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没人阻拦老太太出院。
谢万德用破车把老太太拉回家,让大姐召集大哥二哥,算账。算算谢大娘住院期间,医院的总费用。算下来一共花了不到两万块钱,谢大娘一辈子没有上过班,也没有什么正规医保,能报销的部分很少,大部分是自费,自费部分一共16000多块。
除去大哥、二哥、大姐各自给的500块钱、孟云心刷卡花的2000块总计3500块钱之外,剩余的12500多块都是谢万德花的。如果四家平摊,每家应该再出3000多点。
大哥、二哥都默不作声,谁也没有主动说要补齐余下的3000块。
谢万德铁青着脸,踢了一脚蹬子,骂骂咧咧的撞开门就出去了。大哥二哥站起来也要走,看来补钱给谢万德是不可能的了。大姐也默不作声。大姐大姐夫下岗多年,儿子技校毕业后一直没工作,全家三口成天耗在家里,全靠每个月领的低保费生活,数年来经济上捉襟见肘,大姐大姐夫十多年前还在上班时攒的几万块钱,还打算给儿子结婚时用。再拿出3000块钱给谢万德,大姐实在做不了主。
谢家分摊医药费的事情不欢而散。谢万德都拿了12500多,孟云心拿的2000也不算啥了,自然而然的,孟云心没提,谢万德更不会提。
2002年的3月,谢小宝初一的第二个学期。
谢小宝一身崭新的行头,骑着高档的自行车,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上学去了。
孟云心每天下班回家,都带回来一大摞打印纸。上面打印的,是谢小宝要背的单词。孟云心把那些纸贴在墙上,给谢小宝念,让谢小宝跟着念,再记住汉语意思。
“跟我念,January 'dnjuri',月份中的一月。January 'dnjuri'。”
“尖牛瑞。”
“不是尖牛瑞,要慢点念,读清楚每个音阶,再跟我读,January 'dnjuri'。”
“尖牛瑞。”
“January 'dnjuri'。”
“尖牛瑞。”
“January 'dnjuri'。”
“。。。。。。”
“January 'dnjuri'。”
“。。。。。。”
谢小宝拒绝再念。他心不在焉。他惦记着他书包里的游戏机。
谢万德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声音伸出脑袋,问,“怎么回事?”
孟云心答道:“他不爱张嘴,不念。”
谢万德说道:“你怎么不念?不念你怎么能记得住?赶紧念。”
谢小宝摆出一副懒洋洋的状态,说,累。
谢万德转头对孟云心说,“他不爱张嘴,你就给他念,你念一遍他不住,你念一百遍他还记不住?给我往里灌。”
孟云心听了忍不住反驳道:“是他学英语还是我学英语?我念一万遍有什么用?他要是不念,我也不念了。”
谢万德听了大声喊道,“都不念,都跟我作对?我为了谁?他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将来不也是咱俩的累赘?你不帮我,谁帮我?念,接着念,这些单词念不会,今晚谁也别睡觉。”
这顿晚饭一家人吃的闷不作声。
吃完饭,谢小宝回到自己房间里写作业。谢万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孟云心收拾完饭桌,洗好碗筷,擦了地,告诉谢小宝先把作业写完,写完了再把今天的所有课程给他讲一遍。
一直到快九点了,谢小宝也没个声音。
孟云心进到他屋子里去看看他作业的进度,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用手支着脑袋睡着了。作业本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写。觉察到有人站在他旁边,他“扑棱”一下蹦起来,擦擦口水,揉着惺忪的睡眼,浑然不知就里。
谢万德见此情景怒火中烧,上去“啪”一声就一个大嘴巴,谢小宝被打的脑袋一载歪,捂着脸不敢吱声。
“你吃饱了就睡!你写了几个字?!老子天天点灯熬油的陪着你到深更半夜!写作业还用别人看着吗!你都几岁了?!”
谢万德一边大骂一边走上去拧住谢小宝的耳朵,把谢小宝拎到客厅里,一脚踹跪地上,回身抄起皮带,用皮带指着谢小宝的脑袋,大声的问:
“你几岁了?知道你自己几岁了不?”
“13岁。”
“13年那!你知道我这13年是咋过的不?你不睡觉我不能睡觉,你睡觉了我还不能睡觉。从你不到1岁我拉扯你一直到13岁,我还得四处奔波赚钱养活你。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咋就不能自觉点,把学习搞好?
能不能搞好?你说一声能不能?你要是说从今往后不学习了不考大学了,我也就不跟你费这个劲了。赶明儿个我托关系给你找个工作,你自己挣钱养活你自己吧。我是不管你了。你说你能不能?能不能?”
谢小宝捂着半边脸,强睁着朦胧的睡眼,嘴里含混不清的说,“能。能。”
谢万德说,“起来,进屋去,赶紧写作业,写完了,让你孟阿姨给你复习今天的功课。”
谢小宝写到十一点才把作业写完,等到孟云心又把当天的课程给他复习一遍,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几天后,孟云心终于知道谢小宝写作业那么慢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昏(六)
这天孟云心下班后跟平常一样,买了两样水果。吃完晚饭她把水果洗了,放在茶几上谢万德面前。谢万德看了看说,“去,给小宝拿点送他屋去。你得多关心他啊,你是他的继母啊。”
还没有孩子的孟云心听了“继母”两个字之后心里还不太适应,但她还是站起来拿着装水果的小盆进了谢小宝的屋子。
谢小宝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推门进来。
他忙不迭的把双手伸到书桌下面,慌忙把一个物件藏到两腿之间的裤裆里。
跟在孟云心身后的谢万德看到谢小宝这个动作,对谢小宝说,“站起来。”
谢小宝不动。
谢万德大怒,提高了声音喊道,“你给我站起来!”
谢小宝害怕了,夹着两腿站起来。站在原地不敢动。
谢万德说,“走过来,到我这里来。”
谢小宝低着头,往上翻着眼睛偷偷地看了谢万德一眼,仍然站着不动。
谢万德咆哮道:“你给我过来!你听不懂中国话吗!”
谢小宝夹着俩腿,刚往前走了一步,一个物件“咣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谢小宝刚要弯腰捡起,谢万德一个箭步窜至跟前,一把抄了过来。
是一个游戏机。
谢万德一边摆弄着游戏机,一边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谢小宝:“跟同学借的。”
“借来几天了?”
“就今天借来一次。”
“作业写多少了?”
“。。。。。。。。。。。”
“问你呢?作业写完没?”
“。。。。。。。。”
“是不是吃完了饭一直在偷偷玩这个?”
“。。。。。。。。”
“嘭”一声,谢万德伸手拍在谢小宝的脑袋上,像拍一个熟烂了的西瓜,噗噗有声。
谢小宝脑袋往下侵了侵,用手捂住后脑勺。
孟云心赶紧说,“别打了。打脑袋容易打出毛病来。把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谢万德站在那里气得直咬牙,满腔的怒火像火山喷发前一样汹涌澎湃,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满屋子乱转,四处找东西,看样子还要打谢小宝。
一顿乱转之后他又转回来,站在谢小宝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当初我跟你妈离婚的时候我就不应该要你!你妈说我教育不好孩子,孩子给我就完了。如果我把你带走,以后孩子不良了想再还给她,她是绝对不会管的。我当时指天指地的说,教育不好,我也绝不会回来找你!你是我儿子,咋地我也不能把老谢家唯一的孙子交给外姓人。我这十多年吃苦受罪,但是从没让你受一点苦。从小你就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用贵的,别的孩子没有的,你都有。我就合计你是没妈的孩子可怜,极力弥补你。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学习搞好。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小学三年级就夜不归宿成宿打游戏,给你的钱你都玩游戏了。你奶奶你姑姑跟你说多少次,你从没改过。为了你我找对象都得合计找个能辅导你的。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付出了多少?!现在你都上初中了,还玩这个东西。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啊?!”
谢万德一边一字一句的血泪控诉,一边抄起皮带,面目狰狞的冲着谢小宝就过去了。
谢小宝被谢万德这副面目吓坏了,爬起来不由自主的往孟云心身后躲。
孟云心本来想劝劝谢万德不能动辄打孩子,还打算动用皮带这样凶狠的打。但是听到谢万德那句“为了你我找对象都得合计找个能辅导你的”话时,心里不由得一翻。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护住谢小宝,愣在那里,心里反复琢磨谢万德的那句话。
她的童年是伴随着安徒生的童话长大的。小时候是豌豆公主、丑小鸭;长大一点是海的女儿。唯一让她看不懂的是皇帝的新装。明明没穿衣服,怎么就以为自己穿着最美丽的衣裳。世界上哪有那么蠢的人,还是一个男人、能做皇帝的男人。
虽然经历了林志宏、李家琳两段不成功的爱情,但是她的爱情标准,依然是那些令人向往的爱情童话。最起码,她觉得,恋爱、结婚的前提应该是相互的爱情。谢万德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找对象是为了能辅导孩子功课”的想法,确实让她震动了一下。也引起了她从没有过的思考。
当初谢万德主动跟她搞对象、她觉得两人不合适要终止恋爱关系时,谢万德想尽办法挽留甚至流氓威胁,那时候她还没有那么成熟的心智想清楚事情的本质,还以为是谢万德爱她爱到不行。和把女孩子的第一次稀里糊涂的交给林志宏一样,她犹犹疑疑、半推半就地开始了同样是稀里糊涂的婚姻。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孟云心第一次失眠了。
他和她的婚姻,不知不觉的已经过了大半年了。她和谢万德认识,也一年半了。
这一年多以来,她除了最初接触谢万德明显感受到他和她以前接触的男人不同、觉得他们之间不合适、想黄对象未果之后,就逐渐的被谢万德牵着走了。特别是建立恋爱关系、结婚后,随着她社会关系圈子的逐渐缩小,她的全部生活就是工作回家两点一线了。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下了班就进厨房,一生只睡一张床。
白天,在公司忙的昏天黑地,她自己的工作、给谢万德翻译货单、发传真、给谢小宝打印单词、准备晚上的辅导内容。她的工作时间被占的满满的,每天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
下班回到家,一般情况下谢万德正在做晚饭。在吃饭前的空档,她得检查当天谢小宝都学了哪些功课、有哪些作业、要背会哪些单词。吃完晚饭她收拾桌子、洗碗、擦地、做一些简单家务。这些都做完的时候,谢小宝的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她还得给他复习这一天所学的内容,知道他哪里会哪里不会、检查作业写的对不对、写错的还得给讲清楚纠正了重写。
等这些都做完了的时候,经常是超过半夜十一、二点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又得起床,收拾洗漱,去赶七点二十的班车。跟时钟一样准时、周而复始的生活,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快一年,眼看着谢小宝初一暑假来临、马上就要升初二了。如果不是今天谢万德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