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地眨了一眼.但是,眼前急掩过来的红影不但没有像幻景似的消失,反而逼得更近,扩散得更大了。
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剑招会有如此大的空隙,但是,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又使人无法不相信。
唇一咧,露出两排疏疏落落,但却咬的很紧的黄牙,赵宗源沉闷地哼了一声,右臂猛可里向回一带,招出“力挽狂澜”,横臂圈出一剑,截向那片红云在赵宗源的想像中,寒松龄的招式不管怎么奇奥,也不能违背常理,只要他不违背常理,他这急攻的一剑,就应该接触得到那些红影才是。
但事情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他,赵宗源又落空了。
赵宗源这一剑,原本只存了试探之心,一剑捕空,便知山穷水尽了,但他却仍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脚跟一提,双足尖同时一点地面,这是个飞身纵跃的起式,但他却……就在他双足尖才弹离雪地,高不盈寸的一瞬间,红云突然变了成一道急闪而过的寒冽光幕。
满眼的凌乱纷扰,刀光剑影,突然如雪狮向火似的全被这道光幕带走了。留在众人耳中的,只有召以一声惊怖、沉闷而又绝望的哼声而已。
赵宗源的人是如愿地跃出去了,但落地却未能如愿地站起来。
两手斜撑在背后,赵宗源勉力支持着自己斜仰而坐的身子,双眼睁得大大的,一转都不转地盯着他面前七八尺外的寒松龄,红肉白骨,交错纵横地布满了他整个胸膛,使人无法一眼看出他的伤在何处。
从发出哼声,至一切结束,只不过是一眨眼而已,而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一个人的一切,便无情地被另一个完完全全地主宰了。
赵宗源的右手仍然抓着一柄古剑,只是,他已无法再用它了。
熬过忧虑,熬过恐惧,白凤公主真正体会出艰难困苦中得来的这份胜利的可贵、可喜了,虽然,这胜利不是她挣来的,但她仍然是第一个发出欢呼。打破沉寂的人。
声音,能使人骤闻这下为之失魂落魄,也能把人从失魂落魄中拉回现实。
双目虽然仍是那么木然地盯着寒松龄,赵宗源却终于开口了,先看看自己破碎支离的胸膛,赵宗源道:“寒盟主,老夫浑身浴血,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唯一不同的是……老夫此刻身上所染的……”顿了一顿,他低沉地道:“是我自己的血。”
话声虽然有些吃力,但却依旧铿锵有力,豪迈如初。
右手依然抓在剑鞘上,寒松龄冰冷地道:“赵大侠,你也曾要过很多人的命,但是……”底下的也没有再接下去,寒松龄那双如冷电般的眸子,突然盯在赵宗源煞白而无血色的老脸上。
点点头,赵宗源吃力地笑了笑道:“不错,老夫的确曾要过许多朋友的命,而却从来没要过自己的命,因为,老夫只有这么一条命,不过,今天老夫只怕就得试试自己的命的感受了。”话声泰然自若,好像他谈的并不是自己似的。
冷冷地笑笑,寒松龄道:“寒某相信你能做得到,只是,赵大侠,你想错了。”
由落败到现在,赵宗源白纸般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茫然、错愕之色,喃喃地道:“错了,老夫想错了。”
寒松龄冰冷地道:“不错,你真的想错了。”
原本打算出手的康氏双杰,闻言突然又住手了,他们与赵宗源有着同样的想法,虽然,他们觉得那种可能性并不大,但除了那种可能之外,他们却想不出有其他可能性了。
试探着,赵宗源笑道:“寒盟主,你以为老夫会接受敌人的怜悯吗?”
冰冷地,寒松龄寒着脸道:“寒某从来不怜悯敌人,赵大侠,你是寒某关外的第一个敌人。”
赵宗源一怔道:“那你以为老夫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再走回头路,重新干起吗?”
“回头?”寒松龄笑了,笑得有点残酷,他盯着赵宗源,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赵大侠,在关外,没有你的触角伸不到的地方,你曾听过姓寒的剑下曾给谁留过自新之路吗?”
心头猛然一震,赵宗源猛然间完全明白了,他有些难以自信地反复审视了七八丈外那张斯文而仍带有童稚气息的金童一般的娃娃俊脸,吃惊地道:“你要自己动手?”
回答是斩钉截铁的,寒松龄道:“不错,我要自己动手,赵大侠,我有两个朋友是在你的安排下离开人间的,血债血还,寒松龄今天要亲自讨回这笔债。”话落大步向赵宗源走了过去。
康氏双杰眼珠子又红了,不由自主地他们也大步向寒松龄迎了上去。
荒城孤剑动了,乾坤一乞也动了。
这些,寒松龄看到了,赵宗源也看到了。
重重地咳了一声,赵宗源拉下脸来,沉声道:“康家兄弟,你们可真讲义气,只是,姓赵的却没有丝毫感激之心,因为,我知道你们除了白搭上两条命外,绝成不了大器。”
康氏双杰闻言同时止住脚步,也同声道:“大哥,你……”
赵宗源冷冷地道:“事实上,关外失守,你们该知道怎么做才是。”
停在距赵宗源五尺左右处,寒松龄道:“赵大侠,你的意思是叫他们走。”
赵宗源笑道:“不错,老夫想叫自己那边的人事先有个准备。”
冷冷地,寒松龄道:“你想我寒松龄会让他们走吗?”
赵宗源胸有成竹地摇摇头,道:“你当然不会让他们走.不过,老夫却已有了妥善的安排了。”话落暗自吸了口冷气。
一时之间,想不出赵宗源会有什么安排,寒松龄迷惑地盯着他那张充满奸诈的老脸。
荒城孤剑与乾坤一乞此刻已走到康氏双杰面前四尺左右处。
赵宗源目光在康氏双杰脸上打了个转,突然笑道:“寒盟主,你还没想出来吧?”
“吧”字才一出口,他向上斜仰的身子,突然向后一倒,背才沾地;便向右滚了七八个滚,扬手一剑向自己胸口上刺去。
猛吃一惊,寒松龄急上—步,飞起一脚踢向赵宗源持剑的右手?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乾坤一乞的一声暴喝,喝声如脱弦之箭,向远处飞射出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乾坤一乞好似忘了找赵宗源报复的事了。
赵宗源右腕被寒松龄踢断了,但是,当他撑起身子,看清一切后,却笑了,因为,寒松龄背后,此刻只有荒城孤剑在与康源海搏斗着。
仰脸看看寒松龄,赵宗源道:“寒盟主,老夫就料定你不会让我自行了断的,因此,老夫相信能牵制住你,只要把你牵制住,他们才会有脱身的机会。”
寒玉剑交向左手,寒松龄右手箕张的五指,缓慢地向剑柄上抓去、阴森地道:“赵大侠,寒某佩服你的机智与奸诈,不过,你们得丧生在寒某剑下。”
得意地笑了笑,赵宗源道:“寒盟主,这样,老夫虽然败得很惨,但总算还有一着胜你之处,而没全军覆没,这是老夫要放他走的唯一的原因,你动手吧。”
脸色冷如玄霜,寒松龄星目中杀机一闪,冷声道:“你得死,康老二也得死。”活落,“铬”的一声拔出寒剑,欺步抖手一剑刺入赵宗源胸腔中。
张大了口,赵宗源如同离水之鱼般地不停地开合着嘴巴,以微弱的声音道:“寒松龄,你……的……长相与……你……你的狠毒……都非一……一般人所……所能预料……得……
得出的。”
冷哼声中,寒松龄拔出赵宗源体内的剑,目注赵宗源的身子仰跌在雪地上。
血,固然看来醒目而恐怖,然而,一个洞穿了的身体,如果没有血,看起来却是更加恐怖。
还剑人鞘,寒松龄一言不发,转身大步向康源海与荒城孤剑打斗的斗场走了过去。
似乎生怕失去对手,荒城孤剑急声道:“小主,这位大侠士就交给我了,他绝跑不了。”
荒城孤剑说话时一分心,被康源海猛攻五掌,逼退了四五步。
寒松龄露齿一笑道:“真的不用我吗?”
翻手以快得有点邪门的手法拔出背上的古剑,但见冷光连闪,康源海立时手忙脚乱地连退了七八步。
朗笑一声,荒城孤剑道:“如何?不含糊吧!”
寒松龄笑道:“你本来就不含糊嘛,好了,别分了心,好好地招待招待那位朋友吧。”
轻移莲步,白凤公主走到寒松龄身侧,依恋地伸手挽住了寒松龄的右臂,但却没有开口。
转过脸来,寒松龄的目光正碰上那对明亮而又迷人的美目,怜惜地轻叹了一声,寒松龄道:“白凤,这种岁月不好过吧?”
白凤公主默默地凝视了寒松龄一阵,又默默地点了点头,仍然没有开口。
微微振颤了一下,寒松龄道:“白凤!”
轻轻地“嗯”了一声,白凤公主仍旧睬视着寒松龄,似在等他待说下去。
并不愿意那么说,但是,寒松龄却知道不能不说,他避开白凤公主的目光,道:“一进中原,将是步步危机,处处遇敌,那种岁月将更难过,白凤,我们现在仍然在关外,因此……”
“我现在回头仍来得及,对吗?”
寒松龄一怔道:“并不是回头,白凤,我的意思只是要你先回音梦谷等我,我中原事了之后,我会去找你。”
没有多说什么,白凤公主只斩钉截铁地答了一个字,道:“不。”
“为什么?”
白凤公主沉叹一声道:“我们目前的日子的确是不好过,但是,离开你以后的日子,将更不好过。”
寒松龄道:“我们分开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白凤公主道:“一日如三秋,也许我们不需要分开多久,等我再见面时,我已变成白发萧萧的老婆婆了。”
寒松龄听出来她的话并无玩笑意味,但却仍不由自主地笑道:“白凤,你可真会说笑话。”
白凤公主凝重地道:“我不是说笑,松龄,你该知道忧虑的岁月不易打发,而足以使人忧虑的事,却全是些你无法预测更无法看见证实的事。”
用力地握了握白凤公主温暖、滑润的小手,寒松龄道:“我明白了,白凤,我全明白了,也许,我不该说方才那些话。”
轻轻依在寒松龄身上,白凤公主轻声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会对我很好。”
就在这时,斗场中响起荒城孤剑一声冷喝道:“康朋友,你输了。”
“不见得。”
一转脸,寒松龄恰好看到两条人影分开。
康源海一条左臂软软地垂在左肋下,一条手臂全成了红色,显然伤得不轻。
双足才一沾地,康源海突然一声不吭地飞身向大厅上倒射上去。
寒松龄可以追得上他,但是,他却没跟上去,因为,此刻大厅屋脊上乾坤一乞正飞身飘了过来。
荒城孤剑生怕把人丢了,哪有时间观察这些,大喝一声道:“朋友,哪里走?”声落人已飞身扑了上去。
在此同时,屋顶上响起乾坤一乞沉浑的一声暴喝色“康老二,下去。”
“轰”然一声大响,康源海一个庞大的身体,迎着追扑上来的荒城孤剑压了下来。
荒城孤剑人在空中无法闪避,右手振剑出招,冷喝声中一剑刺人康源海胸中,抖臂把他甩出两三大远,人也跟着飘身落了下来。
这时,院中也飘下了乾坤一乞桑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