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动作。但是他却坚定的没有离开虹的身体。他在等待着彼尔出来和他决斗。他觉得虹都死了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的名声?抑或地位?他的成果?家庭?乃至于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
那一刻青冈也没有走过来阻止西江。她只是用眼睛盯住了厨房的门。她也在等待着可能会爆发的一场男人的争斗,她甚至知道那是西江盼望已久的。但是厨房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自来水龙头被打开了。哗哗的流水声。彼尔在牛饮之后便“扑通”一声,又重新沉重地栽倒在厨房的地板上。
一切都会过去。像青冈预测的那样。西江没有继续亲吻下去,而是轻轻将虹的衣服盖住了她的身体,那个属于西江的身体。然后西江站起来走向青冈,站在她对面。然后 他突然紧紧地抱住青冈哭了起来。那么悲伤绝望的,仿佛天塌地陷……
青冈轻轻拍着西江的后背。她的潜台词是,一切都会过去的。往事终究迷茫。
与其说青冈和虹是一种竞争的关系,不如说她们是伙伴。青冈一直是欣赏虹的,甚至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宠爱,以弥补她和西江没有子女的缺憾。这就是青冈在接到海德堡大学查理博士的邀请后,为什么会提出来要带着虹和她一道出访德国。
青冈在提出这个动议时西江和虹都在场。他们都很惊愕,不知道是青冈真实的想法,还是她又在耍什么花招。尤其西江对青冈的这个举动充满疑虑,查理博士邀请的明明是青冈和西江,青冈为什么突然不想和他一道去了呢? 不,我不去。虹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惊恐。
我们是去海德堡,又不是下地狱。青冈生气地说。
你不要戏弄人。查理是邀请我们夫妇的。
我们一道出去的机会还少吗?而虹却从来没有踏出过国门。再说她又是你最器重的学生。
我们能否过一种正常的生活?西江已经很愤怒。你不要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这样的生活我厌倦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我现在就可以请查理给虹发一份邀请函过来,这并不困难,你知道的。
那么你的意思呢?西江第一次把目光转向虹。
那么教授的意思呢?虹有些彷徨的目光。
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主张吗?总是教授教授的。青冈显得很恼怒。
是的,我愿意跟师母去。如果师母真想带我去的话。
你怎能够跟她去?西江已经忍无可忍。
我们这种人没有选择。只能听天由命,如果命运好的话……
是的,我需要一位翻译。青冈变得冷静。
我不就是翻译吗?而且是最好的。西江说。
可是我想自由地行走和思考。
那就请便吧!西江想转身离去,但为了虹,他还是忍气吞声地留下来。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对峙和沉默。
其实我们现在回忆的这些都不是为了缅怀因难产而死去的虹。
虹的死只是一个引子,就像虹的婚礼只是一个引子一样。
我们只是想由此而探讨西江或者青冈或者余辛或者彼尔的心态,以及他们和虹的那千丝万缕的联系。
青冈说她只是突发奇想。而这个想法一点也不邪恶完全是真诚的。她只是需要一位翻译, 为了更深入地和查理交流。那么西江说我不就是最好的翻译吗?青冈于是反问,那么我的自由呢?什么自由?你说什么自由?人身的?当然是生命的和思想的。自由?是的,歌德与席勒发动的那场狂飙运动所提倡的自由,你应该知道吧?
西江终究不解。是我限制了你?
青冈还击说,你不是一直器重虹吗?为什么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却限制她?
西江哑口无言。
能在读书期间就走出国门,前往欧洲,这对于虹这个外省来的女孩,当然是天赐良机。西江只是不明白,青冈为什么要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赐给虹?她对虹不是早就有所防范了吗?
青冈当然有自己的想法。早在上一次巴黎的国际笔会上,青冈就对来自德国的查理有所倾慕。所以她一直希望能和查理有更亲密的接触,哪怕是演变成那种经常在外国电影或小说中出现的一夜风流。她这样想是因为她平静而平淡的生活太乏味了。当然她也想和查理深刻交流,特别是那种不同文化背景的碰撞,一定会对他们各自的研究有所裨益。所以青冈决定抛弃西江是出于本能。她知道和西江在一起不仅不能促进这种交流,反而会破坏她 和查理之间本已存在的那种亲密关系。她当然知道查理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对他们夫妻发出邀请。至于虹,青冈确实欣赏她流利自如的外语能力。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是她为虹争取到的,那么日后虹很可能会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
然而直到葬礼的这一刻,西江仍然不知道青冈和虹在海德堡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仿佛是一段不愉快的经历,所以虹后来始终不愿提起。西江只记得虹回来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郁郁寡欢,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甚至连往日的自信都没有了。而青冈对虹却好像亲密了许多,不时地问寒问暖,还经常要求西江把虹请到家中吃饭。以西江的敏锐,他当然能感觉得到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女人们不愿提及,西江也就不再勉强。一度西江对青冈的那种友善的态度甚至非常感动,然而青冈以友善的方式表现出来的那种骨子里的傲慢,却是西江那种粗心的男人很难觉察的。
在守候着即将被火化的虹时,青冈没有时间去回忆那次神秘的海德堡之旅。但是她却始终铭记,最激动人心的那一刻就发生在海德古堡对面的那座山坡上的房子里。那是青冈和虹此行海德堡的住所,也就是查理博士自己的一座乡间别墅。
青冈记得那天晚上她去听海德堡的露天音乐会。音乐会结束后,她便在激情之余独自漫步在海德堡大学的那条琳琅满目的幽暗小街上。她沉浸在勃拉姆斯《第二交响曲》所表现的那种田园牧歌的氛围中,她觉得勃拉姆斯仿佛就是在诉说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在她 漫无目的行走中,她竟然不经意间看到虹正在一家优雅的咖啡馆里和什么人谈笑风生。走到近前才发现背对着她的那个男人竟是查理。他们就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显然并不怕被别人发现。他们用英语流利地交谈着,说到动情之处,查理竟然禁不住抓住了虹的手。虹的那撩拨的眼睛在玻璃窗后闪闪发光。那光不仅照耀着查理,甚至穿透了厚厚的玻璃幕墙照在青冈的身上。那目光不仅是穿透,而且仿佛是在燃烧。
青冈于是停住脚步。因为她恍惚记起,查理在昨晚他们三人一道吃饭的时候,他的手也曾这样抓过青冈的手。只不过这个风流男人昨天这样做的时候不是在明目张胆的桌面上,而是在烛光照不见的桌子下面。查理的手的余温在穿越了漫漫长夜之后仿佛至今犹在。然而曾几何时,这只手的温度就已经转移到另一个女人的手上了。
青冈站在海德堡阴暗而冰冷的小街上。刚刚九月,欧洲就已经很冷了,更不要说地势很高的海德堡。紧接着查理看表,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并且依旧谈笑风生 地走出咖啡厅。查理的手甚至还十分绅士地放在虹的后背。他们一出咖啡馆就朝露天广场的方向走。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们看到了站在小街中央的青冈。
看到青冈后,他们很兴奋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任何对不起青冈的地方。青冈这时才突然想起,查理答应音乐会后,他会亲自来接她回家的。
在驱车回家的路上,青冈什么也没说。虹偶尔会把查理的问话翻译给她,但她却神情冷漠,只说音乐会很好,勃拉姆斯是德国的骄傲,她累了,只想睡觉。
无论青冈怎样克制,她愤怒的情绪还是逃不过查理的眼睛。直到他们开始为她莫名其妙的不高兴而深感恐慌,青冈才悠然闭上眼睛,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睡了。不过她知道真正的胜利者并不是她。
青冈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立刻锁上了门。其实自从她住进查理的乡间别墅,就从来没有锁过门。她也许真的期盼着能有浪漫发生,哪怕一夜风流!但是没有,这也是青冈为什么总是轻掩着她的房门。青冈在沮丧中洗了澡,又穿上了那件淡粉色的真丝睡裙。只是在今夜睡觉前的时刻,她没有为自己喷洒香水。然后青冈躺在床上。然后又坐起来开始吸烟。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在睡觉前吸烟了。她觉得自己直到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因为在这个别墅中她已经无需再期待什么了。
青冈想,也许此刻虹正在查理的床上苟欢。之所以想到“苟欢”这样的词汇,因为青冈觉得虹根本就没有资格和她的朋友茭欢。虹是谁?有何德何能?不过是青冈的一个翻译,西江的一个学生,她凭什么第一次出国就能如此如鱼得水,甚至觅得新欢?其实青冈又何尝不该庆幸?她明明知道虹已经对她的家庭构成了威胁。对她来说把虹塞给查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可是她此行海德堡难道就是为了把这个女人送给查理吗?
青冈愤怒说明她不愿意放弃查理。但是她也知道岁月是残酷无情的,世间哪个男人不喜欢青春?所以青冈只能忍痛接受这个现实,承认是她败下阵来。青冈当然懂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自然规律了,她只是不服气罢了。为什么男人在智慧和青春面前总是选择青春?为什么虹以她的青春抢走西江还不够,还要觊觎这个青冈本来满怀憧憬的查理?
青冈躺在床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她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当她屏神静气谛听,却没有听到楼下传来的呻吟和喘息。青冈越发觉得睡在这里,就如同睡在夏洛特·勃朗特姐妹小说的氛围里。特别是《简·爱》中罗切斯特先生那个有着很多房间的古堡中。
她相信这个晚上,城堡里一定会发生什么。是疯女人用刀子弄伤了她的兄弟?还是城堡中深夜发出的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青冈的门果然在午夜被叩响。
如此被不幸而言中,令青冈毛骨悚然!她拖着长长的睡裙战战兢兢走到门口。她轻声问门外是谁?有人吗?她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她确实无法预测在这样的深夜,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虹的房间在楼下。而查理就住在她的隔壁。
青冈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打开门才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烟雾腾腾。青冈睁大眼睛才看清了站在门外的虹。虹走进来后,她又看到了虹身后的那个查理。
你们要干吗?
显然他们都不曾睡觉。因为他们依旧衣冠楚楚,保持着咖啡馆那身优雅的装束,和青冈躺在床上想象的情景截然不同。
看到他们后青冈想关上门,想说她不得不相信青春的力量,而且她一直对青春深怀敬意。然而查理却用手臂撑住了那扇古老的门。意思可能是,你不能不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接下来虹说,密斯特查理想向夫人道歉。他认为他们之间无论有怎样的误会,他请来的客人不愉快了,这本身就是查理的错。
然后查理就把一张写满了漂亮英文字母的信交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