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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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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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我和姐姐面前。我看见他的脚上是一双崭新的军用黄胶鞋。
  “不就是一双军用胶鞋嘛,踢来踢去的,故意眼气我呀?”
  格桑低头嘿嘿笑着,也不说话,不停地踢地上的沙土。
  “你倒是说话呀!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走了。”
  我就背起木桶准备走。格桑拦住我,扭捏着说:
  “求你件事行吗?”
  “什么事?”
  “你能不能让你姐来河边一趟?”
  我警惕地问:“干什么?”
  格桑羞红了脸:“我有话对她说……”
  原来这样!尽管我对格桑没什么感觉,但是听说他要找姐姐单独说话,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以为你穿上军装就了不起,想找谁就找谁?我凭什么听你的?”
  格桑窘迫地说不出话来。我心里生气,但觉得他太好笑了,就“扑哧”一声笑了:“逗你玩的。说吧,我帮了你的忙,你怎么报答我?”
  格桑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一把从他头上抢过军帽,戴在自己头上。
  “我就要这个。”
  格桑急了:“这可不行!没了军帽我就当不成兵了……”
  “看把你吓的!逗你玩的。”
  我把军帽还给了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认真地说:“等我到了部队,我给你弄一顶女式军帽寄回来!”
  “光寄军帽不行,我还要一套女式军装!”
  “行!我给你寄一套!”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是我敲诈你。”
  “是我说的,我说话算数。”
  “好,就冲着你这句话,这个忙我帮了。”
  回到家,我悄悄对姐姐一说,姐姐的脸腾地就红了。她说天这么黑,我才不去呢。我说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不去,我怎么向人家交代?姐姐说谁答应的谁去!我说,人家喜欢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姐姐急了,说你再胡说,我更不去了!我只好来软的,说好好好,算我胡说行了吧。人家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想见你一面,你就这么绝情?姐姐想了想说,除非你陪我去。我说我才不去给你当拴马桩呢。姐姐说,你不去,我也不去!
  没办法,为了那身未来的军装,我只好陪姐姐去。
  我们三人坐在河边的草甸上,月光像河水一样静静地流淌,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青草味儿。因为我在场,格桑和姐姐都很少说话。我不喜欢这种尴尬的局面,就让格桑唱歌。格桑真的小声唱了起来:
  你住在扎陵湖这边,
  我住在扎陵湖那边,
  如果一月不相见,
  可以划动轻便的牛皮船;
  你住在村子那边,
  我住在村子这边,
  如果一日不相见,
  就看看我屋顶的五色经幡……
  格桑走后很久,姐姐才收到他的来信。格桑在信里让姐姐转告我,他们部队在比河源还要偏远的边防哨卡,根本就没有女兵,他答应我的女式军装一时半会儿弄不到。我的军装落空了。
  转眼到了农历六月,正是藏区一年一度的“欢乐节”。牧民们叫“卓卓”。这时的草原莺飞草长,羊肥奶鲜,百花盛开,气候宜人。牧民们身着盛装,带上食品,驮上帐房来到水草丰美的河畔湖边安营扎帐。喝酒,对歌,射箭,赛马,摔跤,听说唱艺人索布说唱《格萨尔》。这是我们河源人一年当中最快乐的时候。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果 十四(2)
往年这个时候,父亲都要带我们到扎陵湖边扎上营帐,跟牧民们一起过“卓卓”。可是今年我们没有去,因为父亲不在家。
  父亲带人修路去了。
  父亲听说国家派铁道兵开始修建西宁至格尔木的铁路了,就坐不住了,着急地在家里转来转去。“人家都已经修铁路了,我们河源咋能连公路都没有呢?”父亲骑马去州里找州长刘伯伯。刘伯伯很支持他的想法,带他去省里汇报。省里很快批了一笔修路经费。父亲回来后就带人开始修筑一条通往雪山外面的简易公路。
  欢乐节过了很久,父亲才第一次回家。父亲说省里派了好几个工程队帮我们修路,要不了一年,公路就会修到我们河源了。父亲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刘达伯伯调到省里当上了厅长。
  第二年秋天,路修通了。
  汽车第一次开进我们河源县城的时候,附近的牧民都骑马跑到县城来看稀奇,说这家伙比牦牛跑得还快,管汽车叫“铁牦牛”。
  州里的电影队又来了。还是几年前那个小伙子。但他没有坐汽车来,仍然骑着他的白马,牵着他的两头黑牦牛。我问他为什么不坐汽车,他说还要到其他牧区去放电影,那里还没有通公路。
  这次放映的是《英雄儿女》。我和姐姐被电影里那个叫王芳的漂亮女兵迷住了,晚上回家睡不着,一直在说王芳。王芳这样,王芳那样,王芳这样那样。第二天晚上还是《英雄儿女》。电影完了,人群散了。我和姐姐跑过去问那小伙子:“明天晚上能不能再放一场《英雄儿女》?”
  他说:“不行,我还得到另一个牧区去。”
  我说:“我特别喜欢王芳,还想再看一遍。”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女兵?”
  我使劲点点头。
  “说实话,我也喜欢。女兵我见过,可神气了!”小伙子一副见多识广的得意样儿,“女兵有话务兵、医生护士、文工团演员、电影放映员,还有女飞行员呢。”
  “我妈以前就是女兵。”我有点炫耀的意思。
  小伙子有点惊讶:“是吗?”
  姐姐说:“我妈不是女兵,是个女军官。”
  小伙子更是惊讶:“是吗?”
  我们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可是母亲是女军官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母亲是母亲,我们是我们,我现在又当不了女兵。我叹息一声说:“我特别想当兵,可是我们这里不招女兵。”
  小伙子说:“女兵每年招得特别少,只有州里省里才有名额,你爸是副县长,你妈又当过女军官,州里省里肯定有不少老战友,让你爸爸妈妈去州里省里给你们要名额去啊。”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我,刘伯伯不是在省里当官吗?他一定有办法!那天回到家,我们就把想当女兵的想法告诉了父母,求他们去省里找找刘伯伯。可是父亲一口就给回绝了:
  “我一辈子没为自己的事求过人,这种事,我不好意思去!”
  母亲说:“这不是为你自己,这是为孩子!老刘现在当了厅长,你去找找他,这个忙他一定会帮的。”
  “这叫走后门你懂不懂?”
  “走后门怎么啦?孩子当兵是保家卫国,没什么丢脸的!你这个老牛筋,总不能让孩子们也跟我一样一辈子守在河源吧?”
  “守在河源咋啦?你们就这样想离开河源?”
  “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去!”
  父亲说:“谁也不许去!”
  母亲指着父亲说:“你还像个父亲吗?我要离开河源你不同意也就算了,可是孩子们还年轻,想去外面闯一闯,你也这样冷酷无情!你也太自私了!你根本就不配当她们的父亲!”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果 十四(3)
我委屈地抽泣起来。父亲就怕我哭,我一哭,他就没了脾气。父亲叹息一声,蹲在地上半天不吭声。
  几天后,父亲一个人去了西宁。父亲是骑马去的。那时路是修通了,但是还没有通公共汽车。父亲走后,母亲对我们说:“其实你爸还是很爱你们的,他就是个老正统,舍不下那张脸!”
  父亲走后第三天,我和姐姐去路口等候父亲。如果快的话,他应该快回来了。我们急切地盼望父亲回来。我们仰躺在花香四溢的草地上,看着天上飘动的云彩,幻想着我们的未来。
  姐姐说:“我想当电话兵,可以天天给妈妈打电话。”
  我说:“我想当电影放映员,可以天天看电影。”
  姐姐说:“放电影的时候,你就提前打电话告诉我。”
  我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觉得还是女飞行员好。你看电影上的飞机飞得多高啊,坐在上面一定能看见我们的河源……”
  “你说飞机的翅膀能像鸟一样扇动吗?”
  “当然能动了,要不然它怎么飞呢?”
  终于,父亲骑着马从草原那头走来了。我们激动地跳起来,跑向父亲。父亲脸上的表情却很平淡,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我们害怕自己的梦想过早地破灭,不敢问父亲结果。我们忐忑不安地陪伴父亲回了家。
  我们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了,但是惟独没有想到父亲只带回来一个名额。父亲说:“就这一个名额,还是刘达伯伯找了关系,努力争取来的。”
  也就是说,我和姐姐只能有一个去当兵。
  可是让谁去呢?
  我们俩谁都不说话。姐姐一向让着我,可是那天下午,姐姐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衣角,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父母也很为难。
  晚上,我和姐姐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要是往常,我们俩总是要说好长时间的悄悄话才睡觉。可是那天晚上我们谁也不说话。夜很静,静得让人心慌。我很想跟姐姐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憋闷得难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姐姐静静地躺着,悄无声息,但我知道她一定也醒着。
  父母也没睡,我听见他们在隔壁小声说话。父母谈论的肯定跟我和姐姐想的是同一个问题。可是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第二天早上,母亲把我们叫起来。父亲坐在灶台前的木凳上,郑重其事地对我们说:“来吧女儿,坐过来,爸爸有话对你们说。”
  我知道父亲要宣布他们商量的结果了,一下子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可是父亲并没有看我,而是将慈爱的目光投向了姐姐。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心想这下完了,父母一定要让姐姐去当兵了。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父亲的嘴巴,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开口。然而,父亲到底还是开口了。
  父亲说:“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对不对?”
  我的心怦怦直跳。姐姐抬起头,可怜地看着父亲。
  父亲说:“这一次你还是让着妹妹,好不好?”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我突然感觉浑身无力。我看见姐姐的脸色越来越红,渐渐又变白了。姐姐半天不说话,然后慢慢低下了头。那一刻,我感觉时间好像凝固了。
  姐姐慢慢抬起头,努力地朝父亲点了点。我看见泪水扑簌簌地从姐姐的脸上落了下来。我真想上去抱住姐姐,陪着她一起哭。但是我没有力气走过去。我感到了羞愧,好像自己偷走了姐姐最心爱的一件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
  我在心里说:“姐姐……”
  父亲站起来,抚摸着姐姐的头发说:“孩子,委屈你了。可是名额只有一个,爸爸也没有办法……”
  姐姐的眼泪刷刷地流。我鼓起勇气,上前拉住了姐姐的手。看着姐姐失望伤心的样子,我想对父亲说“让姐姐去吧,我留下”,但那只是一闪念,我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没办法,我太想当一个女兵了。姐姐,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吧。
  姐姐从我的手心里抽出她的手,转身跑进屋子,关了屋门……
  几天后,我从武装部领回了崭新的军装,但是我没有马上穿上它。我怕刺激姐姐。我准备走的那天再穿。我想把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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