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懒人那个什么多!”江森才抱怨了一句,就收到她哀怨的目光,只好认命地说,“走吧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三楼是妇科,人流量要比四楼的牙科多出好几倍。小如从厕所出来,江森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不禁发出感慨,“男银就素好啊,桑次所好快!”(男人就是好啊,上厕所好快)
“你就少说两句吧。”江森头大了。
小如捂着腮,那医生大概是怕她疼,用的麻药过多了,舌头一半都僵着,说话忒不方便。
厕所旁边有个紧急出口,那里离大厅比较远,但人少比较好走。小如和江森拐过去从那里下楼,才走到门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这个孩子不能要!”
小如像是被点了穴道般,双脚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不!”一个哭泣的女声,竟然……像极了秦紫。
“你知道,这样会毁了你。”这个声音冷静,或者说,很冷酷。
“让我留下孩子……”
“你很聪明,我想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的。”
“可是……”
“这是一个错误,你现在有能力承担起这个错误吗?孩子生出来了又能如何?你可想过他的命运?”
秦紫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你只是怕小如知道!你只在乎她!”
秦然叹了口气,搂住她,轻拍她的背,“不要任性。我在乎她,可也不希望你被伤害。”
“哥!”江森出声打断他们,小如泪如雨下的模样着实吓到了他。
秦然和秦紫都是一愣,向他们这里看过来。
小如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牙齿拔掉的地方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血涌了出来,满口苦涩和腥味。
她死死地捏住江森的衣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稳。
她在发抖,不可抑制地发抖,她盯住了秦然,脸上的泪水根本停不住,仿佛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小如?”江森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她这样的状态,他从未见过。
小如被他一碰,就似刹那间惊醒了过来,退后一步,掉头就跑!
江森看了眼秦然,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追小如。
小如跑的很快,医院里人又多,她跑下楼,穿过大厅,江森追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她的踪迹。
秦然也从后面追了过来,看到站在大门张望的江森,便知道小如已经跑没影了。
他也没解释,只对江森说:“电话给我!”
他拨通了小如电话,却发现,小如的包还在江森手里,而她的手机,放在了包里。
“钱包也在里面,她身上没钱!”江森脸色一变。
“她的手机给我,我们分头去找!没钱她跑不远。”秦然果断下令。
“好。”
事实证明,小如相当能跑,秦然和江森把附近都找遍了,也没见她的影子。他们一个下午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找到她。
傍晚江森给齐娟打电话问:“班里跟她关系好的女生都问过没?”
“问过了,都说没见到她。”齐娟也很急,“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江森也来不及解释什么,应付了几句挂上电话,对秦然耸耸肩。秦然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游离,眼睛红红的,说:“我再出去找找。”
江森拉住他,“先吃点东西吧,你一整天没吃了。小如对附近那么熟,不会有事的。”
秦然明显心神不宁,没说话,只是把江森搭在他臂上的手移开。
一直到晚上十点,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还是没找到,两人又转了回来遇到了。
江森对秦然说:“你一定要去吃点东西!”
秦然只是摇头,疲惫地坐在路边的长凳上,把脸埋进掌中。
江森迟疑了一下,问:“你和秦紫……是怎么回事?”
秦然摇了摇头,许久才说:“情况有些复杂,一言难尽。”
“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江森只想问这一句。
秦然抬起头,看着他,声音嘶哑得厉害,“连你也觉得我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江森与他对视半晌,道:“我相信就算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会,可是有些事,你知道,会在意料之外。”
秦然笑得很无力,“阿森,你先回去吧。”
“可是这么晚了……”
“我找就行了。”秦然站起来,“你先回去吧,去吃点东西,你不是也什么都没吃么?”
“……”
江森没有辩驳,回去学校,在门口买了个面包,边吃边往宿舍方向走。
他的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掌中握着一颗她拔下来的牙。
风很大,仿佛要下雨,冷风从校园里香樟树的叶缝中穿过,发出了清冷的声响。在昏黄的路灯投影下,树丫黑幽幽的影子像童话故事里的魔鬼,张牙舞爪地叫嚣。
江森停住了脚步,忽然想:小如会不会害怕?
这孩子又怕疼又怕黑。
大风夹着落叶打到他身上,他颤抖了一下,想起她白天穿的那件很薄的外套,又担心,她会不会冷……
长长叹了口气,他究竟有没有如此担心的立场?江森苦笑,笑他自己。
还是回宿舍拿件厚外套出来再出来继续找吧,找不到她,他如何睡得着?
江森有些恨。
他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
分手
江森他们宿舍的房间是走廊最里面一间,他转过楼梯口,向熟悉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有一团黑影缩在他房间的门口,仔细一看,是一个人,穿着米白色的外套,蓝色的牛仔裤,和帆布鞋。
“小如!”江森快步走过去。
小如睡得迷迷糊糊,被他一晃,半睁开了眼。
“阿森。”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声音也完全嘶哑了。
“来,进去说。”江森扶她站起来,一惊,“你的手怎么那么烫!”
“嗯?”小如身体晃了晃,目光涣散,泪痕还挂在眼角。
一进门,江森拿出手机想给秦然电话,小如一把就抢过去!江森看着她一脸倔强,便作罢。
他给小如泡了杯热奶茶暖手,又拿出些饼干之类的给她吃,才在她面前坐下,问:“你怎么回来的?”
“走回来的。”她喝了热茶,身体多少暖和了些。
江森见她四肢都缩在椅子上,便将空调打开。三月虽然开春了,晚上还是很冷。
“那么远,你就走回来的?然后呢,一直坐在门口?”
小如咳嗽了几声,将奶茶喝完,看向他的目光乖巧得令人心疼,轻声说:“走着走着,就走回来了。”
江森像忽然想起什么,将手放在她额上,吓了一跳,“小如,你在发高烧!”
“嗯。”她半闭着眼睛,“好冷。”
“吃药没?!”这话才问,他自己就有答案了。她就这样跑出的医院,怎么可能去买药,况且身上又没钱。
拔了牙不马上吃药,不发烧才叫奇怪!
“我可以睡在你这里吗?”小如这话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边说就边往江森床上爬去,“我今天哪里都不想去,谁都不想见。”
“等下,先吃药。”江森翻出消炎药,倒上一杯水,递过去,又忍不住教训她,“你乱跑什么,不知道会让人担心吗?万一我不回来,你就打算在在门口睡一晚上?!”
“森妹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小如看着他,眼睛一红,又快哭出来了。
“少废话!还有不许哭!”江森横了她一眼,将秦然床上的被子也搬过来。
“哦。”小如委屈地把眼泪逼回去,乖乖吃好药躺下,然后看着将森拿被子一床床压在她身上。
她微弱地抗议:“太重了……”
“闭嘴。”江森没给她好脸色看。
小如眼泪汪汪,很想申诉: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呢……
江森给她把被子都拉好,出手弹了下她的脑门,严肃地说:“不许这样看着我,闭上眼睛睡觉!”
小如早就眼皮千斤重了,这下才安逸舒服地睡过去。
江森就这样坐在床边,望着她,目光轻柔而哀伤。许久,他才定了定神,去拿她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
她睡的很沉,他的手伸到枕头底下她都完全没感觉到。可是当他要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表链却勾住了她散落在枕边的发。
江森微微一怔,轻轻地将头发解开,手指下意识在她的发上绕了一圈。绕了一圈,就不想放开了。
他想轻唤她的名字,可是不敢。这个名字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了他的禁忌,只能被深埋在心底,不见天日,却疯狂生长,壮大,直至有一天,随着本体一起腐烂。
他曲起手指,青丝就这样紧紧纠缠住他的指。过了好久,慢慢松开,手指上被发丝勒出了一道痕迹。
十指是连心的。
直到手指上的痕迹退去,丝毫看不出来,他才站起,走到阳台上,给秦然他们打电话。
很快,秦然就回来了。
他同样给秦然泡了杯热奶茶,然后穿上外套拿了钥匙出门。
“阿森!”秦然叫住他。
江森停住,没有回头,只是笑道:“我去洪浩那里,你好好照顾她吧。”说完,便关上了门出去。
要装作不爱一个人,比装作爱一个人,难得多。
外面很冷,他缩了缩脖子,拉紧外套。走了没几步,雨滴就打了下来,落在脸上,很疼。
第二天小如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雨声。
透过窗户望出去,光线昏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想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压住了,转过头一看,才发现秦然坐在地上,脸贴着她的手睡在了床沿。
她用力将手抽了回来,秦然半醒未醒,却一把将她的手又重新握住。
很久,他才睁开了眼,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醒了啊,感觉好点没有?”然后他的手掌放在她的额上,松了口气,“还好,烧基本退了。”
小如别过头,滑开了他的手掌。秦然一愣,没说话,只是望着她。
他的眼睛红红的,能看到血丝,眉宇间满是疲惫。
在这之前,在小如昨天游荡的一天中,她都很想问秦然这狗血连续剧一般的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现在,她却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小如拉开被子,不看秦然,绕到床尾下床,脚未着地,手臂就被秦然抓住了。
“小如!”秦然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里竟带着恐慌。
“放开我。”小如挣扎。
“你,不相信我?”他蹙眉。
小如冷笑,将目光投向他,“好吧,我给你机会,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别告诉我是酒后乱性,我知道你的酒量和自制力。”
秦然无奈地看着她,“别这样,小如,我是清白的。”
“哦。”小如面无表情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一寸一寸从自己手臂上挪开,然后说,“你是清白的,那秦紫为什么会说,你是怕我知道,说你只在乎我?”
秦然一怔,好看的睫毛轻轻颤抖。
“那一幕可真戏剧啊。”小如穿好鞋子,又将外套裹上,道:“如果不是你的孩子,为什么怕我知道?秦然,是一个男人就该承认,并且帮她善后。”说到这里,她顿了下,又非常厌恶地加了一句:“你知道,我最讨厌始乱终弃的男人!”
秦然悲戚地望着她,唇色苍白,有些干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