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美的究竟是谁。船舱内的船客早已目不转睛盯着他,只因他举手投足不存魅惑,却被雨水沾染了灵气,湿透的衣裳阻扰不了他的笑意,仿佛要透过空气传达到他们周遭。
花无缺皱眉,心头忽地起了一种奇怪的压抑。他将这些画面收进眼底,感受着小鱼儿始终拉着他的手,不知怎地一阵烦闷。他深觉铁心兰不在身边再没有可倾诉之人,因铁心兰总是能看穿他,他却不能看穿自己。
小鱼儿道:“快些进来。”
雨势渐大,做什么事都有心无力。睡意缠身,众人今夜早早就入眠了。吊床一个挨一个排在一起,也仍会跟着船只的走向一摇一摆,有些人不想睡这糟糕的东西,就跑到船舱口,卧在那里假寐。
小鱼儿不是娇惯之人,花无缺虽在移花宫长大也没有养尊处优的心态,所以在这样的地方也一样能心无旁骛。如此,一夜无话。
“锵锵锵……天亮啦,起床啦,赌场开张啦……”
客舱门被踢开,一全身裹着白布只剩下一双眼睛的男子正拿着一个铜锣在敲打着。船工们吓得从隔壁跑了过来,船客们浑浑噩噩,早骂骂咧咧开了。
小鱼儿顶着头乱发,衣衫穿到一半,斜靠着墙柱,里衫没有扣上扣子的地方显露出白皙的锁骨,淡蓝的衣带松松松垮垮地束着,双眼悠悠地望着房门口刹风景的人,一番懒散一番凶狠。
花无缺失笑,给他整理好,道:“你这坏毛病别让人看了去。”
小鱼儿瞪眼道:“谁人没有起床气?”
谁都有,还有打呼噜声,咂嘴声,在昨天夜里可谓是声声入耳。他俩是练武家子,一身内力,即使在梦境中,也能对这些声音手到擒来。但不一定就睡得好,花无缺没什么事,小鱼儿的眼眶却黑得很。
“呵呵,呵呵呵,我是不是走错门了?”门口那人见情势不对,抄着铜锣准备开溜。
小鱼儿见状,上前一脚挡在门口,笑得春寒料峭:“这位兄弟,你不是要带我们去赌场么?走啊!”
花无缺一路上都没吭声,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也出现过的一幕。
当时他们在江府,花无缺受师之命必须杀了小鱼儿,小鱼儿应了他,并约好去后山决战。决战前夜,夜深人静,谁会知道不久前他们仍在对峙?花无缺没有睡意,踱进院子,却不曾想也看到小鱼儿躺卧在地上睡觉,双眉紧皱,衣襟凌乱地仿佛刚打过一场架,手里还攥着一壶酒,酒香萦绕,恍惚得宛如隔世。
他们年纪相仿,其他却都大不相同。小鱼儿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自然将看他不惯的话都说了个遍。他也只是笑着笑着,只因不觉得这些是恶意,亦不觉得是贬义评价,他没有任何的想法,无喜无怒。那之后便是小鱼儿跌下悬崖,铁心兰痛不欲生,他形单影只。
小鱼儿侧头看见他那沉思的模样,便伸出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道:“莫走神,给我看着他会不会出老千。”
花无缺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鱼儿嗤道:“好汉不回头,有时间回忆过去不如想想将来,你这闷葫芦。”
花无缺惊奇他能猜出自己的心思,更惊奇他嫌弃的表情。花无缺笑道:“那些回忆是重要的,若没发生,我们怎能相认?”
小鱼儿哼道:“是极,我也不会知道你是我兄长,兄长!”
他强调这两个字,一脸不爽。花无缺自是知道他的纠结,失笑道:“让你做兄长也并无不可。”
小鱼儿眼睛一亮道:“真的?”
花无缺道:“我何时说过假话?”
小鱼儿撇嘴道:“我也从未叫过你兄长,想必换过来也一样,罢了罢了。”
谁兄谁弟差不了多少,反正这个人总会站在自己身边。小鱼儿不由地会这样想,觉得理所当然。
“买大还是买小?”
“大!”
“你输了,是小!”
“不玩了,赔钱玩意儿!”
赌局已开,一群人围着骰子转,无人镇定,却都激动。
“你们不行!”小鱼儿摇摇头,站了上去道:“我来!”
“买大还是买小?”
“大!”
结果还未出来,众人视线就已经盯在骰子上,眼珠子随着骰子起上起落,小心肝也怦怦直跳。
赌徒们的心理,是世上最容易捉摸的把戏。轩辕三光听了,绝对会一拍小鱼儿的背,道尽各种想法。但可惜他不在,江湖上最好赌的那个恶赌鬼不在,而有意学他的人便有了个准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巧设赌局
只见小鱼儿愤愤然挽起袖子,大喊道:“再来一盘!我就不信了……”
他先前那盘猜输,这让有求于他的那人一个瞪眼恨不得将他们吃掉。但不敢,他的身边站着花无缺,纵使生了那个熊胆,也没有那个熊力见缝插针。
小鱼儿显然觉得不过瘾,他大声道:“赌什么钱,俗气!”他霍地一下掏出一枚玉佩砸在桌上,道:“上等蓝田玉,输了便拿去,老子不要了!”
众人惊呼出声。这蓝田玉,上雕婴戏,线条短粗,圆脸丰满,玉身剔透,一看就是好宝贝。他却输了一场,说明要再输,正便是赢者的囊中之物。
见他们蠢蠢欲动,小鱼儿扬起脸道:“别光说不做,你们的赌注且拿来。”
众人纷纷效仿,要么赌大,要么赌小,现出一身豪气,觉得此刻就算来个轩辕三光又有何不可。花无缺见状,直接将折扇一抛,它稳稳待在一堆首饰的上头,淡道:“移花宫之物,市价不知,但学武不错。”
他俩气质非凡,轻麻布衫压根掩盖不了绝代风华,可花无缺一报家门,众人还是惊愕不语。绣玉谷移花宫谁人不知?而那日燕南天与邀月以及他们两兄弟之间的恩怨更是无人不晓。坊间流传的就有好几个说书版本,如今见到真人,愣是生出了敬佩之感。
有些住在南方的人,疑惑地询问,便有人自顾自地给他解释了起来,这其中包括十大恶人和十二星相的故事,一字不漏。
小鱼儿道:“还赌不赌了?”
“赌赌赌。”
说话的正是央求他们帮忙的人。此人笑道:“若我赢了,就不五五分成了。”
小鱼儿点头道:“有理有理,我也不怕你,相反也许你会怕我,说不定我会赢你。”
那人笑道:“凡事无绝对,莫要如此自信。”
小鱼儿奇道:“你怎知这是自信?我这是千不该万不该,因为想不赢都难。”
众人唏嘘,既知他是小鱼儿,便也知他的小算盘一定很多。就不知这个找他的人是不是来自外乡,莫非没听过古灵精怪的江湖小魔星?不过也罢,吃一埑长一智,也是常理。
花无缺把他拉住笑道:“我来吧。”他看着众人,指了指蓝田玉和折扇道:“若我输了,两样都归你们。”
小鱼儿跺脚道:“谁准你这么决定了?”
花无缺漆黑的双眼看向他道:“你不愿意?”
小鱼儿笑眯了眼睛:“愿意愿意。”
“买大还是买小?”
“大。”
“买大还是买小?”
“大。”
“买大还是买小?”
“大。”
“买大还是买小?”
“小。”
“……”
五局一轮,一声接一声,宛若细雨中的春风,轻而有力,有种让人不能忽视的力量。花无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如雕刻般的侧脸始终专注,洁白的布衫如同他一丝不苟的性格,温文而雅,清俊如竹。
小鱼儿脸侧的发乖巧地贴在他的耳边,呆了一呆。他回过神,看了眼同样呆滞的众人,果真被这一出手就收不去的运气吓傻,唯唯诺诺不住躲闪视线。
风云变幻,潮起汐落。转眼间空中的海鸥不停地在怪叫,扑扇着翅膀四处乱撞。乌云到达之处,狂风大作,气流奔腾。浓雾茫茫的远处,依晰可见一座岛屿,踩在船板上的众人顿时雀跃起来……
这便是无名岛,没想到三天的时间过得这么快。
赌局无疾而终,花无缺是个好说话的人,自然不会要他们的任何东西。但小鱼儿不让,他在花无缺转身后恶狠狠盯着众人,从他们塞回包袱里的当头顺了些银两和珠玉,塞进怀里。本来说好是五五分成,那人眼巴巴看着他,他也只是嘿嘿一笑,递过去一串珍珠。
那人气道:“你竟骗我!”
小鱼儿摇头晃脑道:“这是赌局,不是过家家,没有一点手段,怎能坐实好庄家之名呢?”
那人更气了:“歪理!你这是歪理!”
小鱼儿呸道:“我小鱼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做过的事从不后悔,别想从我这占去什么便宜。抑或许你没听过我的事?我可是和恶赌鬼豪赌过不下四场的人,没有赌品也有赌运,你要不服,赢过我再说。”
他这些确是歪理,可是按他说的,他有赌运,不用出老千也能赢,那能奈他何?除非谁有本事,真把那恶赌鬼请来,亲眼目睹一场赌上性命的局,倒也是相当精彩。
那人突然抢过蓝田玉,道:“我什么都不要,只给这个我算了。”
小鱼儿怪笑道:“可我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没它值钱。”
那人大声道:“我管你这么多!你不想被别人占去便宜,我何尝不是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回漩气流从风中刮过,刚好就打到了站在船板上的船工脚边。船身被强大的推力一阻,差点在这个大海上来个翻跟斗,客船摇摇摆摆地左右晃动,船舱里众人也跟着左摇右摆,手足无措。
小鱼儿接下来没再说话,因为自顾不暇。有人捂着胃在地上打滚,显然是犯了恶心。有人张了张口,又闭了闭口,仿佛在酝酿什么。有人担惊受怕,害怕地缩着小身子。有人围抱在一起,只能讲出一个单音。
暴风呼天抢地而来,天地间宛若一个巨大的黑洞,妄想吞食世人。一个个暗气漩流盘踞在海面上,张牙舞爪,好似那来自阴曹地府的使者,正争先恐后地要过来拉着人们一起堕入。
花无缺步上甲板,看着眼前的情景,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船桅被骤增的狂风吹得“嘎嘎“作响,帆被收起,眼见风潮被吹得卷绕而来,正在操作的船工们都焦急了起来,手中的动作也变得无比紧张。
有人大哭道:“船家,怎么办?很不对劲啊……”
船工道:“真是奇怪,现在是九月,按理说是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暗流才对啊!”
“你做什么!”
风中几人的对话渐渐模糊,花无缺双脚离了船板,浮在半空中,身体一直在往下,感觉有一股好重的拉力将他拉着往暗流眼而去。出声的正是小鱼儿,他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发展,愕然看着,双脚竟使不上力。
他竟在害怕,害怕花无缺就此消失。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呼吸不顺,全身发颤。他失声大喊,眼里失了焦距,大脑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有惊无险
狂卷的气流将花无缺头上的发带扯了下来,他的白色衣袂被掀起,犹如天上谪仙,悠然自若。乍一看他的双眸,即使与这可恨的暗气漩流相比,也有过之而不及。风声鹤唳,喧嚣的嘈杂充斥在人们耳朵里,只感觉撕裂般的疼痛。
小鱼儿的眼睛被气流打得生痛,只能紧闭上,再汇聚内力为自己作了一道屏障。他在船板上踉跄行走,下一刻不顾安危蓦地也跳下去。众人张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