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帕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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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帕里斯-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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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今年生日,你送我这个就可以啦!一定要哦!海豚!” 
  
  那天,我们打算,私奔。 
  
  我爱着她,爱她的一切。 
  
  我必须带她离开这个城市。 
  
  没有二话。 
  
  没有了。 
  
  时间:2005年2月14日 
  
  修私奔的日子 
  
  A 
  
  “我买包烟抽。”修对他说。 
  
  他点了点头,站在了便利店门外。便利店看店的女孩戴着手套抱着暖炉,正看着电视中重播的春节晚会片段。他注意到女孩的围巾外缀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 
  
  
  修走了回来,递给女孩一包烟和一张十元钞票。 
  
  他听到女孩的手拨弄着柜台中那些跳跃的硬币。金属相击的轻响。 
  
  修把一支烟递给他,他摇了摇手。女孩坐了下来,瞥了他一眼,伸手把十字架掖进了围巾。 
  
  “还是没学会抽烟?”修问。 
  
  “没学会。”他说。 
  
  “男人不抽烟不算大学毕业。”修说,低头为自己点火,然后喷了一口烟。 
  
  “我一直以为你不抽烟的。”他说,你做那些活计的时候不会烧着吗?” 
  
  “伙计,做木雕设计又不是木材厂。还严禁烟火嘞。” 
  
  “你知道我不大懂。” 
  
  “没事没事,不是想说你。走走,进去吧。” 
  
  路旁连绵的餐厅漾出鱼香肉丝的味道。 
  
  街角的狗漠无表情地着他们。 
  
  路灯像元老院的傀儡议员一样低头凝立。 
  
  天空带着冬季惯有的灰色。 
  
  他跟着修走着。 
  
  修用烟轻轻点狗的鼻子:“来来。” 
  
  狗跳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朝修吠叫,亮出了森白的牙齿。修不迭退开几步,他急忙扶住修。 
  
  对面餐厅里跳出了一个胖男人,朝修大声怒吼。 
  
  修将烟弹落在地,一边冷笑着走开,一边盯着狗:“叫,接着叫。过两天把你弄成狗肉煲。红烧了你。还叫。居然想咬我。” 
  
  “没事犯不着惹狗呀。”他拉了一下修的袖子,“疯狗咬人的。” 
  
  “大冬天的,狗就该给人吃掉。敢咬人的狗更加是死不足惜。要说这是中国不是高丽呢,不然连着狗肉泡菜一顿就进肚子了。” 
  
  他们过了马路,走向荷花池浴室。 

  三十四

  浴室之侧,便利店门前,年轻英俊的收银员,鼻子上裹着纱布,正用柜台上的电话说话:“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2月14日。我知道的。现在不成。我两点下工,然后去洗澡。你三点来吧。随你好了,我都无所谓的。别买太贵的。好。好。我不疼了。好。再见。”
  
  
  “鼻子怎么了?”修问。 
  
  “前几天给打了。”收银员说。“莫名其妙的就打我,警察局还不管。” 
  
  “又是你小子暴脾气是吧?为女朋友?你女朋友长得那模样,除了你小子还有人勾搭她吗?” 
  
  收银员龇了一下牙,这个动作让他想到了海豹。 
  “要有人能把她拉走我就谢天谢地了。”收银员说,“谁把她追走我请谁喝酒。不带虚的,要多少我喝多少。真是,醉死都比看着她强。这女人就像我们做电路的时候焊锡用的松香,一开始软乎乎的,一粘上就硬,粘着你不放呀。”
  
  修眼睛闪了一下,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超市柜台边有人喊着买瓜子。收银员做了个示意回头见的手势,站回柜台中。 
  
  他跟着修朝浴室里走去。 
  
  掀浴室门帘的时候,他对修说:“其实这样不好。” 
  
  “怎么?什么不好?这浴室不好?” 
  
  “不是。”他说,“一个男人背后说自己女朋友坏话,这样不好。当面对人家好,背后说坏话,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 
  
  “那是因为你没有过女人。”修微笑了一下,掀起门帘,“请吧,还得我扶您进去哪?” 
  
  “两位老板来了?”浴室的掌台春风满面,亲自起身迎接,“阿修你是很久没来了。” 
  
  “前段儿感冒了,”修说,“发一阵子烧,咳嗽一阵子,脑仁儿疼。拿些西药通鼻子,又弄了个鼻子过敏。怕生病,一直没来。这不,今天有朋友来看我,叫着一起来了。”
  
  
  “还是老位子吧?”掌台手持着叉竿跟着。修指了一下,“靠墙的那两张软铺吧。” 
  
  他站住了,修拉了他一把。“你的铺。”修说,开始脱外衣。 
  
  他坐到了自己的铺位上,抬头看,阳光自高高的窗口泻落,砸在对面的墙上。片段明暗,如斑马的皮肤。被温暖空气蒸熏的手开始热了起来。他揉了揉脸。 
  
  
  修把外衣脱下来,递给掌台。后者提起叉竿,把外衣挂了起来。 
  
  修看了看他,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呆着干嘛?你洗澡时还穿衣服啊?” 
  
  他开始脱衣服。 
  
  掌台抱着叉竿看着他。 
  
  修给掌台递了一根烟,掌台接了,夹在耳后。 
  
  他看到自己裸露的苍白的皮肤。他有些不好意思。 
  
  修看着他颀长的身姿从衣服的覆盖下亮相,发出低声的叹嘘:“真不错。”修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他吓了一跳。 
  
  “我可不是同性恋。”修笑道,伸手给自己点烟,“希腊人才都是同性恋呢。你的身材真不是一般好。按说你皮肤这么白,不能够这么结实才对。我见过的身材好的,都是打网球跑步游泳出来的,一身的阳光颜色。就你这么白还这么结实的,少。”
  
  
  他不露齿地笑了一笑,点了点头。他把衣服脱光了,掌台把他的衣服一一挂上,而后转身离去。一个胖胖的服务生端来两杯绿茶。 
  
  修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烫!”他喊道,“你先别喝。” 
  
  他把端起的杯子放下了。 
  
  绿色的茶叶在水中载浮载沉。这植物的残骸,被剥离了生长的母体,保留着绿色的本质,在遇到强烈刺激的热水之下,尖叫呻吟,释放出自己绿色的血液,于是馨香满室。 
  
  
  他想。 
  
  室内温润的空气使他感到发热,头发刺刺的发痒。他躺在铺上,伸直修长的双腿,按住嘴咳嗽了几声。 
  
  “等我抽完这支烟,”修说,将头靠在软枕上,轻轻吐出一口烟,袅袅若画,幻漫的弥散开去。修目注着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总有一天,我会因为肺癌死去的。”修说。 
  
  
  “开玩笑吧。”他答。 
  
  “我想就那么死掉,”修说,“吸烟,吸伤了,吸得肺失去功能。那时我应该还不是很老,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然后咳出一口血来,像个忠臣良将一样的死掉。我不想活得很老,全身得遍病,身体残缺,形销骨立,面色蜡黄,在床上挺尸。”
  
  
  “别这么想。”他安慰修。 

  三十五

  “这样挺好玩儿的。跟京剧的脸谱一样,小生,脸白净儿的,涂些胭脂红。忽而一口血,鲜血梅花的喷出来,然后就此殒命。死得像个男人的样子。最好还得是一身白袍,那就像桃花扇了。”修执烟的右手在空中轻轻挥舞着。 
  
  
  他不再做声,用手触了一下茶杯壁试了一下温度,又缩了回来。 
  
  修将残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闭上眼睛,双手缓慢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颊。死去的烟头余烟不息,青烟盘旋着上升,恍若一个逝者的冤魂。 
  
  
  “洗澡吧。”修说,站起身来。 
  
  他们进去时,浴池的水仍保留着碧绿色。那是掌台每天的按例,在中午放满一池热水之后,加一整瓶的护肤液。 
  
  浴池中还只有三个人。 
  
  两位负责擦背的澡工在一旁长凳上吸烟。 
  
  他和修在浴池边坐下。 
  
  修伸出脚来,探了一下水温。“还好。”他说。 
  
  修坐进了水中,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好。”他说,“真舒服。你也坐下来好了。水温刚好。” 
  
  他用热水把毛巾浸透,在自己干燥的皮肤上缓慢擦拭,直到把周身擦湿,而后,他扶着池壁坐进了水里。修睁眼看着他。他面不改色的坐在池中,与修对视。 
  
  
  “你蛮在行的。”修说。 
  
  “在北方,”他说,“常常去澡堂。” 
  
  “我不知道南方和北方的澡堂有什么区别。”修说,“没注意过。反正冬天,我喜欢来这里。” 
  
  “嗯。” 
  
  “扬州人说,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打朱自清的散文里见的,真的扬州人倒是问过几个,都说不知道这话。这意思就是,上午去茶馆,下午泡澡堂。扬州人就这么过日子。”
  
  “挺舒服。” 
  
  “岂止挺舒服,神仙过的日子呀。所以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是真想去扬州。可是我过不惯江北的日子。” 
  
  “气候差很多吗?” 
  
  “不只是气候。雨水,天色,建筑,人说话的声音,饮食,隔一道江,就都不一样了。我还是喜欢江南。” 
  
  “我也开始喜欢了。”他说。 
  
  “两位老板要擦背吗?”坐在一边抽烟的大汉问。 
  
  修挥了挥手,“等一会儿。” 
  
  “得泡透了,”修把头转向他,“四肢百骸都被热水蒸了一遍了,汗都泡出来了,全身都酥软了,红了,然后擦背。血液运行一快,全身上下,骄奢淫逸邪魔外道的东西全出去了,就剩下一身的通透。不过不能泡久了,水烫着呢。泡久了就跟林冲一样了。”
  
  
  “林冲?”他问。 
  
  “野猪林鲁智深义救林冲!”尤力掀开浴室帘子,钻了进来。 
  
  “你看你这样儿!”修大笑着说,“剥掉一身皮还是这么一回事儿。” 
  
  “谁说不是一回事儿了?”尤力伸脚进池,试了试水温。“不错。” 
  
  “介绍一下。”修说,“这是尤力,一警察。专门婆婆妈妈地劝人家,解决民事纠纷的。尤力,这是小陈。北方来的一个朋友。” 
  
  “好。”尤力说,“就不说什么了。我这人说不好话。幸会啊。” 
  
  “扑通”一声,尤力跳进了空空的浴池,展臂开始做自由泳。他颇为羡慕地看着尤力那健壮的上身,说: 
  
  “你好。新年好。” 
  
  “新年好!”尤力在池的那端说,“这两天可累死我了。” 
  
  “怎么了?”修问,“大过年的又有丈夫打老婆了?” 
  
  “丈夫都忙着打牌喝黄酒,老婆都忙着串门吃年糕,哪有心思打架。你以为女人都是属老虎的,跟你老婆那样?过年前一天出一案子,本来不是大事,这两天家属却一直来找,赖在门口不走,弄得我们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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