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寻上山来的,无不是想要挑战二侯的武林高手,个个不是身材魁梧也是气度不凡,或有诡异阴险的也不奇怪,但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年轻秀气,仿佛刚从书斋里走出来的男孩子。
听不清那少年同两位师父在说什么,只见他恭敬含笑,向两位师父揖了揖。黑师父依然冷着一张脸不说不笑,银勾老头竟然也难得收起了笑容,捏着胡子微眯双眼瞧着他。
卓丝丝隐约知道两位师父在看什么——那少年虽斯文,虽恭敬,虽含笑,但是一双眼睛却连一点温度也没有。虽如此,丝丝依然觉得……这个人并不让人讨厌。
半晌之后,银勾师父点了点头,突然飞身一跃而走,那少年紧追离去。
——原来是冲着银勾老头来的。想来这么个白面少年,也不会自不量力到去招惹武功高强得如同鬼怪一般的黑衣侯。丝丝嘿嘿狞笑,转头对弄月道:“我跟去看看,你去找黑师父给你运功疗毒,不许跟来!”
娃娃张了张嘴,不情愿的闷头踩蚂蚁,可是在卓丝丝的面前他是没啥权利说“不”的。
丝丝施展轻功紧随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还未见人影空气已经变得混浊,弥漫着瘴雾一般的毒气。
这不是那银勾老头的毒。银勾老头儿用毒向来很扭曲,让丝丝一度怀疑这老儿心理也很扭曲,不把人折磨个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是不会让人断气的。而且用毒不露痕迹,却从来不用如此霸道的毒。
想不到那样斯文秀气的一个少年,下手如此狠毒。
她闭息靠近,皮肤虽然暴露在毒雾之中,但长期经受各种毒虫和解毒药膏的轮流折磨,以及为了防虫而泡的药浴作用下皮肤几乎已经对这类直接而霸道的毒免疫。
待她看见了银勾与那少年,两人虽保持着对峙,却明显瞧见那少年的脸色已经发白,额上细密一层冷汗。——白痴!她在心里骂了一句,上山找事儿竟然也不事先探听好对手的情况,那银勾老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老怪物,闭息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这么直接的毒雾对他根本没啥用处。
少年脸上渐渐露了痛苦神色,虽然极力压抑,却遮不住越发铁青的脸色。
——痛吧?难受吧?恐怕比肠穿肚烂舒服不到哪里去。丝丝只看一眼他的脸色和指甲颜色就知道中的是银勾老头的“万蚁钻肠穿肚烂死去活来还死不了的烂肚散”。听听这名字起的,跟那老头儿人一样,忒没水准。
眼见那少年倒了下去,银勾老头儿大袖一挥解了空中毒雾,正得意的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来了。银勾老头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一种不正常的绛紫,喉咙仿佛被卡住一般咳不出,也叫不出。
他颇痛苦的扫视四周,只听银铃般一阵咯咯笑声,丝丝便从藏身的树上一跃而下,悠然的走了过来。
“老头儿,这回还怕你不着道儿?”
银勾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指着丝丝,绛红的一张脸上瞪圆了一双眼睛盯着她,却说不出话。丝丝耸耸肩,“对啊,我暗算你,怎么着?”
这世上能暗算一代毒人银勾侯的人也不多,这也是她的本事。
就知道银勾侯胜了那少年解除毒雾的一瞬间一定会松懈,她趁机从高处下毒,银勾老头在大笑中必然中着,等他发觉再要闭息也已经来不及。
她装模作样冲银勾老头抱歉的笑笑,低头去看看意识不清的少年——虽然容貌不及她的小白莲,给人的感觉却异常的舒服,就这么被老头儿荼毒了,留下个后遗症什么的多可惜。她蹲下来就要给少年解毒,发觉银勾侯瞪着她,又冲他堆了堆笑,“没错,我吃里扒外,又怎么着?”
对着老头儿作了个鬼脸,该干嘛干嘛,银勾老头儿憋着气透不过来,也只能干瞪眼。
风无忌在一阵胃肠翻绞中醒来,才刚睁开眼,一张嘴便吐了个翻天覆地。
几乎在他开始吐的一瞬间一个水桶就眼明手快的递了过来,直到吐无可吐,一条沾湿的帕子被递过来。
他从那种肠穿肚烂一般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得救,抬头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却看到一张圆圆脸蛋儿,白白嫩嫩如同上好的汤圆儿。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忽闪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十岁娃娃就是救他的人?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声线甜软,语调却如银玲一般清脆,怪异的矛盾却入耳舒畅,“吐完了?吐干净就好,死不了的。”抬头,风无忌有些意外,就见一个比那娃娃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端着碗药走过来,“呐,把这个喝了。”
“小姑娘,是你救我的?”风无忌虽然有些不相信,但是看这女孩子的言行举止,却似乎正是她救了自己。丝丝撇撇嘴,不咸不淡的低声道:“不是我难道还是林子里的小精灵吗?”
风无忌歉意的浅笑了一下,“救命之恩,无以言谢。我一定会记得的。”
丝丝无所谓的耸耸肩,她没有说就算自己不救他,他也是死不了的,最多不过伤了内脏留些后遗症下半辈子痛苦一点。不过既然救了,这个人情欠大一点也是好的。
第九回
风无忌接过丝丝递来的碗,一股古怪的味道直顶鼻腔。他只是略略一顿,便眉头也不皱的将那一碗不明液体倒入腹中。
卓丝丝瞪大了眼睛瞧着他,这药不要说喝,就是她在一边儿闻着都恶心,这人就这么二话不说给灌下去了?
她看,还在看,继续在看——旁边一直有个女娃娃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就算对方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也让人觉得怪怪的,风无忌有点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浅笑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没,就是我还没解过这种毒,这解药第一次做,观察一下结果。”
“……”
风无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开始怀疑自己的这条命才捡回来一半。
机会是难得的。丝丝和银勾老头斗毒,头一年还是丝丝吃亏比较多,常常中了老头儿的毒慌忙自救,到第二年就开始返攻,无奈第三年她既毒不着那狡猾的老头儿,那老头也难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这个鬼灵精的丫头下毒,于是弄月的身体就成了两人的战场擂台,你毒我解。碍着弄月虽然颇经得起折腾但毕竟年纪小,彼此用毒都不敢尽力,难得有机会遇上解这种毒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丝丝拉了张凳子就在床边坐下来盯着看,脸上的笑容直让人发毛。她转头摸摸娃娃的头,真好,从小被小爹爹连打带踹到了这里又被毒来毒去,还能够茁壮成长,他爹妈造人质量真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位小男生经不经得起折腾。
她总算是逮着机会好好看看这个少年,约摸十七八岁,清清瘦瘦文文秀秀,五官隽美搭配得异常和谐一眼望过去便觉得如沐春风,若只看外表完全不像是个会使毒的人。只有他唇角绝然的线条和那一双清冷的眼睛,隐约间透露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丝丝瞪着一双大眼睛装单纯,风无忌一时着道儿,当她只是个小女孩,便放松下来毫无防备,只略一犹豫道:“我叫无忌。”
……烂俗。
丝丝恶了一把,立刻又堆上一脸纯真的笑容,“无忌哥哥你为什么来找我师父?你也想向他挑战吗?”
风无忌一怔,“你师父?你们是银勾侯的弟子?”
丝丝学着弄月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两双大眼睛一齐对他忽闪,点点头。风无忌险些笑出声来,噙着一抹笑意,摇摇头,却又挂上些许沉重。
“我并非来挑战,而是求毒。”对着两个孩子,他觉得没有说假话的必要,“银勾侯的毒天下闻名,但是性情却古怪,他有个规矩,我需要向他求两味毒,就必须要挨过他的两味毒。”
这老头够阴!不用等挨过两味毒人恐怕也小命不保,老家伙明摆着不给么。
“呀……你这才只中了一种毒,我救了你,岂不是坏了你的事……?”
风无忌浅浅笑了笑,和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好心。”这条命还在,他还会继续去求银勾侯。
丝丝瞅了瞅他,嘴角突然勾起一道贼笑,问:“你要求什么毒?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咳,当然,不是白帮。
风无忌眼中闪了闪,又暗下去,虽然她是银勾侯的徒弟,但毕竟是个孩子,况且银勾侯有许多“不传之毒”,这个女孩子也未必能得到。“你有没有听过,‘虫眼’和‘虫脉’……”
卓丝丝的眼睛一点点瞪大,看怪物似的看着眼前的斯文少年——“虫眼”和“虫脉”,这种干脆利落的名字一听就不是银勾老头儿的品位,不过这种毒她是知道的——据说那是老家伙的师尊所传,非他本人调制,平日里这个人已经够吝啬,尤其对几种毒更是看得牢牢的,的确称得上“不传之毒”。
但是——
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这个清瘦秀气的少年——看不出来,这么个文文秀秀的男生,要那种丧尽天良没有人性的孽毒做什么?
风无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自己干嘛这么局促?
“你……知道那毒的效果?”
“知道。”
丝丝多看了他两眼,“你有血海深仇?”
风无忌身子一震,“你怎么……!?”
“你若只要一味‘虫眼’,我会认为你是个人面兽心泯灭人性合该断子绝孙的垃圾,但是加上一味‘虫脉’——你当我傻子还是白痴?”丝丝惊讶之下全然忘了装单纯,“虫眼”若是“攻”,是害人的东西,那么“虫脉”就是两败俱伤,完全是同归于尽的玩意儿。
这样一个少年实在不适合使用这种霸道阴狠的东西,但是……丝丝也很想看看那两种只听过没见过的毒——
“好,我帮你。”
风无忌一怔,就见她伸出一根手指,继续道:“但是,有条件!我保你三个月之内活着拿到那两味毒,三个月里你要住在这里,一切听我的,不,许,反,抗!”风无忌略一迟疑,丝丝便乘胜追击,“银勾老头先前给你下的毒,不过是想你吃点苦头知难而退,就算你不肯放弃再去找那吝啬老头儿,他不想给,也一样会毒死你。连命都没了,你靠什么拿毒?”
风无忌秀眉微蹙,抿了唇,无法否认丝丝所说,终于坚定的点了头。
“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丝丝——我是卓丝丝。”跟这样一个匆匆相遇的陌生人,她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全名。丝丝脸上的笑容渐渐扩散,花儿一样灿烂。
嘿嘿嘿——保你活着拿到毒,拿到之后能不能活着下山偶卓丝丝可管不着~~
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的小娃娃看到丝丝的笑容,便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看床上还不知前路艰险的少年,白白的小手在胸前合十,冲疑惑的风无忌作了个拜拜,阿弥陀佛——
第十回
银勾侯怕也想不到,风无忌那小子还有胆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过当他站在自己那个欺师灭祖小没良心的徒儿身边,又似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