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人搭理他。牧离扬起头,手上一使劲,那只小雀儿便挣扎着,发出既凄厉又尖锐的鸣叫。它的脖子被捏紧,隐约还有扭曲的迹象。下一秒,只听“咔”的一声,小雀儿的脑袋立刻像断了线般落入地面。
如今置于牧离手中的,只是一只看不出原形的无头鸟。
“主人等不及了,你们亦是等不及了。”牧离诡异一笑,将小雀儿抛了开去。
这条大街依旧门庭若市,有人忙进忙出,有人只恨分身乏术,有人踮起脚尖扶在门前使劲张望,有人焦急地搓着手,来回踱步。
西边的小巷里,小鱼儿穿着从小厮身上扒来的布衫,交叉着双手靠着墙,头垂得很低。额角两边的发丝遮住了他的侧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那笑,胸有成竹,又唯恐天下不乱。
他左右观察了一会,决定移步到花无缺跟前神经兮兮道:“月琴先前说的是你还是我?”
花无缺看了看他,笑道:“我与她素未谋面。”
小鱼儿瞪眼道:“我也是。”
花无缺道:“你不是。”
小鱼儿奇道:“如此美貌之人,我见着岂有放走之理?”
花无缺淡道:“那日你不在客栈歇息,难道不是去往明笙楼了?”
小鱼儿乍舌,翻起了白眼。他在想,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人。那见鬼的心有灵犀他有时候真希望别每次都呈现,这样让人想要神秘一下都不行。相反的,花无缺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他都明了,这太无趣。
花无缺看着他,本有满腹疑问。那日一夜未归放在客栈众人口里,就是销魂一夜饮尽春水。花无缺独斟一盏,那期待的模样也不知在等谁。像是印证了他的想法,忽闻耳边一阵风响,尘埃落定,什么都没有。
他自知自己的想法有异,所以他并不说。他的疑问已落定,化作流水继续往西消失无踪。他从一开始就相信着小鱼儿,而那有异的思绪却都只是一些烦闷,没必要,没必要的事情罢了。
花无缺忽然道:“你盼的人来了。”
闻言,小鱼儿兴冲冲地举目眺望。而此刻花无缺也负起双手站在一边,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看着远处。被他们望着的方向,是一望无际的山道,风声一紧,一道冗长的马啸破空而来。
空荡荡的那里,只有一辆马车疾驰,黑色的千里马拖着圆滚滚的车轮顺风而前,朴素的红木漆搭起的车身并没有什么夸大的装饰,只有一块牌子在侧面栓着窗柱,被风晃得呼呼响,那上面鲜明地画了一条龙,骄傲地伸着头,其尾巴上还飘扬着淡金色的流苏。
小鱼儿眯起眼睛看着那辆马车,微微一笑。
马车上的小厮有着一副被晒的黝黑的皮肤,这时正笑出一口白牙。此时路上众人的眼睛都盯着背后那道米黄色的帘子,他拉紧缰绳,龇着牙转头道:“主子,还不出来!”
花无缺见有一只手挑开了车帘,白晰的肤色,似乎久不见阳光,有种微弱的病态,不由地眉头一皱。
接着,一颗脑袋从挑开的帘子里面冒出来,再慢慢走下马车,众人不禁惊呆。
此人全身都披着黑色且印着不规律金色花纹的锦袍,只有颈上裹了一圈白色的看上去像狐狸绒毛的围帛,看上去非常温暖。他一头黑色的长发就这样慵懒地垂着,什么都没点缀。整体一看,这人身上不自然地散发出了一副贵气,衬得腰间那枚青色的玉佩也格外耀眼。
此人踩着踏板步下地面,众人敛眉,退后了一步。
他走进毓阁,没有丝毫留恋。小鱼儿无动作,笑道:“眉眼憨厚,十分无害。”
花无缺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小鱼儿笑道:“是非是非,便是分不清正确及谬误,他有理,我们都无理。”
花无缺温柔对他一笑,如沐春风,后者心中微微一动,耳根染上淡淡的粉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鸿门赴宴
次日,月琴领着小鱼儿与花无缺来到毓阁。毓阁门一开,两边都书有“客似云来”这个词,倒也相当应景,因为全场几乎坐无虚席,生意兴隆。大家对于他们的造访并不惊诧,毕竟昨日知会过牧离了。
经过走廊,到达内厅。只见垂直的水柱顺延而上,宛若透明的珠帘,泉水边有各种奇花异草点缀,仿佛蹦跳的星辰,印入来客们的视线里,如梦如幻,忽地有种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感觉。尤其现在身旁还有一位位花容月貌的仙子们陪伴,简直美妙绝伦。
少女们穿梭其中,端茶倒酒,彩绸纷飞,别有一番韵味。客人们凑在一块窃窃私语,大概又探听到了哪家的八卦,她们更是巧笑盈盈,秋波辗转间都是停顿在新来的几个客人身上。
比如丰神如玉的这位,比如俊朗俏皮的这位,比如落落大方的这位。各有千秋,偏不管哪个,都能将现场的所有人比下去。
花无缺先道:“不知还认不认识在下。“
“不知哪阵风把你们给吹来了!”牧离笑脸迎人,压根不提昨日的事。他引着三人入了其中一间房里,笑道:“上回多有得罪,只是我心直口快,再加上因为有事突然离开,也不知那厮会对你做出那般事……”
花无缺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牧离显然想让他难堪,但他也不是随便就能被别人品头论足的。花无缺淡道:“在下不过是江湖莽夫。”
牧离道:“自然是江湖莽夫。”
小鱼儿呵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他与我大嫂本就快要成亲,还在乎这些小节?”他一副伶牙俐齿是说不尽道不完,月琴和牧离直感慨万千,看了看他,却都没再说话。
牧离改口道:“不管是花公子还是江公子,都是人中龙凤。”
花无缺谦虚道:“过誉了。“
牧离笑道:“正是你们这直来直去的性格吸引我,才会在客船上就想与二位结识。”
小鱼儿摇头叹道:“今非昔比,毕竟身份悬殊。”
“哦?能否说来听听。”牧离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道:“我的仆人给我备东西去了,鲜少给人倒过茶,见笑。”
月琴恍若未闻,只缀了一口,笑问:“可是自种的茶叶?”
“虽我在恶人谷,却还是喝不惯此地的茶。”牧离不答反说,手摸上茶壶,指尖在壶盖上转了一圈,“而且我认为,外面的土地,可是比这恶人谷肥沃许多。”
月琴失笑,站起身道:“既如此,我可将我懂的与你分享,不知你可否赏个脸?”
小鱼儿点头道:“地大物博,自然有地大物博的好处。
花无缺道:“璞玉之玉,总是难待发掘。””
牧离若有所思地看向花无缺。但见后者白衣悠然,英眉朗目,冷静沉着,不怒自威,俨然一副侠士风范。再看小鱼儿,眸光闪动,乐观机智,笑意吟吟,深藏不漏,要说最难防的除他无第二人。
月琴伤心道:“牧公子?”
牧离沉吟道:“这……”
小鱼儿大笑道:“有何不可?你走了,自有人招待我们。”
牧离笑道:“原来你早知内中乾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身上的红色锦袍犹如他热情的性格,拉着月琴就走,并顺手关上了门。门内又剩两人,饮酒作乐,沉默不语。
此间尤其宽敞,床榻被褥,酒桌家具,花束香炉。一旁的木柜里,各式各样的酒坛,琳琅满目,光是看着就要醉了。而那墙上,无数的春宫图,被小巧的编结纹饰遮遮掩掩,若隐若现。烛光映过来,闻着那酒香花香阵阵香,只觉得无比陶醉,想要就此进入温柔乡。
小鱼儿提高嗓音道:“在下无谋无略,只愿在江湖中逍遥自在,不过既有如此厚待,盛情难却,我便不拒绝了。早就听闻十二星相做尽坏事但兄弟之间肝胆相照,想必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来到恶人谷,而我小鱼儿,正是你们这次捉鱼大计的主人公。”
无人说话,却有笑声,高高低低,绕梁不绝。
花无缺拿着酒杯,一个偏头,手里捉住凭空射来的暗器生生转过一个方向,插进其中一幅春宫图里。
小鱼儿掏出怀里的几张纸条,放在眼前晃了晃,叹道:“我绞尽脑汁,花尽心思换着法儿来写,却不知是我的文采尚浅,还是与那说书先生八字不合,退回来的纸条都被鸽子衔进盆栽里头。原想派人跟着那鸽子寻路而去,却见它们哪还有返回之心,找了一处有门有阶的陋室就做窝起来!”
小鱼儿越说脸色似越不好看,额头上青筋显露。他说完,将纸条放到烛火处,“嗤”的一声全烧了个干净。纸灰落地,他给花无缺倒了一杯酒。
酒液呈青色,像被扔进了火堆,泛起刺鼻之意。花无缺拱手摇转手腕,向后一抛,微微一笑。小鱼儿的酒却没事,他喝了一口,结果喝得太急,呛到了。
小鱼儿道:“昨日那位扮得如此之像,是觉得易容有趣,还是真有作龙之心呢?”
空中冷意四溅,寒气渗透每一处,连杯中酒也感染到了情绪,瑟瑟发抖。
花无缺道:“他便是上回我在这里见过的人。”
小鱼儿笑道:“对了对了,自从入谷那天后就没见过他了,好奇得紧呐!”
花无缺凝注着他神采飞扬笑得合不拢嘴的神态,只觉得口干舌燥。
小鱼儿打了个酒嗝,将注意力放在前方摆放着的水仙上,道:“龙有四圣,话说这白虎竟是沈彦,我是才发现不久。”
是了,那个小鱼儿刚回谷就碰上面的人,毓阁真正的主人,亦是花无缺上山遇到的人。他都是同一个人。最貌不惊人,离他们最近,最出乎意料。
又是一声大笑,已不再躲藏。他不知从哪出现,稳当当立于桌前,抱拳道:“多日不见!”
这个沈彦,每次来都匆匆忙忙,但总是嘘寒问暖,比天吃星还亲。他家有妻儿,后有耕作,每次到来裤脚都沾完泥团,或者用汗巾在擦着脸。所有人认为他自遇见小鱼儿后就改头换面了,却不知这只是障眼法。
“在下以酒自罚。”沈彦朝位于上座的小鱼儿敬酒。后者承他美意,也饮上一杯,笑道:“我虽想说我不如你,可我偏不这么说,你是聪明,但人物扮多了,总像一副副脸皮,竟连真身都看不出来。”
沈彦笑道:“江兄说话还是如此直接。”
小鱼儿长声一笑,道:“我还知你在想什么,说罢,我听着。”
沈彦顿了顿,看着杯里的酒液道:“只是觉得,这么好的相貌,不是女子真是太可惜了……”
花无缺面上一冷,杀气四起。小鱼儿嘻嘻笑着,眼里闪过一丝阴郁。花无缺已经收好情绪,沈彦的注意力到了他身上。只见他拢起袖子,折扇点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未雨绸缪
沈彦的大胆之语吓得满室花卉噤若寒蝉,花无缺已再无忍耐之心,小鱼儿假意的咳嗽唤回了他的冷静。他低下头,紧紧抿着嘴,背脊挺得笔直。
小鱼儿变幻莫测的表情上皆是寒意,但来时快去得也快。他在奇怪为何平素冷静的花无缺如此沉不住气,这并不像他。小鱼儿笑道:“沈公子真是爽朗之人,若不是你亲自告知,我真还不知你好的是男色!”
他的一句话巧妙地转换了气氛,沈彦买了他的帐,肃然道:“还不是江兄你从来没有问过我。”
几句对话后,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酒桌上立刻欢腾了起来。转眼间只有笑语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