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可不能失信于人。。。。。。〃
霍显被淳于衍涕泪纵横的述说吓呆了,讷讷地道:〃怎会。。。。。。怎会泄露得这么快?〃忍不住心头焦躁,怒道,〃定是你做得手脚不干净!〃
淳于衍惊呼,急忙推膛:〃我在送药的蜜水中加了附子粉,就算有宫人尝试,也绝对不会出现一丝纰漏!〃
附子本身亦是药材,若入药可有益于产妇补血,缓解酸麻晕疼,但附子用药不可过量,过量则由药变成毒。淳于衍身为医者,熟知附子药性,自可用医术杀人于无形,像毒死许皇后这样的情况,外人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然而,杀人者终究心虚,更何况是淳于衍这样的卑微女医。她自许平君死后回到长安,日夜胆战心惊,事后回想当日情形,许多细节早已连她自己都记不大清了,唯一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情景,是那位满脸幸福的年轻皇后在毒发时虚弱地质问她,药中可有毒。。。。。。
这真是个恶毒的梦魇!
她躲在家中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却不料廷尉使者突然上门抓人,她来不及细想,趁乱悄悄逃到了这里。大祸临头将她人性中最脆弱的求生欲望勾了起来,她眼见得霍显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不由得发起狠来。
〃霍夫人!我若下诏狱获罪,少不得只好向廷尉如实交代!〃
霍显心头大乱,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淳于衍已起身离去。这下霍显更是慌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忙唤来冯殷,吩咐:〃快些去把将军叫回来!〃
冯殷从未见过霍显如此失态,刚要说大将军可能无暇分身,霍显已急躁得连连跺脚,〃叫你去就去!〃
他没办法,只得亲自去了趟未央宫,结果和他预料的一样,许皇后停灵,又逢正月诸侯王在京,霍光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家里。
冯殷回到霍府把情况这么一说,霍显一听又惊又怯,一口气转不过来,竟当场昏了过去。这下阖府上下更是闹了个人仰马翻,冯殷让人去请医,结果被告知宫中刚抓了一批太医下狱,就连那位刚从霍家离开的女医淳于衍也在路上被廷尉带走了,余下的太医们惶惶自顾,不敢擅自踏出宫门半步。
本已醒过来的霍显一听淳于衍被抓,霎那间犹如五雷轰顶,除了躺在床上号啕,别无他法。
这般闹腾之下,冯殷再差人跑了趟未央宫递消息,终于惊动了霍光,在天黑前赶回了家。
霍显见到了霍光,犹如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惨白了脸色,几次张嘴,话到嘴边却又胆怯地不敢明说,只能以被蒙面痛哭。
冯殷识趣,一看这阵仗,早领了闲杂人等全部退下。霍光这几日忙得心浮气躁,回到家看妻子躺在床上一味哭泣,不由得不耐起来。
〃既是病了,怎不好好休息,这般啼哭岂不更加伤身?〃说着,他伸手拉下锦被。
霍显露出头来,一张脸哭得妆容也花了,脸白白的,梨花带雨,说不尽的楚楚可怜。霍光在面对这样一张花容惨然的脸孔后也不由得心软下来。
〃子孟。。。。。。〃她弱弱地喊他的字,那一声久违的呼唤似乎把他俩的距离猛地拉近了。
霍光笑了下,表情也柔和下来,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在这儿。〃
〃子孟。〃她却怯怯地滚下泪来,手指无力地勾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和无助。
眼前的霍显,令他想起许多年之前,当她还是自己的媵妾时,她常常背着人,悄悄地勾着他的手指,用这样柔弱娇怯的眼神看着他。
〃显儿,你莫哭。。。。。。〃他怜惜地替她擦去泪痕,可那晶莹的眼泪却仍是一串串地滚落着,犹如珍珠般落在他的掌心里。
霍显哇的一声恸哭,扑入霍光的怀中,颤道:〃你休了我吧!我、我对不起你。。。。。。〃
〃显儿!显儿!〃怀里的妻子哭得痛不欲生,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别这样,你有什么委屈大可说出来,自有为夫替你做主!这些日子,不是我不理你,只是实在忙得抽不开身。皇后驾崩,皇帝情绪十分不稳,昨天他又闹着要治太医们侍疾失职之罪,非说他们疏于照料。。。。。。〃
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胆怯地问:〃若是。。。。。。若是许皇后不是死于娩身呢?〃
〃嗯?〃霍光漫不经心地答,〃不管怎么死的,终究是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没了,少年夫妻,陛下悲痛伤心,迁怒于太医也在情理之中。〃
霍显一听夫君这意思,竟是默许皇帝这样的做法,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自觉若是自己再有半点隐瞒,只怕终将大祸临头。念及此,不由得惧意横生,挣扎着从床上滚到地上,摘下头上的发簪,披发哭道:〃贱妾罪该万死……许皇后是我让女医淳于衍投毒害死的!〃
霍光如遭雷殛,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霍显跪在地上哀号:〃子孟,你杀了我吧!我给皇后抵命!〃
〃你。。。。。。你。。。。。。〃霍光只觉得天地在自己眼前崩塌,即便是当初废黜刘贺也没令他如此肝胆俱裂,他怒发冲冠,扬手一巴掌甩过去。
霍显挨了打,心里拱火,却又不敢顶嘴,只得伏在地上,悲戚戚地哭,〃事已至此,千错万错是我一人之错,我死不足惜。。。。。。但大错既已铸成,还是得快些想法子隐瞒啊!你千万别让廷尉去逼问淳于衍,她若是招供,就什么都完了!〃
霍光手足冰冷,脑袋嗡嗡作响……谋杀皇后,天理难容,十恶不赦,这若是泄露出来,转眼霍家便要面临一场灭族大祸。
他一生谨慎,步步为营,从一个庶民小子爬到如今显赫的地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一生经营的清白盛名会毁在自家人手里。
这把燃眉大火若是从外面烧来的,他自有法子去铲除一切挡路的障碍,熄灭火源;无奈眼下这场火竟是从自家后院先烧起来的。他悲愤地瞪着自己的妻子,第一次觉得这个美貌的女人竟是如此的愚蠢……他向来对家人护短,随着权力的攀升,荣华富贵的虚荣将整个霍氏子弟都迷花了眼,迷昏了心。到如今霍显胆敢毒杀皇后,焉知不是自己往日太过宠爱纵容之过?
想着自己身后数千人的性命,想着霍家世代的荣华,他感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不由得万念俱灰,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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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罪恶
椒房殿的寝室未点灯烛,刘病已坐在床下发呆,床上平铺着许平君生前最爱穿的一件绛色曲裾,他抖抖簌簌地抓着其中一只衣袖,将脸埋在臂弯,无声地流泪。
内谒者在门外向大长秋频频作揖,大长秋只是摇头,撅嘴示意让他自己进去。内谒者左右为难,最后只得站在门外喊:〃陛下,大将军宣室奏请。〃
连喊了两声,正门没什么动静,配殿的门扉却嘎的一声开了,晕黄摇曳的烛火映照下,一身缟素的王意站在门内,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内谒者冲她连连作揖,〃王姑娘。〃
王意微微侧身,她一介庶民,无爵无秩,再狂妄也不敢随便在宫中受人礼。她随后又向大长秋肃拜,大长秋却反不敢受她礼。
内谒者恳切哀求地又唤了声:〃王姑娘。。。。。。〃
王意道:〃天还没亮。〃
〃是,可大将军有要事。。。。。。〃
王意不等他说完,已走到门边叩门,一下,两下,三下,然后她垂下胳膊,喊道:〃陛下!〃
房内并没有任何动静,她轻轻叹了口气,喊了声:〃病已!开开门!〃
这般直呼天子名讳,着实令大长秋等人吓了一大跳,正面面相觑时,那扇门却奇迹般地打开了。
幽暗的房门,更加突显出那一身刺眼的白色,刘病已站在门内,身上的衣冠整整齐齐,似乎根本就没有入睡。
内谒者刚要说话,刘病已突然冷冰冰地对王意吩咐:〃你跟着去!〃
他迈步出门,早有宫人手持灯烛在前面引路,内谒者愣了半天才醒过神来,看着皇帝逐渐远去的背影,莫名地打了个寒噤。
刘病已的身影出现在宣室殿门前时,等候多时的霍光精神一振,扫去心头的疲倦,强撑起一丝笑容行礼。
〃大将军!〃刘病已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更或者,霍光隐隐从他冰冷的眼眸里读出一股子刻骨的寒意,〃大将军夤夜奏请,有何急事?〃再过个把时辰便是上朝之时,能让霍光急匆匆地非赶在上朝前独自求见皇帝的,必是大事。
霍光看了看四周,宣室殿内并没有太多宫人侍候,只皇帝近身跟了一名长御,他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说:〃臣这里才收到一份奏书,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先由臣和陛下商议下更为妥当。〃
刘病已接过那份竹简,是一份由尚书抄录的奏书副本。他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然后啪地收拢,〃这个淳于衍好大的面子!朕倒实在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朝中官吏署名保她无罪?〃
霍光笑得十分勉强,这一夜他费尽心力,到了这一刻,他实已心力交瘁,全凭一股气撑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垮,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而弦上的那一支箭已经被自己的妻子射出去了。
〃陛下!许皇后之死实因分娩之故,陛下再悲痛也不应迁怒他人,若要追究责任,斥太医令一人失职之罪即可。牵连无辜,恐难服众,有失民心!〃
刘病已眯起眼,怒到极处已无话可说。
〃皇后产后恢复得极好,她的死,是因为有人下毒!〃刘病已没有说话,但是他身后的王意却突然开口。
霍光面色陡变,但转瞬他便镇定下来,细细打量着王意,冷笑道:〃这位可是侍候在许皇后身边的长御?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任由你在此胡言乱语?妄言皇后死于非命,你有何凭证?若有,当奏明陛下与我,若无,则是诽谤滋事,扰乱民心,为祸社稷!〃说着,他向病已深深一揖,〃陛下若执意要追究诸侍臣的失职之罪,那。。。。。。眼前这位长御以及皇后近身侍女、宫人以及长定宫上下一干人等无一能幸免!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没证据!
明明知道平君惨死的真正原因,却因为一句〃有何凭证〃被冠冕堂皇地挡了回来。
凭证?有!活生生的证据就关在廷尉诏狱里!
然而霍光却已经挡在了真相的面前!
刘病已的怒火熊熊燃烧在眸底,霍光不敢逼视,却只能壮起胆气顶上,〃陛下!淳于衍无罪!〃他沉着声,儒雅的表情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在那一刻尽显阴鸷,〃许皇后已崩,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臣请陛下以天下己任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再因儿女私情而任性胡闹,沦为刘氏的不肖子孙!前车之鉴,还望陛下三思,切莫步了刘贺的后尘……臣光昧死以告!〃
病已清楚即使自己现在在宣室殿内坚持要追查下去,等会儿也没法在朝上应付文武百官的谏言,那些唾沫星子能直接将他给生生淹没,朝上有霍光在一日,真相就永远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查……鱼死网破!
不查……此恨难平!
生平第一次,他这般恼恨自己的无用!不到三年的傀儡皇帝已经让他看透了所谓的朝政,也深刻体会到了从前刘弗的无能为力。
只是,他好恨!真的好恨!好恨……
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根本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