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也已选好,前来送殡的亲友们都已过来,众人用过早饭之后,便将粗绳准备妥当,只待吉时一到便起棺。
原本应该孝子在前,而楚家只有楚晶蓝一根独苗,便由她身着重孝服,手捧楚老爷的遗像站在队伍之前准备出发。
正在此时,却听到一记洪亮的声音响起:“慢着!”
楚晶蓝听到那记声音眼里染上寒意,头微微抬起,冷冷的循声望去,却见马氏由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从大堂外走了进来。那男子楚晶蓝见过,便是在楚府呆了多年的顾宗德,虽然两人已多年未见,可是只一眼楚晶蓝还是认出了顾宗德。
顾宗德和十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一脸的老实样,比之前胖了不少,此时身着一件玄色的棉袄,看起来甚是的敦厚老实。只是那一双眼睛里却不时透着一线狡诈的光华,那光华里又隐隐可见一丝贪婪。
楚晶蓝终于明白以前为何不喜欢顾宗德了,那就是顾宗德的那双眼睛,只是当时她年纪还小,还不能完全看得懂顾宗德眼睛里的化学成份,她的眸子里一片幽深,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三人,见三人走近,她却淡淡的看着顾荣辉道:“看来那一日许知府的三十大板还没有将你打怕,今日里竟还敢来楚家生事!”
顾荣辉今日里外面穿了一件雪白的孝衣,那才孝衣外居然还套着一层麻,头上还戴着一个孝帽,那模样是活脱脱的孝子装扮。
楚晶蓝看着他的装扮心里暗暗好笑,眼里满是嘲弄,安子迁的眼里有了一抹寒意,微皱着眉头道:“咦,顾荣辉,你爹死了吗?穿成这样子跑到楚家来做什么?”
三人的身后还跟几十个大汉,那大汉们一个个横眉冷眼的,满脸都写着蛮横两字。
楚家的宾客一见一副情景,便知道他们是要来生事的,当下都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两边的情况,楚晶蓝这边只有安子迁和刘氏,还有一众楚家的家丁护院,看起来似乎是势均立敌。
安子迁的话说出口后,顾宗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当下冷喝一声道:“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纨绔,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安子迁的眸光微冷,站在楚晶蓝的身侧,轻轻执起她的手,她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眸子里满是笃定,她心念微动,却没有说话。
那边马氏已厉声喝道:“来人啦,把楚晶蓝那个野种给我绑起来!”她的话音一落,站在她身后的大汉便已大步的朝楚晶蓝走去。
楚晶蓝的眸子一片清冷,只是冷冷的看着马氏,她虽然早知道马氏是个不知进退的,却因为多年的养育之情,一直不愿对马氏赶尽杀绝,没料到马氏竟是混帐至此,竟在这个时候来楚府闹事!她的眸光微微一敛,低头看了一眼楚老爷的遗像,低声道:“父亲,你果真是有先见之明,你是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发现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那几个大汉大步朝楚晶蓝走了过去,楚晶蓝不动分毫,安子迁挡在她的身前,吊儿郎当的看着那几个大汉,楚家的家丁闻言又拦在安子迁的身前,王总管厉声喝道:“哪里来浑帐,竟敢跑到楚家来撒野!”
两波人马怒目相视,眼见得就要打起来。
楚晶蓝却冷着声道:“野种?这个词语倒当真是好笑!”她分开众人,走到那几个大汉身前道:“我今日里倒是想看看,谁敢动我一根毫毛!”
她的身材娇小,声音也不算甚大,但是那句话一说来,却带着三分凌厉五分霸气,那些个大汉一看到她的模样,一时间竟被震住了,居然真的不敢动她分毫。
马氏怒道:“楚晶蓝根本就不是老爷的女儿,用心恶毒,你们无需对她客气!”
她的话一说完,站在楚晶蓝身边的一个大汉便欲伸手去抓楚晶蓝,安子迁的眸子微微一眯,一把抓住那个大汉的手,轻轻一扭再一带,便将那个大汉的胳膊折断,他再抬脚一踢,便将那大汉踢出一丈开外。他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帅气而又不失凌厉,只是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却像是他往那大汉的身上撞,大汉被他一撞便撞飞了出去。
他冷冷的道:“我早说过了,今日里谁敢动我媳妇一根毫毛,我便让他好看!”
那大汉倒在地上,痛的嗷嗷直叫,马氏和顾宗德愣了一下,两人都不会武功,自然是看不懂他方才的手法,只觉得那大汉似撞邪了一般,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惊。
怀素怕乐辰景今日来捣乱,所以也混迹在人群之中,方才安子迁露那一手他没有看到,但是却看到了大汉飞了出去,他见马氏带人前来闹事,他原本想出手教训的,可是看到那大汉摔倒之后便愣了一下,他是武学高手,自然看得出来方才将大汉摔出去那一手极为高明。他心里起了狐疑,他之前试过安子迁,知道他并不会武功,可是再看站在楚晶蓝身侧的那些人,又都像是不会武功的一般。
他的眸光微敛,站在那里不动了。
楚晶蓝看着马氏道:“你的所做所为实在是让我心寒,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那样待我,直到父样去世时我才知道原委。我唤了你多年的母亲,可是你却对我从来都不留半分情面,今日里父亲尸骨未寒,你竟又带人前来闹事,竟是半点都不顾念和父亲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我以前觉得你只是贪婪一些、虚荣一些罢了,到今日里才知你竟无耻至此!”
满座的宾客闻言微惊,马氏待楚晶蓝不好在楚家的本家之中不是什么秘密,这几日众人都不见马氏出来操持楚老爷的后事,心里已起了许多猜疑,和楚家关系近一些的人是知道楚老爷将马氏休了,可是稍微远一些的人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时间也有人在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楚晶蓝为何这般对马氏说话。
马氏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心里有三分得意,却寒着一张脸道:“这些话在原本应该由我来对你说的!我养育了你多年,没料到却将你养成了白眼狼!”
楚晶蓝冷笑,马氏又大声道:“各位宗亲,请你们为我评评理!”她的声音极大,众人原本就围在她的身边看热闹,此时听到她这到一说,心里都觉得有些好奇,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看着马氏。
马氏见众人的目光看来,眼里有一丝得意,也有一丝狠毒,她满脸都是痛苦的指着楚晶蓝道:“楚晶蓝根本就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不过是这个女人抱回来的野种!”她的手指指着站在一旁的刘氏。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第三十二章
野种?楚晶蓝闻言眼睛微微一眯,袖袍下的手已握成了拳,安子迁已感受到了她的怒气,当下轻轻的搂了搂她,她心念微转,暗暗咬了咬牙,拳头却已缓缓松开。
马氏的话语激起了千层浪,一个个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有人大声问道:“楚夫人,你这句话说就有些怪了,整个杭城的人都知道楚大小姐是楚老爷的女儿,楚老爷尸骨未寒,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来?莫非这中间另有隐情?”
楚晶蓝看了一眼那个答腔之人,圆荷也循着她的眼睛看去,低声道:“小姐,那人两天前曾去找过马氏。”
她闻言眸子微微一眯,眼里有了一丝寒意,马氏的无耻她算是见识到了,竟是买通了人要将她逐出楚家!人言最毒妇人心,她算是彻底见到了,到此时也彻底的明白她和马氏近二十年的感情根本就及不上楚家的家业。
这答腔之人这句话倒是答的极妙,只怕是两人之前就已有预谋好的。楚晶蓝只凭马氏那一句话便已大致猜到了后面的后着,她的眸子里杀气迸出,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依马氏的脑袋只怕是想不出这样的计策来的,这一切只怕都是顾宗德谋划的。
果然,只听得马氏大哭了一声之后便朝楚老爷的棺材奔去,她伏在楚老爷的棺材上大声哭道:“老爷啊!你知不知道,你才一去世,楚晶蓝这个野种就要将我赶出楚家啊!她简直就是一条没有人性的白眼狼!若不是二哥他为我主,我今日里只怕来送你一程都不可以!”
刘氏听到马氏那些无耻的话,只气得浑身发抖,楚晶蓝轻轻扶住刘氏,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刘氏看到楚晶蓝的样子,心念微转,知道她此时如此气度神闲,只怕早有所备,当下便强自忍着。
陈婆子走到马氏的身边道:“夫人,你不用如此难过,老爷新逝,你这般哭怕是会扰了他的魂灵!今日里所有的宗亲都在此,你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让这些宗亲们为你做住!纵然小姐再厉害,也不能背有弃孝义!”
许知府和楚家交往甚密,虽然他已知马氏被休之事,却也做为宾客前来观礼,他听到马氏的话后便道:“本官和楚老爷是好朋友,虽然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是若是看到不平之事,自要为楚家主持公道,让楚老爷走的安心。”
楚晶蓝闻言眸光更凌厉了,许知府的话有多无耻她自是知道的,顾宗德倒是将一切都算得死死的,是不是要先毁了她的名声,然后再用许知府的权势将她逐出楚家?她斜斜的看了一眼顾宗德,却见他的眸光一片森冷,也在看她,两人目在空中交汇,顿时一股冷冽的气息四处散开。
楚晶蓝冷笑一声,暗道他们倒当真是算计的极好,之所以选在今日里发难,原来是想趁着今日里人多将楚家的家业抢走,先污蔑她的身份,因为她早有悍名在身,让马氏先扮可怜,将她说成是十恶不赦之人,后面只怕还有后着,她倒想看看马氏的到底要怎么将这了戏唱下去!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的余光又扫了一眼顾荣辉,却见他的眼里满是得意,那模样仿佛楚家已是他的一般。她又看了一眼楚老爷的遗像,在心里轻声道:“父亲,你当日里真是糊涂,竟让这样一个恶毒的人在楚家横行了那么多年,又将那条小的白眼狼养那么大!你若是知道今日之事,是否还会做出那样的安排来?”
马氏一边哭一边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一切都要从这个贱人说起!”说罢,她的手恶狠狠的指着刘氏道:“当年老爷将这个贱人领回家,我见她温文守礼,所以对她一直都极好,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她一份,有什么好的衣服布料,都会分给她,却没有想到这个女长了一个良善的外表却有一颗狠毒无比的心!”
刘氏闻言大怒道:“真正恶毒的那个人是你,我当年一进门,你就让我在你的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说这是楚家新妾进门的规矩!试问,定上这等规矩的人会一个良善的人吗?我进门之后,你处处逼迫于我,好吃的你是宁愿给狗吃也不愿意给我吃,那些衣服布料宁愿用火烧掉也不愿给我穿,我来到楚家的那年冬天,你连一件棉衣都不给我做,我冻的发抖你却在旁笑,还是姐姐看不过眼,给了我几件棉衣才让我过了冬!可惜她也被你生生害死了!你这会说你的心肠好?真亏你说得出口!”
楚晶蓝见刘氏情绪激动,伸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她对刘氏说的话并不怀疑,这些年来,她亲眼看到刘氏穿着旧衣过日子,那些布料若是她不送的话,刘氏便连买布的钱都没有。
马氏看了刘氏一眼道:“又来装可怜!那些食物是你自己的怕有毒全倒了,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我给了你几匹布料给你新衣你不要,每天都穿的很寒酸在老爷的面前走动,让老爷以为我是恶毒的女人,想借此离间我和老爷的夫妻之情,好在老爷和我的感情深厚的紧,根本就不是你这等毒妇所能离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