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安格的手术迟迟没有进行,据说那个配好型的人出差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为安格的雪样年华(6)
消息是我告诉安格的。他冷哼了一声,扭头看着窗外。
那一声哼,几乎又要让我暴跳起来。
什么东西……什么……什么……
什么东西?在令他害怕?
安格依然冷着一张臭臭的脸,床单外面的手指却在发抖。
我看着他的手指。
一瞬间真的有换位的感觉。我感受着他的恐惧,他的紧张,他的孤独,他强压在自尊面具下的那份少年的惶恐。
没有人可以对生命无动于衷,哪怕是安格这样的人。
于是,我泛滥的同情心又把我不理智地淹没了。
于是,我泛滥的同情心又淹没了我对他的正确评价,想对他更好一点。
当然。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刚刚成为医生,我关爱病人,我……
我的态度反映到行为上,对护士的态度就越来越好,除了阳光般的笑容,还有很多可口的点心在送。
小护士的心用到安格身上没有我不知道,用到我身上的却明显增加了。
小护士会在我为安格检查的时候开心的笑,会用比平时更温柔的声音跟我说话,会在安格给我脸色和冷嘲热讽的时候帮我说话,会……
“那个小护士好像对你很有意思。”
等护士出了房间,安格突然这么说。
我并不觉得小护士的态度有问题,她的表现形式在我的情史上连毛毛雨都不算。不过安格提醒了我,安格提醒我到刚才那个人可能有意思。
“啊,这么说来,我记得她的样子好像长得并不难看。”
我努力的回想刚才出去那人的模样。
安格偏着头看我,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喜欢吗?笑起来甜甜的。”
我低下头,记录我的病历。
“不难看又不代表好看。我的眼界很高的。”
“是吗?”
安格倾近身体,饶有兴趣的问:“你有女朋友吗?”
“还没。”
“没人要?”
“怎么会?”我抬头,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虽然你不耐烦,可是很多人喜欢我这样的笑容,无往不利。”
一瞬间安格有些呆呆的,然后他很快低下头,懊恼的说:“不知道有什么好,傻傻的。”
“可是就有人喜欢啊。”我又夸张的笑了一下,露出我白白的牙齿。
“什么呀,笑起来脸裂得跟蛤蟆一样。”安格很不屑的说。
“那也是很帅的蛤蟆。”我习惯性的回了一句,低下头去继续写我的病历。
过了很久我才意味到安格在笑。
我见过安格很多的笑容,有在主任面前腻歪的笑容,有在医生面前冷漠的笑容,有在我面前讥讽的笑容……无疑,安格怎么笑都是好看的,就像钻石蒙了灰依然是钻石一样,怎样的安格也美得跟天使一样。但我没见过安格真正的没有心机的笑容,那种笑容像解冻的泉水一般甘冽,像天山上的雪莲一般纯净,他苍白的面容在笑容的映衬下如白玫瑰一样温柔的绽放着,直而长的睫毛在干净的黑宝石上仿若划破水面的涟漪一般,激起阵阵动人的潋光。
“安格,”我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如果你经常笑的话,一百个龙天都没你好看。”
为安格的雪样年华(7)
笑容定格。安格僵硬的看着我。
再起嘴角,无限讥讽。
“我有天天在笑啊。你没看见吗?”
“不是这样的。”
“刚才的,全无心机。”
安格彻底不笑了。他重重的躺下,蒙着头喊出去。
“安格,答应我好吗?”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扶着病历夹的手在告诉我我在发抖,我抖得眼前的景物都在发晃。“手术成功后,要像刚才那样笑一次,露出你16岁应该有的笑容。”
那天我最终也没有做出承诺。
就像从来不相信人一样,我从来不给人可能做不到的承诺。
如果说“好”,我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做不到。
当初就不要给出希望。
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我……
一直……
是这样认为的。
5
那个小护士莫名其妙的被安格“辞退”了,理由是态度不好。
当我质问他小护士态度哪里不好的时候,安格很振振有辞的说,我和小护士联合起来欺负他。
我很生气,说那你把我也辞退好了。我还巴不得呢。
结果那天安格发了很大的脾气,我看他精神旺盛的很,一点不像有病的样子。
主任知道以后狠狠的批评了我一顿,说我沉不住气,跟信任自己的病人说这样伤感情的话。
他哪里信任我了!
我禁不住大叫起来。
主任你知道吗?他只有在你面前才乖乖的,在我面前他恨不得我早点死呢!
主任很奇怪的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更奇怪的话。
我一直以为,他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呢。
然后主任很快的转过身,不让我看他的脸。
怎么会这样?
大概。给人伤透了吧。
主任的身形突然远了很多,童颜鹤发的,沧海桑田到声音里面去了。
他轻轻的咳了两声,说你走吧我已经说得太多了。
我还想再问清楚,但谈话已经结束了。主任到渣滓洞实习过,半点口风不漏。
我无奈,对安格的态度只能忍,忍,忍。
我回到病房,吵归吵,病人还是我的病人,我要负责到底。
多么敬业的医生啊,我盲目崇拜我自己。
居然看见安格的母亲,我始料未及。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性,安格恰到好处的继承了她身上1/2的优秀基因,我可以想象到另1/2的优秀基因在他的爸爸身上。
一个美丽的女性本来就让人怜爱,如果这个女性还在哭就更让人怜爱了。
“安格,抬头看妈妈一眼好不好,妈妈来看你了,你看妈妈一眼……”
安格仿若未闻,头蒙在被子里睡的死死的。
哪个哲人说得保护女性是男人的天职来着,我冲上前去,一把拉开安格的被子,“你要发脾气冲我来好了,不要殃及别人!”
我这个大男人的动作首先惊吓住了安格的妈妈,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很久才想起来说两句客套话:“医生,您别生气,我和儿子关系一直都不好,您别怪他。”
安格也仿佛受了惊吓般呆呆的看着我,很久才羞恼的一把抓过我手中的被子,愤怒道:“关你什么事啊,我在和我妈妈生气,你出来干什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为安格的雪样年华(8)
原来不干我事。我挠挠头,露出一个我自认为很阳光的笑容,然后退居二线,边上悄悄照应着。
安格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爸爸呢?”
隔了好一会儿,安格冷漠的问。
“还在外地……”
“就不怕见不到他儿子最后一面了?”安格嘿嘿的冷笑着。
“孩子,你别这么说……你的病需要钱啊……”
“早叫他不要把钱扔棺材里的嘛——”很不屑的声音。
“安格……别再乱说话了,你说这样的话……妈妈好伤心……”
“那你也别来了,上爸爸那儿去给我挣活命钱吧。”
嗓子越发的干涩起来,而安格嘿嘿的冷笑在其中分外的刺耳。
面如寒霜。
“你答应我不来医院的,你说话不算话。”
“安格,你的手术老是不做,我真的放心不下啊,万一又发生以前的事情——”
“那也是我的命。”
“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安格低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遮住眼睛,在面颊上投下阴影。
“安格,不然妈妈去找那个人,妈妈去求他,求他赶快把骨髓捐给你好吗?多少钱都给他,磕多少头都可以,妈妈……”
“你还打算贱多少次?”
安格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语音轻柔,如白绸子般轻软匹练。然而那语气间的狠劲,又是那样的冷酷和陌生。我想大概这个才是真正的安格,安格有一颗真正恶魔的心,他可以在亲人的伤口上再捅上一刀。
你还打算贱多少次?
没有人,可以对辛苦抚育自己的父母说出这样的话。
这句话的效果非常明显。美丽的女子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我冲上去,很想在安格漂亮的面孔上甩上一巴掌。然而我没实施成功,那个女子死命拖住我,哭的惊天动地:“医生,您别生我儿子的气,是我对不起他,真的是我对不起他的!”
安格犹自梗着脖子不认错,残忍无比的再捅一刀:“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还救我?让我死好了!反正我一直都不想活的!”
“安格!“我怒吼道,“那是你妈!”
“我知道!所以才都是她的错!”
时间有一瞬间的暂定。三个人都瞪着眼睛互相看着,仿佛不认识对方。
然后安格哇的一声喷出血来,点点滴滴的,像极红色的樱花。
于是,镇定下来,一字一句,冷若冰霜。
“在我18岁拥有刑事处罚权之前,我所有的错都是他们的。所以,他们要承担我所有的罪过,我所有的错误,我所有的幸与不幸……”
“承担我存在的错误……”
我活着的错误。
6
美丽的女子走了以后安格的身体极度虚弱,输血都不管用。看来安格说不让妈妈来是自知之明。我很想现在就教育一下安格,但看他那昏迷中还微楚的眉头,我非常善良的把这个日期无限后延了。
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如果我今天又一次批评你,你服气吗?”主任的脸可以刮一层霜下来。 。。
为安格的雪样年华(9)
“是我不好,我把事情闹大了,我不应该让白血病人情绪波动,我不应该看见白血病人情绪波动的时候不横加阻止……”我像背书一般历数自己的过错,语气沉重的恰到好处。
很多年以前母亲就曾经说过,我不仅笑容好看,痛心疾首的样子也非常的动人。
所以每每我犯错就赶快认错,所以往往认完错以后更招人喜欢。
果然,主任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我立刻禁声。
“看见安格的母亲了?”
我点点头。
“很美丽贤惠,而且善良的女性吧?”
我用力的点点头,几乎不用一秒钟考虑。
“我十四年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比现在还漂亮。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和她比的话,大概就是安格了。”
我很想纠正一下主任的口误,安格是很漂亮,但他不善良,一点都不。如果他算善良的话,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善良的像小兔子。
主任横了我一眼,加重语气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和她比美丽、善良的话,大概就是安格了。”
我承认我不能接受,我很倔强的把它表露在脸上。
主任置之不理。
“我认识安格和安格的家人14年了,小安格的白血病就是我确症的,小安格每一次病情的反复都是我治疗的……可以说,他后来14年的岁月里,有1/3的时间是在我这里度过的,我对他,有一种近乎于父亲一样的感情。”
我心里暗暗撇嘴。
把别人家的小孩娇惯成这样,主任你这个“父亲”当得我哑口无言。
主任没有发现我古怪的表情,他沉浸在往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