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映向来寡言少语,但这次他不似平时的静默,黢黑的眸子盯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会保护如意的!”
我欣慰一笑,看向伊尔根觉罗氏与舒舒觉罗氏,又道:“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俩心里一直是怨我恨我的。咱们都是十四爷的女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的情势非同以往,我希望你们能暂时放下心里的怨与恨,齐心协力,与我一起保护好这个家。这个家是十四爷的,也是咱们所有人的。家若是散了,那便什么都没了。”
舒舒觉罗氏听了我的话表情动容,而伊尔根觉罗氏收起了平日那傲娇张狂的模样,双眸低垂,仿佛若有所思。
“福晋,宫里贵公公来了。”
只是,我尚没有得到舒舒觉罗氏与伊尔根觉罗氏的表态,管家的禀报让我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管家口中的贵公公是德妃的近侍太监小贵子。皇帝驾崩的消息眼下差不多应该已经传回内廷了。皇帝走得突然,宫里这会儿怕是乱成了一团。小贵子在这个时候来皇子府做什么?
“福晋吉祥。”小贵子一进门,恭敬地朝我打千儿行了礼。
我叫了起,但还不等我询问他的来意,就听小贵子面容庄肃地说道:“奴才奉德妃娘娘懿旨,请福晋即刻进宫。”
;。。。 ; ; 大厅里灯火通明,伊尔根觉罗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身上的裘袄,问道:“大冷的天,又是深更半夜的,福晋把咱们大伙儿都叫起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啊?”
我冷冷地睇了她一眼,没有理睬,将孩子们召唤到面前。
弘春、秀瑜、弘明、馨蕊、弘暟、弘映、如意,我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年轻稚气的脸庞,想着十四后半生的遭遇给他们带来的影响,心不由得一阵揪疼。
“额娘,您怎么了?”如意上前握住我的手,小脸满是困惑。“您的手好冷,如意帮您暖暖。”
我微微一笑,心却觉得更疼。
“我今儿这么晚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们。”我略一停顿,尽力用最平稳的嗓音说道,“你们的皇玛法不在了。”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孩子们一脸惊愕,瞪大了眼,而一旁的伊尔根觉罗氏和舒舒觉罗氏脸色一片刷白。
“皇玛法不在了?”弘春第一个从惊诧中回神。“福晋的意思是皇上……宾天了?”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只听伊尔根觉罗氏紧接着说道:“皇上将皇位传给了谁?可是十四爷?”
如果十四做了皇帝,那么伊尔根觉罗氏和舒舒觉罗氏便一跃成为后宫嫔妃,地位与荣耀自是不可与现在同日而语,而十四的子嗣则全数变成了尊贵的皇子皇女,弘春、弘明、弘映、弘暟四人之中,更有一人将会是下一任的储君。但是,如果做了皇帝的人不是十四……
我摇了摇头,伊尔根觉罗氏脸色变了变,不信地追问道:“不是十四爷是谁?难道是八爷?”
不是十四,也不是八阿哥,而是……我闭了闭眼,答道:“是雍亲王爷。”
“四伯做了皇帝?”弘暟低叫了出来,是惊,也是喜。
“不能叫四伯了。”我纠正弘暟。“以后要叫皇上了。”
“福晋。”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舒舒觉罗氏开口道,“雍亲王爷登极,可眼下十四爷不在京城,咱们该怎么办?”皇帝崩卒的消息来得太突然,舒舒觉罗氏一下子没了主意。
十四不是皇位的继承人,伊尔根觉罗氏十分失望,但是对于舒舒觉罗氏的担忧,她显得不以为然。“皇上与十四爷是同胞兄弟,十四爷又有军功,西北的战事皇上还要倚仗十四爷,就算是看在额娘的面上,皇上也不会不封赏十四爷的。”
伊尔根觉罗氏太自信了。诚然,十四有西北的战功,又与新皇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但新皇最忌惮的恰恰就是十四功高震主和德妃对十四的偏爱庇护。
;。。。 ; ; 何玉柱是九阿哥的心腹,很受九阿哥信任。有些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的事,九阿哥大多都是差何玉柱去办的。
何玉柱见了我正要向我行礼,我一抬手,说道:“礼都免了,九爷差你到我这儿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何玉柱面色凝重,眉眼间却又有掩饰不住的慌张,只听他用一种极其小心翼翼语气说道:“皇上在畅春园……驾崩了。”
尽管我早有预料,但是乍听皇帝崩卒的消息,我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意欲最后一搏,但是十四终究还是没有赶上……
“今儿寅时皇上宣召在京的阿哥们去畅春园候旨,阿哥们在园子里等了一天,却不见皇上召见。四爷因为在南郊斋戒,待天亮了才姗姗来迟。”何玉柱说道,“直到戌时,魏公公奉旨宣三爷、四爷、七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二爷、十三爷进殿。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皇上的寝殿里突然传出嚎哭之声音,九爷第一个出来,一直候在殿外的十五爷、十六爷、十七爷和二十爷围上去一问才得知皇上已经宾天,隆大人宣读大行皇帝遗诏,将皇位传给了……四爷。”
四阿哥继位为帝,八阿哥、九阿哥他们怎么可能心服口服?九阿哥派何玉柱来皇子府,恐怕不只是告知我皇帝归天那么简单。“九爷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回禀福晋。”何玉柱答道,“新帝连夜安奉大行皇帝回大内,并下令京城九门戒严。九爷命奴才务必赶在九门封闭之前回京转告福晋:十四爷还在西北,如今雍亲王爷做了皇帝,请福晋好自为之。”
我无奈苦笑。四阿哥继承大统恐怕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毕竟自从十四在西北打了胜仗之后,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皆认为功勋卓著的十四阿哥是皇帝心中储君的不二人选,谁会料想到最后竟爆出四阿哥这个冷门?
这些年,八阿哥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十四身上,九阿哥更是不遗余力地出钱出力到处打点,其中不乏官场上那些收受贿赂,贪污**的龌龊之事。四阿哥现在当了皇帝,若是这些贪腐舞弊的事被揭发出来,随便哪一件都是新帝用来铲平八爷党的绝佳借口。九阿哥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吃里扒外,背叛十四。
“何公公。”我说道,“九爷的话我记下了。请回去禀报九爷,我是十四爷的福晋,不论发生什么事儿,我的心自然是向着他的。”
四阿哥仓促继位,怕是杀了八阿哥、九阿哥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十四是我的丈夫,我绝对不愿看到他身陷囹圄,但这场腥风血雨的对抗厮杀只怕才刚刚开始。
何玉柱走后,我吩咐管家将两位侧福晋以及阿哥格格们都叫起来到前院的正厅集合。在十四回京奔丧之前,我必须先有所准备。
;。。。 ; ;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七日,皇帝圣躬不豫,不得不中断在南苑的行围,回驻畅春园休养。
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传回紫禁城,轮班值守大内的皇子们立即递了请安折,奏请于御前侍奉,但却被皇帝用“朕体稍愈”的朱批给打发了回去。
没有皇帝的召见,任何人不得擅闯畅春园,即便贵为皇子,也不能擅入。
皇帝病了,可是包括皇子在内的亲贵大臣们都不知道皇帝的病情究竟如何,这令我越发不安了起来了。
时值岁末,冬至将近,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迫在眉睫。
初九日,皇帝下旨命皇四子胤禛前往南郊斋所斋戒,恭代冬至日圜丘祀天大礼。
北京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一层厚厚的积雪所覆盖,放眼看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一天的傍晚,大雪稍歇,然而隆冬的寒风冰冷刺骨,吹在脸上仍是刀刮似的疼。
由于正逢冬令,紫禁城的各个宫门早早地下了钥。北京城里的普通百姓们也早早地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作,把炕烧得暖暖的,熄灯歇息了。
夜,漆黑无声,就像过往许许多多个冬夜一样寒冷清寂。
“砰!砰!砰!”
急促的拍门声划破黑夜的宁静,把我从浅眠中惊醒。
我坐起身,只见外屋亮起微弱的烛光,想来是值夜的丫鬟闻声起床,前去应门。
“吱呀”一声轻响,丫鬟略带困意的嗓音传了进来:“总管,您怎么……”
“快快快,快进去看看福晋醒着吗?”不待丫鬟说完,管家便焦急地打断了她的话。“九爷差人来,说是有急事儿等着见福晋。”
九阿哥?
我心中一紧,马上意识到事态非比寻常。
九阿哥这么晚派人过来……刹那间,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的背脊不禁一阵发凉。
算算这日子,莫非……
我急忙披衣下床,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大喊道:“润全,去把人请来,快去!”
“嗻!”管家应了一声,立刻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帘子一掀,一道黑影跨进屋内,我定睛一看,那人是九阿哥的近侍太监何玉柱。
;。。。 ; ; 门帘这时忽然一掀,弘暟一脸怒色地冲了进来。
“为什么?额娘,这是为什么?”他大声对我吼道,“您为什么要把念恩一家赶出去?他们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这样狠心!”
“弘暟!”随后而来的弘明一把拉开弘暟。“不许这样对额娘说话!”
“二哥,你放开我!”弘暟甩开弘明的手,大步走到我面前。“我只是要向额娘问个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着怒气冲冲的小儿子,我心里有着沉重的无奈。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巧月一家能够永远留在皇子府,但是那样做是害了他们。
我缓缓站起身,直视着弘暟,说道:“念恩在咱们府里一天,她就是低贱的奴才,你愿意让她一辈子当一个供人使唤的奴才吗?”
弘暟对念恩的心意,我这个做娘的不是不明白。可是,当皇子府遭了难,新帝一句话就能决定皇子府里每个人生死的时候,他把念恩留在身边等同于带给她灭顶之灾。
“这是借口,都是借口!”弘暟一拳击打在桌面上,神情愤恨。“她不是奴才,她不是!是你赶走了她,是你!”
“弘暟,闭嘴!”弘明喝斥道,“巧月姨侍奉额娘那么多年,你以为额娘就舍得送他们走吗?额娘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你不可以对额娘这样大呼小叫的!”
弘暟搓了把脸,双目通红,语气突然变得悲戚起来。“额娘……”他哀伤地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让念恩他们离开?您知道我喜欢她,您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弘暟喜欢念恩。棒打鸳鸯并非我所愿,只是……
屋外,鹅毛大雪从天而降,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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