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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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志- 第1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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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老人被吓得够戗,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啊!

吴璘还无所谓,身边的亲兵却不乐意了,怒道:“怎么说话呢?不想活啦?”

老妇笑道:“哎呀,小哥,莫急莫急,都是咱的不是。两帅,这是您的马?”

老妇看到吴璘的赖皮马,根本就不信呢!

“嗯,”吴璘想笑,生生忍住,不停地点头。

“这可不行!”老妇断然道,“两帅是大帅的弟弟,那就是羌人口中的吴阎王的弟弟。阎王的弟弟,怎么也是判官吧?判官哪能骑这么一匹赖皮马?咱还要你保卫呢,可不能让羌人小看了去!咱们换换,老身这匹马就给你了!”

吴璘大急,想推脱,老妇却是一个实心人,抢着就要换!

小兵嚷道:“这可是我们两帅的宝贝呢,不能换,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吴璘两宝,小英莲、赖皮马,英莲已经不在了,赖皮马更是不能出一点闪失的。

“哈哈”,身后一阵笑声。

吴璘回头一看,他们怎么到了。

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两位:一位少年将军,穿白衣骑白马,挎龙鳞七宝刀,笑容比三月的阳光还要灿烂,正是天武军都指挥使、开国公种无伤,另一位则是新任熙凤路经略安抚使张所。

那两人抱拳拱手,同称两帅,吴璘还礼,连道几声“请”。

老妇也还知趣,不再坚持换马,却拉住小兵问道:“小哥,那两位官人见到两帅,为何不行礼呢?”

小兵道:“他们都是一样大的官,为何行礼?”

小兵急匆匆跟着去了,老妇人心中连念几声“我的天”,再抬头看看天还是不是原来的天啊!

行至军营前,吴璘陡然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竟与英莲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无伤笑道:“莫非雷公动了凡心?”

张所打趣道:“熙风路的好姑娘都在等着嫁人,可是两帅心如止水,那些姑娘不知是怎么熬日子啊!如此甚好,甚好!”

两人相视大笑,吴璘斗嘴是斗不过这两个人的,只得傻笑着。辕门前,吴天正在候着,看到吴璘,上前给无伤、张所见礼,递上一封书信,脸色甚是奇怪,道:“两帅,有一女子送来一封书信,声称一定要你亲自拆阅才行。”

吴璘打开观瞧,一看信上的字,五雷轰顶:居然是英莲的字迹,难道,真是英莲到了吗?

吴璘怒视吴天,吴天低头道:“我也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有几分相象呢!”

那就没错了!

吴璘飞身上马,扬起马鞭,“啪”地抽在紫电龙吟兽上,紫电很久没挨鞭子了,今天挨了鞭子,非常不爽,撒开腿没命地跑啊!

“请仲大帅、张经略入营奉茶,我去去就来!”声音传到无伤耳边,人已在十几丈开外。

无伤由衷赞道:“好一匹紫电龙吟兽!”

吴璘没心思听这些,连抽几鞭子,紫电跑得更是快,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城内行人匆忙躲避,躲闪不及的,对不起,您就飞一次吧!

“一名穿红衣的女子,戴着斗篷,出城没有?”

守城的军兵摇摇头。吴璘趋马再向另一面的城门驰来。在东城终于得知,红衣女子出城有两刻钟了。

吴璘顺着小兵指示的方向,追出十几里,还是没有追到。就连一个影子都没看到。而今的心情,好似梦中,枪杆折断的瞬间,唉,难道见一面都不成吗?远远地见一面也好啊!

“十日内,脱思麻西击阿柴!”

很普通的一张纸,上面透着淡淡的香气,就是英莲身上的味道啊!时至今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地方的人,家中还有没有亲人,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唉,有力使不出来,真想找个人好好打上一架!

垂头丧气地回到大营,懒得擦脸,直接来见仲无伤、张所。

李纲起复,立即派张所出任熙凤路经略安抚使,可见对此人的信用。张所也很有本事,辖区内的大小官员、士人异族都很服气,不到一年的时间,熙风路气象万千、蒸蒸日上呢!

种无伤?吴璘是很佩服的,虽然看不惯无伤身上的傲气,吴璘是个有本事的,无伤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两个有本事的人在一块,就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味道了。看到吴璘进来,无伤抬头扫了一眼,道:“你这大帐和冠军大将军的帅帐很象嘛?”

这句话,可以不答!

无伤指着帐子内大小不一的纸条,笑道:“嚼前人嚼烂的东西,可有意思?”

吴璘学兄长的样子,将兵书上的东西写了很多纸条,放在大帐之内,随手就可以拿出来读上一读,这么做了一年多,还是学了很多东西。听到种无伤话里不无揶揄之意,扯着怪里怪气的嗓子,道:“我哪里比得上仲帅,天生愚鲁,学什么东西都慢;咱上面又没有人罩着,凡事都要小心,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呗!”

无伤正色道:“冠军大将军的法子不是不好,但是,请两帅留意:打仗这东西,谁学谁的办法都是一个不成,还得自己想自己的法子。两帅变不成大帅,大帅自然也学不来两帅!”

无伤的话里透着真诚,这个仲无伤对大哥倒是尊敬,对自己也还过得去,听今天这话,发自赤诚。吴璘暗叹一声,道:“是我心情不好,仲帅莫怪!”

说着话,拿出英莲的信,交给一直没有作声的张所,张所看完又交给无伤。张所问道:“仲帅西来,所为何事?”

无伤看完信,顺手扔到一边,道:“队伍里补充了一些新兵,得多练练;老兵呢,也得练。听说这里地势高,普通人上来没有十天半月适应不了,所以,就把队伍拉了过来,坚持不了,统统给我滚蛋。呵呵,另外还有一事……”

“愿闻其详!”张所行事为人都以圣人之言为准绳,所以,虽是私下闲聊,也是一丝不苟的样子。

吴璘起身,将信拣起来,小心地收好,无伤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我的坐骑是先父留下的,马是好马,怎奈岁数大了,想换一匹。听说西面有个大湖,湖边盛产宝马,所以,走着走着就来了!”

西面的大湖就是汉人称为“西海”(注:就是今天的青海湖),吐蕃人称为“错温波”的大湖。西海湖很大,湖滨地势开阔平坦,水源充足,气候比较温和,是水草丰美的天然牧场。西海湖连同北部的凉州自古便是良马的产地,种无伤身为大将,难道只是为了找一匹马,就带着四万余名骑兵,从龙州跋涉几千里,来到这儿。

这人是有本事,却也被官家惯坏了。

吴璘想到这里,却道:“来人,为仲帅、张经略备饭!”

无伤一听这话,连连摆手,道:“得得,算了!两帅的心意咱领了,你的饭却是不敢领教呢!两帅与士卒同甘共苦,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自己带着东西,应该也弄好了,张经略若是不嫌弃,尝尝厨子的手艺如何?”

种无伤事事讲究,听说身边的亲兵,有专门背茶叶的,有专门带酒的,有专门带菜的,还有一位是为专门他一个人做饭的,专门从东京汴梁请来的厨子。这个厨子可是不简单,原来是忻乐楼的大厨,经过梦蝶夫人考试合格,这才来到军中。几年的功夫,一仗没打,一个人没杀,连一丁点皮都没擦破过,已经升到正六品的昭武副尉。最可奇怪的事,他军中没有任何不满的声音,反倒以吃到这位六品厨子的菜为荣;天下没不露风的墙,事情传到京城,官家“哈哈”大笑,反倒来了一句:“汉武待骠骑亦是如此,朕不忍心无伤受苦呢!”

官家都这么说了,再加上仲无伤也争气,战无不胜,朝廷里再没有不同声音。而曲端也学着摆谱,事情传到官家的耳朵里,据说官家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淡淡一笑。曲端吓得半死,连夜把厨子打发走了,还上折子请罪。这事早就传开了,曲端每次看到种无伤,都是一副灰溜溜的模样,好像矮人三分呢!

张所笑道:“却之不恭,本官就尝尝六品厨子的手艺!”

那边吴璘却不高兴了,吼道:“搞什么嘛,为何落下我?”

三人大笑,就在帅帐内摆了酒菜,边吃边谈。

先上两碟果垒——乳梨、榠楂,继之两味干果:银杏、莲子肉;再来四味脯腊:云梦豝儿、金山咸豉、线肉条子、肉瓜齑。

吴璘把不中用的果垒、干果扫到一边,抄起筷子,一息之间将四味脯腊尝了个遍,嗯,都他娘的好吃啊,尤其是线肉条子,吃了个干净都不知是什么肉咧!

无伤笑道:“两帅用的可是称心?”

“好,好!”吴璘嘴里还不干净,兀自说道,“赏,把我那虎皮大氅赏了厨子。娘的这样的厨子,还得升官啊!”

无伤、张所大笑,也不动筷,看着吴璘的吃相已经饱了八分!

然后才是六个热菜:明州虾脯、胡椒醋羊头真珠粉、萌芽肚胘、五珍脍、虾橙脍、鹌子羹。

酒是忻乐楼有名的“仙醪”,菜好酒也好!

菜上齐了,张所看那位专顾吃,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这哪里是大名鼎鼎的吴两帅,分明是个饿死鬼嘛!

无可奈何,张所端起酒杯劝道:“本官也算半个主人,来,仲帅干了这杯!”

种无伤一饮而尽,道:“张大哥若不嫌弃,叫我无伤就好。”

张所道:“那好,我就叫你云卿老弟。来,云卿老弟,借你的酒再来一杯。”

无伤字云卿,张所不呼名而称字,既显得亲近,又有尊敬的意思在里面呢!

无伤瞧瞧吴璘,道:“两帅,不说两句?”

“少他娘的扯淡,真没眼力见,没看正忙着吗?”吴璘将战场上的本事全拿到了饭桌上,真是有本事的人,相当不含糊啊!

临了,主食“云英面”上来,吴璘拍着自己的肚子,把鼻子凑上去闻一闻,拿起汤勺喝一口汤,转头怒道:“好你个种无伤,怎么就不知会一声:你看你看,这碗面多好,吃不下了吃不下了。这个你们不许动,我晚上热热再吃!”

看着吴璘护面的样子,两人大笑。

喝着“白毫银针”,白茶中的极品,吴璘“咕咚”一口喝干净,自己端起茶壶倒茶,道:“哎呀,来了就是有缘,不多住几天甭想走啊!”

张所道:“两帅不只是想吃好东西那么简单吧?”

吴璘收起笑容,道:“脱思麻部的合穷波不安分,向西用兵连个招呼都不打,当我吴璘是吃干饭的?”

张所正色道:“这个时期,不上奏朝廷,不妥不妥啊!”

无伤呷一口茶,道:“你们二位马上就要有一位好邻居喽!我是无所谓,得空到西海湖弄一匹马就成,你们哪,想睡个好觉都难啊!”

“朝廷若是怪罪下来,如何是好?”张所还有一个担心,李纲刚刚渡过危机,再出这么一挡子事,言官弹劾他倒是不怕,牵连到李相公就不好了。

吴璘粗中有细,不请示擅自出兵,朝廷怪罪下来怎么办?

无伤轻轻叩着身边的桌子,道:“这个桌子太破,该换一个了!请问两位,官家何等君主?”

无伤卖了个关子,不待他们回答,接着说道:“依吾之见,鞭六合一华夏,雄才大略之圣君也!相信,不用五年,必灭西夏;北方的女真,才是大宋劲敌。拿下这块地方,前出凉州,可将西夏拦腰截断;宋夏两国边界几千里,西夏兵力有限,如何设防?拿下这块地方,西夏就是拔掉牙的老虎,再也威风不起来喽!”

张吴二人听得入神,没有任何插话的意思。

“官家用我们这些人,就是要打胜仗;用张大哥,就是要理事安民。把仗打胜了,把百姓安顿好,只有赏没有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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