他只隐隐知道当地若是不到五十岁就过世的人,都叫短命。从那之后,母亲很少再跟他一起翻相册了。
暑假快要结束时,于思聪跑到陈繁家里来跟她说李恩泽要搬走了。许乐仁父亲出事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李恩泽。她问于思聪是怎么知道的。于思聪神情沮丧,说了大半天才说明白意思,他是刚刚过来找她时碰巧看到的,“要不是看见,我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后不在这儿读书了?”
“我不知道,他妈妈不准他跟我讲话,”于思聪一脸要哭的样子,“陈繁,你跟我过去看看吧?”她想拒绝,可于思聪拖着她的手不放,“你帮我去问问他。”
陈繁和于思聪到李恩泽那儿时,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