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弟子聪明,一个师傅要想把他的全部教给弟子,至少也得三五年时间。
但是,教蛊还有一个极端的例外。特别厉害的蛊师根本用不着教育弟子。特别厉害的蛊师只需去一趟他看中的弟子家里,简简单单地问一句:“你得了吗?”如果弟子有缘,那么就会回答“得了”或者“我得了”之类的话;如果弟子无缘,那么就会不明就里地询问“我得了什么呀”或者“你什么意思”之类的话。
如果弟子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那个蛊师看中的弟子就会领悟许多从前没有接触过的蛊术,传承师傅的手艺——虽然也许这算不上什么手艺。而那个弟子能学会多少蛊术,那就要看那个弟子的天赋和秉性了。那个弟子能学会好的蛊术还是不好的蛊术,那就要看那个弟子的心地是善还是恶。善者领悟好的蛊术偏多,而恶者领悟坏的蛊术偏多。
老头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人之所以在世上,是因为欠着别人的,或者是别人欠着你的。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只是为了偿还或者是索取。如果该偿还的都偿还了,要索取的都索取到了,那就应该离开啦。”
栗刚才似懂非懂。
“由于上辈子的事情,你是不可能跟姚小娟安安稳稳待在一起的。如果你们在一起,那个老爷还会来找你们的麻烦。我也知道,那些你下过情爱蛊的姑娘,都不是你真真正正喜欢的人;如果是真真正正喜欢的人,你不会下蛊去让她喜欢上你。你说,我说得对吗?”老头深深地看了栗刚才一眼,这个眼神,又让栗刚才想起了他的爷爷,他未出生就已经死去的爷爷。
“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才在你十二岁的那个夜里教给你蛊术。”老头继续说道,“这样才能在今天挽救你的性命。”
栗刚才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老头,眼睛里闪烁着迷惑的光芒。
老头呵呵一笑道:“但是我也只能救你这一次,往后就不行了。所以,我今天来是要带走你的。”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你怎么确定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去?”栗刚才更加惊讶了。他下意识地连连后退几步,似乎害怕这个老头子瞬间将他带走。可是他的后背已经挨上墙壁,没有更多的后路可退。
老头慈祥地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不能左右你的意愿。但是我相信,在我说过这番话之后,你定会同意我的。是吗?”
栗刚才想了想,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上辈子就欠老爷的,这辈子应该还清,不应该继续上辈子的错误。当然,在我看来,这不是错误,但是老爷会认为这是我的错误的延续。但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这番话呢?”
老头笑道:“孩子,我过早地去世,就是为了保护你呀。”
栗刚才如遭晴天霹雳,傻住了。
接下来他们之间再谈了些什么,栗刚才没有说给爷爷听。但是,爷爷知道了结局——栗刚才答应了老头,答应跟着他从姚小娟的世界里消失。
栗刚才是在众人抬走乞丐婆婆,马老太太带走姚小娟之后找到爷爷的。那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太阳的光已经很微弱了,如同火灶里即将熄灭的木炭。几只乌鸦在爷爷家的地坪里走来走去,并没发出不吉祥的叫声,只是一味默默地啄食地上的谷粒或者沙子。
栗刚才一边看着地坪里的乌鸦,一边给爷爷说他遇到那个老头的事情。
爷爷知道,蛊术中有一种让自己死而复生的蛊术。中这种蛊的人在一段时间里表现出死人的症状,能够迷惑所有的人。但是一段时间过后,他能够重新活过来。这样做的原因有很多种,有的是为了避债,有的是为了避难,还有的是为了隐秘地保护其他的人。显然,栗刚才的爷爷正是因为第三种原因才这么做的。
栗刚才还告诉爷爷,他的离开,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心爱的人——姚小娟。
第二天早上,当乞丐婆婆和姚小娟都恢复之时,有人在村里的池塘里发现了栗刚才的尸体。池塘的水将他泡得如发了胀的面包,鼓鼓的像是要爆炸开来。
村里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上辈子跟大户人家的小妾偷情而含羞沉水而死,于是将他运回他的村里草草埋葬了。
后来,奇怪的事情在姚小娟身边不断地发生。只要她念叨过想要什么东西,如一个红头绳、一条灯芯绒裤、一碗红豆汤等,那些东西便会在她不经意间出现。假如有谁跟她吵了架,那个人便莫名其妙地开始生病,直到姚小娟主动去看望,或者不再生气为止。她家的田地经常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松了土,她家的柜子里再也没有蟑螂,地板下再也没有老鼠,做啥啥都顺利,种啥啥都丰收。
找马老太太跟姚小娟说亲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家里的门槛都被媒人踩得矮了好几公分,但是姚小娟没有看上任何一个。马老太太自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也不再强迫姚小娟任何事情。甚至她见了爷爷也不再追问孙女儿的姻缘,只讲些长舌妇长舌男经常说的家常事。
72。
马老太太说,她的手气也突然之间红得不得了,跟其他老婆婆老太太打麻将只有赢钱的份儿,乱打都乱和牌。
栗刚才消失不见的前段时间,姚小娟偶尔会向爷爷问起栗刚才到哪里去了。爷爷就会微笑着告诉她:“栗刚才由于上辈子的愧疚,决定远远地离开这里了。”
姚小娟将她的小嘴一撇,皱着眉,幽幽地说道:“可是我觉得他就在我身边呀。”
爷爷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摇头不语。姚小娟自然是不敢怀疑爷爷的,所以她问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及栗刚才这个人了。
但是姚小娟也没有按照马老太太先前希望的那样,尽早找个婆家嫁出去,她依旧形单影只,用马老太太的话来说是“油瓶倒了都没有个帮忙扶起来的人”。
令村里人大为惊讶的是,没料到一年多之后,没有结婚的姚小娟居然生下了一个胖娃娃!更让大家诧异的是,马老太太抱重外孙子的时候没有半点儿责备和埋怨,只有一脸的喜庆。这很不符合马老太太平日里的风格。
那个刚刚生下的胖娃娃就像一包散装的白砂糖,放在哪里都吸引蟑螂、地虱、蝈蝈等令人讨厌的小虫子。马老太太拍坏了五六个苍蝇拍,那些小虫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可是那些小虫仍然前仆后继,仿佛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魄,源源不断地从家里的各个角落聚集到刚刚出生的胖娃娃身边来。
马老太太怕那些小虫爬进娃娃的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于是想了个办法,将一个竹篮悬吊在房梁上,然后将娃娃放在篮子里。虽然这样仍有一些虫子想方设法爬上房梁,又顺着吊绳爬下来,但是情况比在地面的时候好多了。
那些日子里,似乎全村的小虫子都在自觉地向姚小娟的房间会聚。往日里其他人家在剩饭剩菜上要罩一个纱网,但是那段日子里想找个蟑螂玩玩都找不到。特别是喜欢捉土蝈蝈玩的小孩子们,他们想尽了方法,把他们熟悉的地方掏了个遍,就差把自己家的墙角给挖了,可是他们全都一无所获。
后来,爷爷听马老太太抱怨每天拍打小虫子拍打得手脚发软,就建议她在家的四周撒上生石灰粉。马老太太照办了,虫子果然少了许多。而那些捉土蝈蝈的小孩子们终于大呼小叫地发现惊喜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这个娃娃超过了石灰线,恐怖的一幕就会重新上演。这令马老太太头疼不已。爷爷宽慰她说:“你忍一忍,等孩子满了十二岁就好了。”
就这样,姚小娟的事情也告一个段落。爷爷在这件事情里没有参与过多精力,并且这段时间里找爷爷的人不多,爷爷的身体似乎稍微康复了一些。在我放假回来看他的时候,他又兴致勃勃地给我讲一些过去的事了。不过他的精神方面显得有些颓废,远远不及身体方面的康复程度。才去旧愁,又添新忧。奶奶过世的旧愁才稍稍减少,新的忧虑又来了。
爷爷虽不跟我明说,但是每次潘爷爷来,我都能看出端倪。爷爷在心底里觉得对不起舅舅,他把很多时间花在这些诡异的事情方面,但是没有获得很多的收益,所以他没有办法给舅舅做一栋可以用来结婚办喜宴的楼房。在日积月累的风吹雨打中,这座老房子垂垂欲倾。村里的楼房以缓慢的速度递增,虽然缓慢,却没有停止过。这座老房子已经不能给舅舅带来任何荣耀。而潘爷爷对舅舅的各个方面都非常满意,觉得他的女儿可以托付终身,但是除了一个方面——那就是房子问题。
潘爷爷以前担任过村里的书记,很爱面子,所以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好喝几口小酒,这也是他在当书记的时候留下的嗜好。
有一次,潘爷爷在爷爷家吃晚饭,跟舅舅喝了几口谷酒,然后摇摇晃晃地哼着小曲儿准备回文天村。舅舅见他有了几分酒意,便要留他住,可是他口不择言地说什么不住青瓦泥墙的房子,然后皱着眉头抬脚就走。舅舅也不好再拦。
潘爷爷走到文天村跟画眉村之间的那座山上时,忽然发现爷爷在他前面走路。他抹了抹眼,还真没有看错,走在前面的人的的确确是刚才在饭桌上的人。当时他酒气冲头,就认为是爷爷怕他醉酒了摔倒,故意在前面引路照看他。
于是,潘爷爷挥了挥手,喊道:“岳云哪,你不用照看我,我还健旺着呢。不会被一块石头一条树根绊倒的。放心吧,你回去吧。”
前面的爷爷不说话,也不回头看看潘爷爷,只是低头继续往前走。
潘爷爷见他不答理自己,顿时有些生气,提高了嗓音喊道:“你这个老头子怎么这么倔呢?莫不是刚才说了房子的问题,你到现在还生我的气吧?可是你不想想,我当了这么久的书记,如果女儿嫁给一个连新房子都没有的男人,这不是让我脸上挂不住吗?”
前面的爷爷仍然不说话,还是不快不慢地往前走。
潘爷爷有些恼了,指着前面的人影道:“你好歹答理我一下嘛,我当书记的时候可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我!”
前面的爷爷还是不说话。
潘爷爷急了,大声呼喊道:“你这个老头子居然不理我!看我们谁走得快,我追上你了可要跟你论论道理!”说完,潘爷爷加快脚步,想追上前面的爷爷。
前面的爷爷脚步不加快也不减慢,悠哉游哉地往前走。但是整个过程中,他都不曾回头看一眼。潘爷爷追了好一会儿,发现爷爷还是就在前面不远,距离没有减少一点儿,也没有增加一点儿。
潘爷爷不甘心,继续加快脚步去追前面的爷爷。追了半个多小时,潘爷爷终于支撑不住了。
73。
就在潘爷爷打算放弃的时候,前面的爷爷忽然站住了。
刚刚一直追感觉倒还好,爷爷这样一站住,潘爷爷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敢径直走上去了。他双手扶住膝盖,一边喘气一边问道:“我明明看见你走路的,我怎么跑也跑不过你?”说这话的时候,额头的汗珠都滚到了睫毛上,如同一棵小草上的夜露,晶莹剔透。
前面的爷爷没有回答他。
潘爷爷看见他的脑袋在慢慢往后转,往后转。前面爷爷的脑袋每多转动一点儿,潘爷爷的心跳就加快一倍。
前面的爷爷像是发觉了潘爷爷在看他,忽然迅速一转,脑袋朝他看了过来。
那竟然是一个倒脸!
脸确实是爷爷的脸,但是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是倒着的!
潘爷爷当时吓得三魂丢了六魄散了,眼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