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制造一粒剧毒死亡药片以备不时之需。那药片意味着死亡充满了黑暗但却被美丽的蓝色所掩盖。但是当雅库布终于获得了出国的签证,那粒蓝色药片对他来说就失去了意义。所以他来到温泉,把那粒死亡药片还给斯克塔雷,他或者认为还会有其他持不同政见者可以用上呢!但是这粒被归还的药片却阴差阳错地落入露辛娜的药瓶。药瓶里药片的颜色竟然和死亡药片一样,所以同样的蓝色混淆了生存和死亡,以至于最终导致了露辛娜的不幸。
露辛娜是怀着她的孩子(不确切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一夜情的小号手的?还是露辛娜温泉维修工的男友的?)和对美国富商伯特莱夫的崭新恋情命丧黄泉的。在死亡的那一刻,这个平凡女人的眼前一定是一片美丽而致命的蓝。然后便沉入永远的黑暗。而所有人生的故事也就会因这黑暗而结束,因这不幸而感人。
但是当死亡大门开启的时候为什么却是一片梦幻的蓝?那充满了诱惑的,甚至是幸福而美好的、欢乐的、魔术一般的,神秘而恐怖。便是这样的一片绚丽就彻底解决了人们的烦恼。在露辛娜,她终于再不用因小号手的逃避而烦恼;在小号手,他终于摆脱了因一时冲动而导致的责任;在斯克塔雷医生,他创造的剧毒药片终于物有所值,就如同他对治愈那些不孕症妇女的那些天才的奇思妙想;在雅库布,他终于成为了那个间接的杀人凶手,体验了杀手的惊恐与紧张,又在警察到来之前,成功逃离了犯罪现场……
所以当小说结尾的时候终于每个人都适得其所,包括露辛娜。只是露辛娜这个女人太平凡了。平凡到她的死竟然没有能改变任何人的生活,甚至改变不了温泉那不分昼夜的蒸腾热气。于是一切归于了平静。世间到底没有因露辛娜的生死存亡而生死存亡。
虹拿出最大的热忱面对彼尔。其中也包含了她对青冈的嫉恨。她知道青冈是彼尔那样的物质男人最后的梦想。所以她要摧毁这梦想,让梦想如大海中那些虚妄的泡沫。当然她记得她曾经对彼尔的许诺。她答应将彼尔介绍给青冈,后来她果然也这样做了。
结婚后的某一天她果然把青冈请进了他们的家。
只是那时的青冈和彼尔早已暗送秋波,虹却被蒙在鼓里。
虹问彼尔,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想?
彼尔说,为了不死。
虹又说,像你这样热衷文学的富人如今已经不多了。
从此他们便经常在“日落咖啡”见面,经常谈论彼尔的梦。
他们就那样默默地坐在那里。就那样一道远远地观望着孤独的青冈。虹那时的自鸣得意可想而知。虹知道就凭着她对彼尔的理解就已经征服了这个男人。那么轻易地,彼尔就被她飞扬的人生姿态所俘虏,就如同她以优异的学习成绩征服了教授西江。
虹当然知道她是美的。而且是那种男人很难拒绝的大胆的美。
虹坚持说她是被彼尔那日复一日深情的目光所吸引进而所感动。
她再度说,如今像你这样迷恋一个女作家的男人确实不多了。
虹也曾几次问着彼尔,要不要把你的心意转告青冈?她说这很容易,举手之劳,但却每一次都被彼尔拒绝,虹才真正知道彼尔对青冈的迷恋有多深。
后来彼尔承认。但他却还是坚持说,他喜欢什么欣赏什么敬慕什么迷恋什么,纯粹是他自己的事。他不会给任何人带来负担,特别是被他高山仰止的那些人,比如青冈。
这样在彼尔和虹的交往中,慢慢就关闭了那扇通向青冈的门。无论如何这让虹庆幸不已,毕竟彼尔把专注的目光转向了她。她坚信彼尔是爱她的,爱她并且愿意为她分担一切。为了强化彼尔这种承担的意识,有一天她便把彼尔带到了那片白杨林。她说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来这里了。她还说想不到这里今天还是这样的美。
彼尔的宝马轿车风驰电掣。过去漫长的旅程今天却转瞬抵达。
他们到这里时竟然也是很深的深秋。虹不是有意这样做的。因为他们刚好相识在这个斑斓的季节。这时候漫山遍野已是苍凉的秋色。虹看着远处蜿蜒流淌的那条小河不禁悲从中来。于是虹又像很多年前那样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秋天死于冬季”。
这是一直盘桓于虹脑海里的一行诗句。
虹看到彼尔以那么惊异并且那么感动的目光看着她。
紧接着虹又说,这种话不可能是青冈说的,而是戈达尔,那个法国先锋派的导演。
为什么你总是把青冈插在我们中间?彼尔真的生气。我们只是我们。我们相爱并且不久结婚,青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也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那个障碍。
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吗?
你应该知道我是爱你的,也愿意为你承担一切……
法国王朝/停留在那里/是我们的祖国/我把你当做了我的梦中情人/幸福的魔术 一般的炫目的国家/然后风吹过来,打碎了戈达尔原本连贯的思想。
可爱的地方你在哪里?
彼尔说,我的生活中有了你。有你就足够了……
但可惜我只是你那个物质的女人。生活中的。而你生命中的那个女人又在哪儿呢?
彼尔不再讲话,只看着远方。
很美,不是吗?虹追随着彼尔的目光。一种美丽而忧伤的基调。关于祖国的,也是关于爱的。虹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那是因为触景生情,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午夜的那次长别离。那么清晰的。
那是一段伤痛的往事。但往事终究迷茫。就有了今天你和我。
彼尔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虹。这是虹能猜测得到的,她甚至知道她的哪一句话将会引出彼尔的哪一个动作。于是她开始有计划有预谋地讲着她的每一句话。然后就是所有预期的被实现,虹便这样慢慢控制了彼尔这个男人。
虹没有在彼尔的怀抱中挣扎。她只是把头垂下来,垂到彼尔的臂弯中。虹让她的那两行清泪,就那样缓缓地渗透进彼尔的臂弯中,渗透进彼尔那件质地高贵的羊绒大衣的纤维中。
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虹看着远方的暮色沉静地说。不是因为这里有静静的流水苍凉的原野,而是,这里曾发生过一个令人心碎的我的故事。
我知道。彼尔简洁的应答。
是的我的故事。爱情的故事。也是失去的故事。
我知道。彼尔再度如此简洁地说。
故事的主题就是秋天死于冬季。只是,虹说她没有想到她和彼尔相识的季节,竟然也在秋天。
但愿我们的秋天不要死去。
他们从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结束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一个男人恐惧的目光。
这时候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竟然也停留在彼尔的脸上。幸好彼尔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是澄澈的同情。虹不知道这样的澄澈为什么会出现,而且是出现在彼尔的目光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人的眼睛中看到这种澄澈了,所以她惶惑,甚至恐惧,不知道彼尔这样的男人究竟来自何方?
在一种美丽的忧伤的基调中。
就那样他们开始了他们的性生活。在自然万物面前的那个神秘仪式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彼此真心相爱。那以后他们差不多每个周末都来,在这里听潺潺流水,看苍凉秋色。但最终那个离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在清冷的午夜中在清晰的月光下。
仅仅是因为男人的恐惧?
虹说她永远记得那惊恐的目光。她说她仿佛依然能看到那个男人是怎样在清冷的夜色中离开了那片白杨林。那么清晰地就消失在了那个无尽的尽头。虹说她说着这些时就好像往事正在重演。那种切肤的感觉好像又回到她的身体中。她仿佛再度怀孕(她确实又怀孕了),再度被冷落被抛弃……
彼尔更紧地抱住了虹。说从此决不会再那样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更不会让你为此心力交瘁……
虹说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也清楚地知道你会怎样做。
为了不再看到男人惊恐的目光。这一次虹决意一个人来承担。那是她实在不愿破坏一个男人的形象,更不愿看到一个学养和人品都堪称高尚的人,因一个无足轻重的孩子就变得懦弱甚至丑陋。她不愿意在所爱的男人身上看到那些人性的弱点。尽管她知道那是必然的,难以逃脱的,甚至人皆有之的,那恐惧。然后就是逃避,就是既没有道德也没有责任感甚至没有人性。不,那不仅是在败坏导师在学生心中的形象,也是在毁灭虹对于男人甚至对于整个人类的那个美好的信念。
虹没有把她心里想的这些告诉彼尔。尽管她是在彼尔的怀抱中想到这些的,尽管,她知道这样想对于彼尔其实是不公平的。
虹说她追逐着眼前飞过的一片硕大的黄色落叶。她想只要黄叶落地,她就不要那个孩子了,然而枯叶又怎么可能不落地呢?那本来就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世界。而后她又匆忙改变了她的限定:只要枯叶落在水中并随水而去,她就不要这个孩子了。然而,枯叶在空中尽情飞舞过后,竟然偏偏就落在了那窄小的河上,而且顺水而去。虹还能说什么?那么广阔的广阔的原野,那么无限的无限的希望……
虹便只能走进那个冰冷的手术室了。一个人。
虹讲述着被冰冷器械撞击着的那绝望的感觉。
虹说就在那样的时刻她仍旧在期盼。她是多么盼望着有人能来阻止她。阻止这绝望的疼痛。但是没有。她被抛弃了。被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惊恐和胆怯,抛弃。是的那个男人没有来。他甚至不知道虹是怎样羞辱地走进了那个残忍的世界。像屠宰场一样的。喊叫,还有生命被泯灭的那种悄然无声。
是的没有人来阻止虹。那是虹自己的决定,男人不知道。但是有一个决定是他自己作出的 ,那就是他将不会对这个孩子负任何责任哪怕是道义上的。他寄希望于孩子做掉之后他们还会和好如初。他梦想着有一天他一定要把虹接到美国。他不知道对虹来说没有了孩子,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结束了。不再能和好如初也不再有梦想的一天。一切都没有了,就像那片偏偏落在水中的枯叶。
虹讲述自己的故事却仿佛故事中的女人不是自己。但讲到凄惨之处,她便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于是彼尔暗暗发誓,宣称他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男人这点请虹一定放心。
虹说她已经感觉到了。她知道她再也不会看到那种男人惊恐的目光了。她相信无论遇到什么,彼尔都不会退缩。
尽管已是很深的秋季。
尽管流水已不再发出潺潺的响声尽管那音乐般的水声正在悄然逝去。
几乎是在同一个地方同样的事情开始了。一个怎样的轮回。先是相互之间那么深情的注视的目光。然后接吻。再然后事物便向着它本该行进的那个方向顺畅地发展了下去。
几乎是在同一个地方同一棵高高的白杨树下。只是这时候他们都已经不是初恋情人(同样的故事在这里却只是一种变奏)。他们已然各自有过丰富的经验和体会,甚至更复杂,因为他们即或相爱,他们也都同时在和别的男人和女人发生着情感上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