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大街小巷穿行着,不是很远的地方,鬼楼悄无声息地向他们靠近着。
鬼楼在老城区。
这是一座百年老楼,很多年以来就传说那座楼不干净,经常会发生一些怪事。比如半夜里电灯会突然自己亮起来,或是突然自己熄灭;比如卫生间会传出脚步声,厨房里会传出叹气声;比如有一个住户家里一个人时,总觉得身边跟着另一个人,甚至感觉到有人呼出的冷气;比如有人夜里回来,偶尔会在楼梯里碰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陌生男人,而每次碰到那个陌生男人,这座楼里总会有一个人死去……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经多历广的吉岛原本对那座破楼不感兴趣,觉得传说中的鬼楼实在有些小儿科。现在他突然要去那个地方,不光是因为那座楼就要拆除了,还因为他实在没有好玩的地方好去了,没什么刺激的事情可做了。
夜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魔毯,在它的掩盖下,平常无奇之中好像到处都在滋生着神秘怪异甚至阴谋和恐怖。
穿过一片废墟,鬼楼终于近在眼前了。
鬼楼及其附近那一片即将拆除的区域都已断了电,大片黑暗的楼房模糊在吉岛和惠子眼前。而那座被称为鬼楼的建筑物似乎比其他的楼更黑更暗一些,仿佛那座楼就是整个黑夜的源头。
〃我们到了。〃吉岛说着就要下车,惠子却不禁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不要去了好吗,就在车里等我吧!〃吉岛安慰地拍拍惠子。
她轻轻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开他,打开了车门。吉岛也没有再说什么,下车便拉住惠子,向那座阴森诡秘装满鬼怪传说的老楼走去。
惠子紧紧抱住吉岛的手臂,紧张得身体都绷了起来,但她的脚步却紧紧跟着。
在两个人小心谨慎的脚步声中,鬼楼越来越近了,黑暗也越来越重了。
惠子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鬼楼终于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这就是一座破败而普通的楼,但吉岛和惠子又分明感受到了自楼中隐隐透出的阴郁之气。
惠子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别怕,虽然叫鬼楼,但不会真有鬼的,我肯定!〃
〃既然没有鬼,那我们还有进去的必要么?〃惠子说出了在楼外的最后一句话。
吉岛要回答,可张张嘴他才晓得无法回答她的话,或者说他无法回答自己。
第6节:第一章 半部鬼书(6)
黑暗中他有些尴尬,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就在吉岛略作犹豫的瞬间,惠子不易察觉地拉了拉他的手。
他闭紧嘴巴,拉着惠子走上了那破败的台阶。
用力推开两扇厚重破旧的门,一股浓重的阴霉之气立时迎面扑来,惠子立刻咳了起来,咳声传进楼中,就被放大变异为空洞怪异的回声,她赶忙捂住了嘴。
〃别怕,跟我来!〃吉岛拉紧她的手,抢先迈进了那扇门。
两个人全都走进去之后,两扇门又在他们身后声音沉重暗哑地关合了。
恰在这时,吉岛手中的手电突然熄灭了。
刹那间,两个人仿佛被封闭在黑暗之中与世隔绝了。
惠子紧紧抓住吉岛,生怕稍一松手,自己就会顷刻跌落到无底的黑暗深渊。
这时吉岛及时打开了手电,手电光明亮而又压抑,也愈发映衬出周围黑暗的浓重。
鬼楼之所以被称为鬼楼,当然是因为闹鬼,而且决不仅限于前面所讲的那些传说。满城人都说这座楼从修建之日起就没让人安宁过,很多人都在鬼楼中见过诡异之事或有过恐怖的遭遇。很多人都相信,早在奠基之初,这里就经常听到女人的哭声,当然是在夜里。那一晚,一个姓孙的看工地老人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睡在白天刚刚挖开的楼基中,他的身上盖的也不是被子,而是一层鲜腥的新土……老孙头吓破了胆,挣扎着要爬出去时,脚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弹,他低头一看,只见紧紧抓住自己脚踝的,是从地下伸出的一只惨白的手……天亮后工人们在楼基中发现了老孙头,他还没有死,但已给吓傻了,嘴里也只剩了一个〃鬼〃字,而他的脚踝处赫然还留有一只深刻的鬼手抓痕……这件事是当年的几个老工人亲口讲出来的。新楼建成之初,这里是一个机关的办公楼,有一天值班职员喝了点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到半夜口渴醒来,发现怀里竟然睡着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全裸的年轻女人……一番疯癫之后,那位艳福当头的职员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身子是凉凉的,他得陇望蜀,还想欣赏一下美女的花容和玉体……职员不顾女人的劝阻,坚持开了灯,结果发现怀中搂着的不是美女,甚至也不是骷髅狐狸,竟然是一只蓝色绣花鞋……一只蓝色绣花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蓝色绣花鞋竟然酷似一张人的脸,是一张带着鬼笑的女人的蓝脸……结果那个职员当场吓晕过去,后来他醒了过来,不过也和老孙头一样成了疯子。还有一天一个女职员正在里间办公室处理公文,这时候进来了一个穿着黑风衣陌生男人。男人笑着对女职员说,你认识我么。停顿片刻,女职员竟然说认识。那你就跟我走吧,黑风衣陌生男人说完,女职员就咯咯咯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放纵,然后变成了放荡,然后就变成了疯狂,后来她打了两个嗝,这是外间几个男同事听到女职员最后的声音……很久不见里面再有动静,男同事们起初还以为两个人在里面做了什么,可是一直到下班时还不见里面的人出来,也再没有声音发出,同事们开始怀疑和不安了,于是报告了科长,科长去叫门不应,推门一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了女职员身穿的所有衣物,包括内衣鞋袜……
第7节:第一章 半部鬼书(7)
还有……
几乎从前听过的所有传说此时都蜂拥涌上惠子的心头,望着那一间又一间空荡而又诡异的空屋,她的心越提越高,觉得每间空屋都像一张阴险可怕的口,鬼一样窃笑着,随时准备要把她和吉岛吞噬掉……
〃我们回去吧,我怕……〃这是惠子此刻最想对吉岛说的一句话。
可是她却只能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隐蔽在黑夜里掐得她有些透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来。相比之下,吉岛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兴奋更准确,他感觉这座鬼楼似乎真的有种阴森森的气息,这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激动起来,他希望今天能够真的遇到点什么,好好刺激一下。
手电光像一把利剑带着吉岛和惠子穿破鬼楼中的黑暗,然后黑暗又像黑墨般在他们身后合拢。在浓稠得几乎化解不开的黑暗中,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毫无防护地裸露着。
他们一个空屋又一个空屋走过去,除了一只野猫外,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前面已是最后一间空屋了,最后这间空屋也像前边那些空屋一样寂静无主。没想到,当手电光照射到对面斑驳发黄的墙时,惠子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同时一手死死掩住了胸口。
对面墙上写着几个惊心动魄的大字:
小朋友跟我来,咱们快到楼上玩!
字是血红的液体写就,似乎刚刚写上去的,还很新鲜,有一滴还顺着墙面向下缓缓蠕动着。
惠子似乎还嗅到了血腥气,转头看着吉岛,只见吉岛两眼却紧盯住那几个血红的字不动。他把那几个血红的字认真地看了又看,然后转身。
〃不,不,不要去……〃惠子当然明白吉岛的心思,她不想去,她更不想让他去。
但她的话还没出口,吉岛已拉着她的手向楼梯走去。
惠子无法阻止,她别无选择地跟着吉岛走上楼去,在晃动的手电光中,她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些血淋淋的字。
破败的木楼梯,在两个人脚下发出痛苦或是兴奋的呻吟,让人立刻想到了一个形容词:鬼叫。
践踏着楼梯折磨人的鬼叫,他们终于走到了鬼楼的第二层。
二楼的结构和第一层大同小异,迎接他们的第一个房间门是轻掩着的,而里边竟然意外地还有亮光透出。
吉岛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
这时候,惠子终于感觉到了吉岛的心跳,就着手电的余光和屋里的亮光,她看到他的眼中闪烁起紧张而渴望的光彩。
〃会不会……是看门的……〃惠子的声音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很难听到。
吉岛没有说话,不是因为没听清惠子说什么,而是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屋里那奇怪的灯光上。凭直觉,他断定这灯光不会是看门人的。
第8节:第一章 半部鬼书(8)
站在那间透出光亮的屋门口,望着从门缝中挤出的那线亮光,稍作停顿,吉岛便伸出了手。
〃不,不,不要……〃这次惠子的声音大了一点,她再次企图阻止,但她知道这是徒劳的,所以她还是说得有气无力。
〃放心,没事的,也许里边真的有……人……〃
吉岛说得并不确定,但他的手已经十分肯定地推开了那扇门。
就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房里的亮光忽然熄灭。
半部鬼书
亮光意外地熄灭,惠子脱口惊呼一声,吉岛也不禁身子一颤。但他只是停顿了脚步,并没有退缩。
在手电光的审视下,这间空屋和楼下所有空屋一样,除了破败荒凉空寂,似乎什么也不多。
可是刚才明明是有亮光透出来的!
吉岛拉着惠子,试探着向屋里迈进了一只脚。
然后是另一只脚。
屋里依旧平静,吉岛和惠子慢慢走到窗前。窗子早已经失去了玻璃的遮挡,窗里窗外的黑暗已经串通在一起,掩盖了一切真相,或者说制造了一切阴谋。
他们又在屋里仔细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廊似乎有异常响动,尽管轻微得不易察觉,吉岛还是及时捕捉到了,他迅速跑出来,手电光中却见地上一团黑影一闪而去。
〃啊……〃跟随出来惠子又是一声惊叫。
黑夜被惠子的尖叫震颤一下,迅即又将那声尖叫消融吞噬了。
接着又是一声叫。
不过这次不是惠子,而是一声猫叫。
随着猫叫,一只与黑夜同样颜色的黑色动物出现在手电的照射范围里。
那是一只猫,但吉岛他们不能确定,这只猫是不是刚才的那只猫,因为刚才那只他们没有看清,不过凭感觉应该就是同一只。
尽管被手电光将黑夜从自己的黑毛上剥离出去,但怪异的是,那只依附于黑暗的夜行动物没有应有的惊恐不安,反倒镇定自若地坐在走廊的尽头,两眼幽森的绿光一闪一闪,那一瞬间惠子似乎看到它还对自己笑了一下,笑得鬼里鬼气。
惠子浑身像鬼抓了一样极不舒服,她不想再多看那只猫一眼。
可是吉岛却又拉着她向猫走去,因为他也觉出这只猫非同一般。
望着向自己走来的两个人,那只黑猫不躲闪不逃不动,眼中也看不到丝毫不安,倒是好像还现出几分嘲讽。
一只来路不明的黑猫的这种异样表现,让吉岛突然觉得有些头皮发炸。不过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止,手电光也仿佛一件有魔力的法器,牢牢罩住了那只猫。
猫已经近在眼前了,它还是没有动。惠子迈不动脚步了,吉岛的脚步也有些迟疑不前。
第9节:第一章 半部鬼书(9)
直到这时,那只黑猫方才从容不迫地站身起来,先是目中无人地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扭着屁股很是性感地走向了它身后的那个房间。进入房间之前的那一刻,黑猫还稍稍站住脚,回头,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吉岛和惠子一眼。
这一次连吉岛都看出那只黑猫确实是对着他们笑。不过笑得非常古怪邪恶,一看就是不怀好意。被激怒或说被诱惑的吉岛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