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连翘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你也瞧见了,我如今每天都要去松年堂做事,晚上才回到家,实在没空捣腾这个。”
“你还能一直在松年堂里干?”
秦氏显然对这答案并不满意。朝后靠了靠,倚在叠好的被褥上。抬了抬眼皮:“早前你爹说过,觉得那松年堂不是长待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在那儿出入不便当,迟早你得回来不是吗?你若需要人打下手……虽然我不懂药材,但我肯学,你教会了我,往后我便能帮你的忙呀!”
“不是,我是觉得,在松年堂,收入能稳定一些……”
“咱自个儿做这生意,收入就不稳定了?不就是将美容用品制出来卖给人吗?等房后的新屋砌好,家里就宽敞了,那些坛坛罐罐也有地方摆。你这买卖,原就不需要铺面,呆在家里就能把钱给赚了,这多好?不比你成天在城里乡间奔波来得强?”
谁说不需要铺面了?……怎么觉得秦氏话里有话?
叶连翘有点发烦,看在叶谦的面子上,才耐着性子同她解释,含笑道:“秦姨,我做的这一行,并不是只售卖美容用品,还要真真切切地替人解决容貌上的烦恼,少不得一对一地瞧清楚每个人的问题,再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法。若是没有铺面,往后万一买卖做大了,就会成天家里出出入入都是人,没法儿过日子了。”
秦氏半晌没再开腔,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叶连翘也皱起眉:“秦姨,你若是有事,大可以直接一点。刚才是你说的,咱们是一家子,任何话都可以摆上台面明说,不需要遮遮掩掩,这会子,你怎么反而……”
“那我就直说了。”
秦氏蓦地抬起头,盯牢她的眼睛:“这一向,你爹一直在看铺面。”
“看铺面?”叶连翘挑了挑眉,“我爹这是……”
“你爹既然决定了要留在月霞村,不再东北西跑,自然就得做长久的打算。跟着他回来之前,我们原本已商量好,等安顿好之后,立马就觅一间铺子,开医馆。”
秦氏一字一顿地道:“你爹这一年多在外,也算挣了些钱,买店面或许是紧张了点,但若是租一间,倒还绰绰有余。他医术没的说,医馆开起来,就算是与人竞争,我心里也不怵,我相信他一定很快就能回本挣钱。”
“这不是挺好么?”叶连翘点了点头。
“问题是……”秦氏的眼睛稍稍眯了起来,“他现在改主意了——眼下,他是在帮你看铺面。”
“我?”叶连翘有点吃惊,不由得睁大了眼,“可我并没有跟我爹要求过……”
“我知道你没说过。”
不等她说完,秦氏便将话头夺了去:“我也能看出,你没这个意思,但架不住你爹起了这心思。自打上回你同他说,想自己开铺,只是没本钱,所以才去松年堂坐堂之后,他就把这事儿存在了心里。这些年他时常在外,没照顾好你们,此番回来。冬葵又是那样一种态度,我晓得他心中不好受,觉得亏欠。总琢磨着该如何补偿。既然冬葵的木匠活儿生意暂且用不着铺子,他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这些天,叶谦一切如常,根本没在孩子们面前露出半点迹象,叶连翘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生出这个念头来。
这秦氏。今日拉着她从卖花说到澡豆,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现在才算入了正题啊!
她固然是没想过要让叶谦替自己租铺,即便是叶谦提出,她也一定会拒绝,可她凭什么在这儿听秦氏说这些。话里话外,带着一股生怕她占便宜的味道?
“这件事,等我爹跟我提起,我再同他说吧。”
她勉强冲秦氏笑了笑,不预备再与她谈下去,起身想走。
“连翘!”
秦氏却一把拉住了她:“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可以跟你讲实话,你爹的这个想法,我不乐意,也很不高兴。眼下虽然咱们挣了钱都是一块儿使。但依着他的意思,将来等你嫁人,这铺子也是要买下来。作为嫁妆跟着你去的,到那时,我俩又还剩下什么?你替你爹想过吗?”
真是……越说越离谱!
“我说过了,我没跟我爹提要求!”
叶连翘有点恼了,索性拂开她的手,站了起来:“这念头是我爹想出来的。针对的人是我,即便有什么。也该我二人当面说,秦姨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跟了我爹几个月,我却已给他当了十四年的闺女,我有没有替他着想,会不会图谋他些什么,轮不到旁人来说!”
“你是他闺女又如何?”
秦氏不依不饶,也跟着站起身,挡在她面前:“你也知道你马上就满十四,说话便要张罗亲事,冬葵更是已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哪怕是丁香,现在还小,将来却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你们都会有自己的小家,只有我,是要陪他一辈子的,他满心里为你们打算,我帮他多想想,有什么错?”
“你放屁!”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咣啷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怒喝。
两人同时回头,便见叶冬葵站在外屋,紧攥着拳头死死盯着她们,眼睛瞪得老大,一张脸涨得通红,平日里当成宝贝的木匠工具,此时却是被狠狠扔在了脚边。
“哥。”
叶连翘晓得他是听见了她和秦氏的对话,这会子已然生气了,忙走上去,似有意无意地拦住他:“你今天回来的还挺早,赶紧先歇一会儿,我给你倒水。”
“不喝,连翘你起开。”
叶冬葵将她往旁边一拽,再度望向秦氏:“你跟我妹说这些是啥意思,敢情儿我爹把你领回家,是让你来挑拨离间的?什么叫我们都会有自己的小家,能陪着我爹的就只有你?是,我两个妹妹今后的确是要嫁人不假,可我是个男人!你是在说,我叶冬葵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爹娘的货色,只要成了亲,就会不管我爹了?”
说话的工夫,脖子也红了,模样简直像是要吃人。
“好了!”叶连翘从没见过他这副神色,赶忙扯了他一把。
然而那秦氏此时却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地朝叶冬葵脸上一瞟。
“我不是这个意思,若你如此理解,那大概是我说话的方式有问题,不过……我的这些话,却是没错的。你们三个年纪越来越大,成家之后,事情也会越来越多,就算是惦记着你爹,亦不可能时时都能顾得上。唯有我,这一辈子都是跟他绑在一块儿了,我不觉得想长远些、多做打算有什么问题。”
“你还有理了?”
叶冬葵怒极反笑,牙齿也咬了起来。
叶连翘却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
如果冷静下来细想,秦氏的这些话,其实挑不出太大的错儿,人生在世走一遭,替自己考虑,原就是天经地义,至多不过是自私了点。
但她的这种想法,很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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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话 赠礼
叶连翘没再和秦氏多言,也顾不上细想她这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一径拽着叶冬葵出了门,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秦氏说了那一大通话,惹得两兄妹生了怒,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自顾自去了灶房,看样子,是预备开始张罗晚饭。
叶冬葵恼得满面通红,紧攥着的拳头久久不愿放开,回身赏了叶连翘一枚白眼,难得地没好气道:“你拦着我干啥?还不许我同她说道说道了?咱爹在外一年多,不声不响领了这么个人回来,我心里原本就窝着火儿呢。爹是长辈,他的事,轮不到咱当孩子的乱掺和,若那秦氏是个好的,我也没甚话可说,可你听听,她刚才扯的是甚么歪理?”
“消消气,消消气。”叶连翘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背。
“你正经一点行不,别嬉皮笑脸的!”
叶冬葵瞪她一眼,将喉咙压得低了些:“她那话,我越琢磨就越不是味儿,你说她那意思,是不是盘算着……将来要分家?”
“我怎么知道?”
叶连翘便撇撇嘴:“即便要分家,也不是现在呀,再怎么说,也得等到你娶了媳妇之后不是?”
一边说,一边噗地笑了出来。
“啧!”
叶冬葵愈加生气,当中又夹杂了些窘迫,脸上热烫得能煎熟鸡蛋:“叶连翘,想是我对你太好,最近这一向。你越发没个正形儿了!你莫要觉得我是在同你说笑,我比你大了足有三四岁,这会子你尽管调侃我。将来我真个成了亲,再被那姓秦的女人如愿分了家,你和丁香跟着她过,保不齐便要吃亏!到时你俩会是个什么情形,你自个儿细想去。”
“哎呀,没那么严重。”
叶连翘晓得他是气得实了,想了想。到底是跑回屋中,倒了碗茶与他。叶冬葵原不肯接,被她强将茶碗塞进手中。
“咱先不管秦姨之前那话究竟是不是你猜逢的意思,退一万步说,即便她真揣着这心思。难不成你打量着,咱家就她一个人说了算?咱爹是个摆设?”
“你不懂。”
叶冬葵捧着茶碗闷闷地道。
他们兄妹三个的亲娘,在小丁香两三岁的时候就去了,叶谦相貌生得不错,又是个医术不错的郎中,这些年,张罗着给他说亲的人委实不在少数,但不论村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怎样磨破了嘴皮,他却从不曾生出再娶的心思来。只推说家里有三个孩子,不愿委屈别人家好好的女孩儿来当后娘,始终是一个人。
可现在。他出门不过一年多,便领回个秦氏来,这说明什么?
这秦氏,长得自是不差,却也算不得那起天香国色的人物,竟能令得多年孑然一身的叶谦动了心。可见颇有手段。
连翘啊连翘,你是不明白。这男人一旦将哪个女人真正装进心里,那是别人再说甚么都听不进的!他们这爹爹,本来就不是特别疼惜孩子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将他们抛在家中,独个儿常年在外流连,假使他真对这秦氏着了迷,那颗心不偏去十里坡才怪,到时候,还不是秦氏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叶冬葵忧心忡忡,暗暗地嘀咕了一句,朝叶连翘面上一瞟:“总之,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也用不着想得太复杂呀!”
叶连翘冲他一弯嘴角:“我知道,秦姨的那一番话让你心里很不痛快,刚听到的时候,其实我也有点发恼,可是再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说错什么。你琢磨一下,若换了你是她,得知爹打算把拿来开医馆的钱,用来给我租铺子做美容营生,你心里能高兴吗?她跟了爹爹,往后就要一起过一辈子,而我们对她来说,根本什么也不算,指望着她一颗心扑在咱们身上,半点不顾自个儿的利益,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歪理?”
叶冬葵皱着眉道。
“你先别管是不是歪理,至少在我看来,今天她拉拉杂杂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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