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陨落,在历史的河流里大浪淘沙。
天下王的祭坛,无疑是那个时代依稀剩存的信仰。故此,活人墓,历代王权的统治者都不允许那信仰再现。天下王的余威,就是过了千年,都不容统治者小觑。
一行人一路走着,活人墓深层,是拓拔朗月为其母拓拔旷风修筑的祭坛,也是此间陵墓的墓中墓。
沿路向下,阴气再难抑制,是比上九鼎离心门还要浓的哀怨之气。“每过一年,拓拔朗月都会为其母献上五千活祭,拓拔在位五十八年,有二十九万生人葬于此处,成为天下王的祭品。”
“故此,活人墓成了阴煞大凶之地,凡入者,沾了人世血腥,就会被阴魂缠绕,千年来,死在墓里的人不胜其数。”青横伤怀。“就是我玉冠一族,百年前入墓,三百九十八人,就殞了半数。熬下来的,到最后,不过二十人。”
段衍生心有感触。“拓拔朗月乃拓拔旷风之子,无孕诞之,本是得了天赐,为祭其母,广造杀戮,修了这偌大的活人墓,生人二十九万,伤了天和。报应到拓拔皇室的运脉,只落了个三百年而终。”莫非,拓拔朗月心慕天下王,并非空穴来风?
云商观墓陵构造严谨有致,宏伟大气,器材工艺精巧美妙,不难想象,天下王后,其子拓拔朗月更是创下了一代辉煌!
越走越远,前往祭坛的路上,多有被烈火焚烧的迹象,天下王墓陵,怎能会有这番毁坏?
青横看出纳兰红裳的疑惑,“不知诸位,曾听闻过这样一首诗文?”
活人墓里生人葬,九州阴魂孤魂藏。
百转长生死无望,琉璃灯下凤凰殇。
寂坐百年骨入土,何人焚烧魂魄亡。
历尽千劫终成事,一遇惊龙笑紫皇。
青横嗓音低压,一阵阴风乍起,夹杂着何人的狂笑在墓中一声强过一声。不停地回转在人们耳际,就像敲打在心房之上。
天下王拓拔旷风的祭坛可算是到了。
有朱笔赤字醒目的列在主坛两旁:天下王居功自傲,救世主为世当狂!
好狂傲的口气,当真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和锐气!而这笔法,入木三分,笔锋锐利,和这言下之意相得益彰。
这,就是属于拓拔旷风的风范吗?段衍生一瞬失神。放眼天下,时隔千年,又有谁能与你比肩?
“这句话,曾是拓拔旷风双十年华,面对着九州大地狂笑轻慢,在与敌人对战,深陷困境中当着百万将士振臂一呼:天下王居功自傲,救世主为世当狂!此一言,不仅激励了军心,更是慑的敌将丧胆,血脉喷张。战役逆转,这句话,从此也流传下来。”
“那这字。。。”
“这字,是拓拔朗月亲自所书。”
在千年前,拓拔旷风命人重整古籍,简化字体,千年后的天下四国,沿袭的皆是那时的写法,不过,字体更为美观。是以,祭坛旁的文字,段衍生几人识得分明,是以,陵墓中陪葬的古籍,青横知之甚详。
天下王祭坛居中为拓拔旷风驰骋沙场的青铜古像,青铜像下琉璃灯盏不灭。没有人知道,天下王以血燃灯是为了什么,只记得她曾这样说,“得见毕生所爱,孤魂方歇。”
纳兰红裳望着那盏琉璃灯,隐约听到洪荒里传来的悸动。
“你来了,你终于肯来了。”
“是谁?你是谁!”
“裳儿?”段衍生回头,“你怎么了?”
青横直盯着纳兰红裳,就是流苏,云商也略感惊异。纳兰红裳冷静自持,处事淡漠,方才低语,有着惊慌和无措,根本不像是出自她口。
纳兰红裳猛地觉醒,敛了神色。琉璃灯盏,以血作燃,在感叹拓跋旷风为神人时,她却多了份哀伤。
“难道,神仙也逃不了情爱吗?”
心中所想竟是和呼邪秦临死说的话如出一辙。
“琉璃灯下凤凰殇,天下王,该是在思念她的爱人吧。”纳兰红裳这样说,全靠了自己的直觉。
凤凰殇,凤凰殇,呼邪秦为火凤圣女,拓跋旷风事先就打造好琉璃盏,是否是因为,呼邪秦死于她手,她早就预见了结局?
如此,拓跋旷风不单单是神,还是痴情的神。
“琉璃灯下凤凰殇,天下王,该是在思念她的爱人吧。”纳兰红裳突然开口,引得众人对于拓跋旷风和呼邪秦的故事扼腕叹息。
“的确,天下王一世痴情,这祭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呼邪秦能魂归此地,与她见上一面。”青横说道。
“那既是如此,活人墓有怎么会遭受烈火焚烧?拓跋朗月为其母造了那些杀孽,又怎么能容忍陵墓受毁呢?”云商不解。
“不错。流苏也有此问。”
青横眉目略过祭坛上的火焚之象,迟迟开口,“这场大火,焚烧的是不甘于困守活人墓,不甘于为拓跋旷风凝魂的凶悍魂魄。”
二十九万生人埋骨于此,活人墓俨然就成了至阴直凶之地,拓跋旷风一心只愿凝守魂魄,等待日后呼邪秦魂归,她才肯再入轮回。拓跋朗月体察母心,不愿拓跋旷风再受孤魂之苦,寻了禁法用在了活人墓。
原是为其母除去阴煞之魂,进而令活人墓成为绝地,天地绝地,呼邪秦会早日寻来,怎知,奉命施展禁术之人,不小心在墓心酿成一场大灾难!
——一把火将陵墓焚烧!
多少凶悍魂魄死于烈火,而这火蔓延至天下王祭坛,施术之人,也死在这场火中。祭坛受毁,拓拔朗月大怒!灭了术家满门。日日忧心,其母怪罪。深觉自己愧对拓拔旷风,两月后,拓拔朗月毙。
这一场牵连,损了多少生灵,拓拔旷风和拓拔朗月为情痴狂到了如斯地步,段衍生不知是该叹惋还是该责怪。
“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不知是这段故事让人疲惫还是身处活人墓耗人心神,青横伸手取下霜梨棺,再次躺了进去。
“这。。。”
青横旁若无人的躺在霜梨棺内,云商哑然。纵是再想问出些什么来也只好容她出来再询。
段衍生清楚,玉冠一族看守活人墓,身体受损,见青横整日背着玉棺,显而易见,活人墓阴气甚重,青横已离不开这霜梨棺。那么,能让帝王宁倾了一族之力也要保守的秘密又是什么?
天下王祭坛藏了什么碍了帝王的眼,或者,让人因何心生忌惮?
纳兰红裳见段衍生陷入沉思,苦思无果。上前说道,“青横醒后,自会给你一个答案,段城主不要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
纳兰红裳一语,将段衍生从谜团里拉扯出来。估量着日程,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五日不归,莫言欢有性命之忧!她差点险些误了大事!“对!我们不妨在这祭坛找一找,长生根为天下王祭祀之物,存了虔诚,天下王想是不会难为我们的。”
抱拳在空中说道,“生救人心切,还请天下王宽悯!”
祭坛宽广,占了雄伟庄严。
长生根四叶四花,根茎三尺。生于漠北环池活人墓中,五十年开花两朵,叶子有疗伤奇效,一百年四叶四花,根茎可解百毒。
在祭坛内寻一株长生根,说起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祭坛机关密布,后半幅关于祭坛的残图在青横手里,几人找起来束手束脚,耽搁了不少时间。
云商盯着天下王铜像良久,“找了又找,到处机关且不说,身为天下王竟如此小气,不过是一株长生根,哼,且让我搬开你的铜像,看一看里面是什么做的!”
她话音刚落,段衍生就听到一阵闷响,是云商已经开始移动铜像了。
“小心!”
石箭如天上下了流星雨一般,朝着四周射去,乱箭交错成网,密密麻麻的朝着众人射去。
段衍生拔剑为云商挡去一支利箭。
纳兰红裳护着流苏施展轻功退出祭坛。天下王铜像暗藏机关,为何起先看的那幅图标注是‘吉’?纳兰红裳来不及细想,耳畔里再次响起飘渺之音。比之前,温柔,深情了许多。
“你回来了,你来见我了?”
“你是她,我知道你是她。”
。。。。。
霜梨棺被石箭击中,发出接连撞击声。
青横打了个呵欠从玉棺而出。断箭残支,睁大了眼看着一手拿剑,一手挥鞭的两人。铜像下,端然静放着沉香木匣。
机关已经停了。
青横却有些恼怒。
“段衍生。你可知一遇惊龙笑紫皇的真正涵义?”
众皆茫然。青横拂袖。
“意思就是,拓跋旷风实乃你云桑之祖,历代帝王均是拓跋子孙!”
言下之意,就是在暗讽段衍生擅自亵渎云桑先祖清修,扰乱祭坛,段衍生是隐世城城主,绣云七子之首,云桑就好比她的家一样。就为了一株长生根,你这样,犯得上盗自家的东西吗?
青横翻了个白眼,骂了句,“败家孩子。”
☆、第25章 一遇惊龙笑紫皇
段衍生嘴角一抽。
这话说的就好像云桑是她家的天下似的。
在外人看来,隐世城掌云桑命脉,一城之主段衍生是比王爷还要显贵的存在,因此,青横此言,倒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
话里最为扣人心弦的,是青横那句,“拓跋旷风实乃你云桑之祖,历代帝王均是拓跋子孙!”
纳兰红裳惊骇。云桑帝王竟皆是承了天下王拓跋旷风的血脉!那么,所谓拓跋一族三百年而衰又如何说通?
“拓跋一族三百年而衰倒也是真。”青横白了段衍生一眼,继续说道,“拓跋一族虽是三百年而衰,但并没有说拓跋血脉没有传下来。拓跋亡国,第六代皇嗣却是逃了出来。代代相传,承段姓,隐民间,直至绍景帝初建云桑。
拓跋旷风一代天下王,拓跋朗月广造杀孽,旧事翻出,对当时的绍景帝极为不利。拓跋的来历也就深埋在人世,历代帝王口口相传,也算是追本溯源,认祖归宗。皇家的秘密向来是多,知道的人恐怕全都死光了。
“绍景帝派玉冠族人看护此地又是何意?”段衍生问。
“玉冠在此的使命,一则是与墓中阴魂共生,以阵法相制,必要时驱尽阴魂。活人墓与外界不同,所生所长的也与外界大相迥异。就拿这金丝衣来说,是擒了墓中专吐金丝的虚牙兽,以其口吐金丝制成。”
怪不得,流苏总能在青横身上觉出异样。既是千年前的虚牙兽,带了兽腥味也是正常。
青横又说,“活人墓里的东西见不得世,一出去,非得天下大乱不可,横半点没有危言耸听,九鼎盈血,诸位也都领教了,活人墓一旦放出人世,墓中煞气,外界乱世,两相应和,必是要降下大灾难来。到时候,藏了这么个为祸世人的凶墓,云桑历代帝王难辞其咎。帝不想背负千古骂名,遣玉冠来此。”
“再则,隐居此地,是为了监守任何人,不得盗取天下王留在墓中的,殇寂。”
殇寂,长生丹。为拓跋旷风炼制。
“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药?”云商问。
青横笑道,“有没有,横不知,不过是天下王留下的救命神丹。普天下只此一颗,拓跋旷风存了和呼邪秦共死的心,这药的疗效因此也就成了迷。。”
“不过,天下王为世间神人,她炼制的丹药有没有奇效,无人尝过更无人敢评说。”
“长生多苦,想必绍景帝知道了这长生药之事,也动过殇寂的心思吧?”段衍生说出心中所想。若不是面对长生的诱惑,无法自拔,又担忧后世子孙抵不住贪念妄想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