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竟然出现了虫眼之毒……五年前下山之前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她相信银勾那老头儿是绝对不会轻易让这毒流传出来的,而就她所知被带离黑目山的虫眼,只有当年她帮无忌小白鼠诈死带出来的那一份……
回想起无忌,相处的那短短三个月在她为小白莲拼搏的十年里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对他的记忆只是个眉清目朗颇为俊秀的少年仔,难道他如今就在这附近?
不知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虽然很好奇,很想看……可是一想到当年那个虫眼之毒,她就打了个冷颤,坚决打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她当年便祈祷过,此生不要再见面。
于是毫无责任心、完全忽略了虫眼之所以会被无忌带下黑目山都是自己一手帮衬促成的,丝丝果断的转身。
想起让风师兄帮忙摘的槐花,去拎了,上厨房找厨娘给包槐花包子去。
冷遇和风师兄去了大半天,香喷喷的槐花包子都已经出锅,丝丝正美滋滋的啃着包子,两个人才黑着脸回来。丝丝得到消息忙丢下剩下的半个包子,抹抹嘴,端上几个包子赶过去。
她不想多管闲事抛头露面,不等于她可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
“冷大哥,风公子,你们忙了一上午饭也没顾得吃,我请厨娘一起帮忙蒸了几个包子,稍微吃一点垫垫肚子吧。”于是,这包子就变成厨娘帮忙‘一起’做的了。
他们二人虽满腹心事,见是她好意来照顾他们,也暂时放了放,露出点笑脸来。
“怎么让你亲自端来了?这些下人,越发的没了礼数……”
“冷大哥说哪里话,有冷大哥照顾,我整天也不过是闲来无事,这点忙还是能帮的。”
冷遇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好姑娘,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啊!人长得美没有什么稀奇,但这般善解人意温顺贤惠,真是居家必备娶妻必选。
“风公子,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她对风师兄嫣然一笑,风师兄见那亲自采摘的入陷的槐花,沉沉香气,竟有些莫名的温暖。这种温暖之于他,已经太过久远。本来满腹心事丝毫不觉肚饿,却被这槐花包子的香气一激,真有些饥肠辘辘起来。
那厢冷遇早已经大口吃起来,赞不绝口。“卓姑娘真是好手艺,谁若是娶了你,当真三生有幸。”他一边说着,瞥瞥风师兄,对方只当听不到看不见。
“冷大哥取笑我呢。”丝丝笑吟吟的坐下来看着他们吃,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是庄上出了什么事吗?瞧你们饭也顾不得吃。”
“是有一点……”冷遇含糊道,想了想,又看看风师兄,大约觉得毕竟丝丝现在住在庄上,让她知道一些也好,“有人在冷家庄投毒,这毒诡异霸道得很,而且没有解法。你在庄里也要当心,千万不要乱跑,看到异常的事物也不要接近。”
风师兄虽然被纱帽遮着脸看不到表情,但显然已经食不下咽。这毒是投在冷家庄,他这个外人却比冷家庄的二公子看起来还要上心,让人不禁疑心这毒恐怕跟他有什么关系——若在平时丝丝定然会如此想,但是如今她知道这毒,寻常人不论身上有什么恩怨也不会同这毒扯上关系。
若说是冷家庄因他而遭连累……难道……他……他会是无忌的仇人?
想想也不无可能,这个人一直掩掩藏藏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说是躲避仇家的话也解释得过去,若他躲避的就是无忌,想必是行踪暴露而拖累了冷家庄的人……只是,无忌不知道这毒的可怕吗?!这样肆无忌惮的对人用毒,不像是她认识的无忌。
丝丝见他们二人不再多说,知道他们必然有话要谈,知趣的回避。
“我差点忘记厨房里还有些剩下的槐花没有处理,我去整一下,晚上做槐花盖饭给你们尝尝鲜。”
见她出了门去,冷遇有意感慨道:“真是玲珑心思,温顺贤惠,哪里去找这样有貌有德的好女孩啊……”
风师兄低声戏谑:“怎么,你有这个心思?”
“也好啊……若是某些人不想要,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风师兄微微一顿,蹙眉道:“你不要乱来。若是旁人倒罢了,谁还不知道你?什么样的女子你身边缺过,还不是稀罕够了就拍屁股走人,身上的风流债还少么?”
“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跟那些女子不过是朋友,只不过我一向坚持亲切善待每一个女孩子,哪里知道她们每一个都把自己当成了我的真命天女一般,不允许我接近其他女人……只能说她们都不是卓姑娘,若是卓姑娘这般温善女子,定能谅解的。”
“既是说要她忍受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师兄!那不是拈花惹草,你是知道我一向极有分寸从不逾越,对女子也是以礼相待……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好像很针对我~~嗯?你也不用瞒我,你敢说对卓姑娘全无想法?她这般好的女孩子,可是很难遇到的……”
“正是因为她太好……难道,你不觉得会让人疑心?她的好,让人觉得无法挑剔,好像……虚假的一般。”风师兄自己也有一些矛盾,理智上觉得不该轻易相信,却又想要去相信……
冷遇重重叹了口气,“师兄,你是这些年太过谨慎,已经草木皆兵了。我和卓姑娘相遇完全是意外,又不是她来接近我,她有什么理由伪装?师兄……你过的太累了,这么多年,也该把仇恨放一放,让我替你分担一些……”
风师兄沉默片刻,轻微摇了摇头,移开话题:“我们还是谈谈这次虫眼的事情吧。”
冷遇泄气,他这个师兄依然如此,牢牢裹在自己的壳子里,让他毫无办法。这么多年的师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却只有关于他的身世,他的仇恨,始终不肯透漏分毫。他只知道风师兄的灭门之仇,却连帮忙也无从下手……
第九回
屋内的两人转谈正事,两人均是练武之人内力颇深,若有人靠近这屋子五丈之内没理由会发现不到,何况这里是冷家庄,没有外人,因而并无避讳。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披着小绵羊皮的卓丝丝,更料不到这个看似无害的邻家小妹得到银勾侯真传,闭息大法练得炉火纯青,人就藏在房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从两人的谈话中听到的信息,联系从下人处打听到的些许,便有了个大概。
这位风师兄在江湖上似乎许多恩怨缠身,用丝丝的话说就是一尺长的大耗子,让人又惧又恨人人喊打,因而他多数时间里掩藏行踪并时常到冷遇这里暂时栖身,如今却被人找上了门。也不知何人如此歹毒,知道风师兄在这里,不叫不闹也不上门踢场子,直接冲冷家庄里无辜的人投毒,然后飞镖留书风师兄在这里多留一日,他们就继续下毒一日,这种作风真真阴损到家,实在不像无忌会做出来的事情,也不怕将来生了孩子没**儿。
不过这虫眼之毒她是最了解不过,这庄上一旦有人染毒,纵是死了,也难免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然是好的,只怕连躲都躲不过,若是这冷家庄真的成了一个四处虫眼的毒窝,自己还怎么在这儿待?
看来这虫眼的事情她不能不关注,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加紧寻找青龙剑……
正想着,两人的一段对话引起她的注意:
“这一次的事情是我连累了冷家庄,以往处处小心,终究……”
“师兄怎么说这种话,你我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也是我硬要你来的,这些年常常要你住在西祠帮忙护剑,都还没有多谢你,如今出事,怎么能怪在你身上……”
——护剑!?护什么剑?
冷家庄能值得护的剑,不就是那一把!?从风师兄身上下手果然是对的!如今风师兄正为虫眼的事情分神,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她悄然溜走,并不急着青天白日里就动手,没有忘记去厨房交待厨娘蒸槐花饭,自己却没了踪影。晚饭时她方返了回来,笑吟吟的将槐花饭送到二人处,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他们二人吃光光,好似看到他们吃得香,便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在一个小美人如此的目光下,两位仁兄怎么忍心辜负她的期待?只得看着丝丝美滋滋的给他们添了一碗又一碗,直到肚子滚滚才作罢。
人家说,人在吃饱饭的时候是最倦怠的。大量的血液流向胃部,而使得大脑供血减少,人就变得慵懒,不喜欢思考,尤其在吃了这么多之后,感觉会变得更加迟钝,正是最松懈的时候……
丝丝不会笨到在这两个人身上下毒,虽然这毒要下得让人不知不觉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后果仍旧需要好好考虑。这两个人都不是笨蛋,若是无缘无故身体有异自然会警觉,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好好利用人体的机能原理,像风师兄这种连睡觉都警觉万分的人,最好吃撑他一步也走不动,除了饱胀感啥也没心思去注意才好。
丝丝乐呵呵的收走碗筷,便借口今日有些累,早早回房休息。她当然累,有足够的理由累——包了一上午包子,蒸了一下午饭。
月正当空,一道白影从丝丝房间‘飘’出来,一袭白衣缥缈,宛若月下仙子。面上半个银色面具遮住大半脸庞——她一向认为那轻飘飘的面纱只遮得住鼻口却留下一双眼睛,不如面具来得严实,特地按着东篱先生的仿了一个,只是找了精匠也仿不出原般的韵味,不由惦记了很久迟早要向先生讨来的。如钩无鞘,她将如钩隐在金丝织扣的软金套里,这一身行头是她下午时偷偷去取回,只这么摇身一变,她就不再是卓丝丝,而是沧冥新月,在黑夜里翩然而至。
若是被外人见了定然嘲笑她三更半夜作这宵小行径还要打扮得如此惹眼,只是沧冥水榭的人自来便有这怪癖,管你是偷是抢杀人放火作得什么行径,就算是偷,也非要人家知道是沧冥的人所偷。久了丝丝也习惯了,反正这样比较酷——神风怪盗和怪盗千面人还得整身行头呢,楚留香偷个东西也要处处留香,她这一身打扮还嫌寻常了。
夜探西祠,丝丝如同一片羽毛借风而落悄无声息,顺利将西祠搜了个大半,大致排除了离风师兄房间较远的几间,她还没有胆量大到在风师兄留在房间时潜进他临近的房间去。今日无所获,总算又刨除了一带范围,既然继续不下去,索性收工睡觉。
她正要飞檐走壁逃离现场,突然地面上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
。
这人酒足饭饱,就总有些问题要解决的。
冷遇真的是肚子胀得不想动,可又不得不出来解决一下要紧问题,正舒畅着,就感到茅房外的半空中一道白影‘咻’地略过去,他身上一冷,难道有鬼!?正犯嘀咕,那白影又‘咻’地掠到另一边……
这一回他看清了——有贼!
正要追出去,忽然想到自己的裤子还没有提,只能一边匆匆系裤带一边看着那白影在院子里来来去去搜寻着干着急。总算他提好了裤子,一把推开茅厕的门,大喝一声:“什么人!?”
新月转身时,逆着暗澜夜幕里一轮弯月,风姿卓越,缥缈如仙,一时竟看呆了冷遇。
夜风里,白衣翩飞,沧冥新月的美,绝非仅仅来自容貌。她的身姿纤然,轻雅利落,纵然那半张面具掩去了眉目,却依然让人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