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小姿要选中这个窖池?意义当然不言而喻。
劳作能增进感情。
两人一起挑、抬、搅、拌,一起挥汗,互相扶持。重活龙湉自然抢着做,这时小姿就在旁边帮他盛茶,打下手,其乐融融。
有时候,小姿帮他擦汗,温暖的手碰在他的脸上,感觉舒服极了。
龙湉从来没有想到,劳动竟是如此地惬意。
有50年窖龄的窖池才能称为老窖。
窖泥在历史的长河里,经过若干年浸润,泥色由黄变乌,由乌转灰、转乌黑、再转灰白,泥质也由柔变脆,在慢光的照射下闪出红、绿、兰等色彩,且有一种回沁脾胃的香味,酿出的酒格外香醇浓郁、清冽甘爽,饮后令人回味无穷。
用红壳糯高粱,龙泉井水,烂心不烂皮的梅花瓣状的小麦,二四瓣开的新鲜粗糠壳……经过十多道工序之后,一种“此酒只应天上有,浓香绝拔冠天下”的酒就慢慢地从“鸳鸯窖”里流了出来。
新酒出来的时候,已是夜凉如水,月上枝头。
两人坐在柳树下,一边吃着烤乳猪,一边喝着自己酿造的酒,别有一种风味,别有一种收获的喜悦。
没有黄钟大吕的喧闹,没有管弦丝竹的缠绵,只有脆得让心发颤的感动。
小姿的眼睛越喝越亮。
龙湉忍不住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酿这么好的酒?”
“嗯,”小姿浅啜一口,缨嘴如红,“从小耳濡目染,看都看会了。”她看了看龙湉,眼含深意,“不过,亲自动手酿酒,还是第一次。”
龙湉由衷地赞叹:“第一次就这么好?”酒壮英雄胆,他邪邪地笑笑,“要不,你以后永远为我酿酒,好吗?”
小姿脸一红,低下了头,声如蚊音:“嗯。”
龙湉却非要问到底:“嗯是什么意思嘛?”
小姿生了气,“呸”了一口:“就是嗯你个头!”
龙湉大笑。
祖父曾经问他:“今生希望找到个什么样的女人?”
龙湉笑笑说:“寒冷的冬天,会牵着我的手,下雨天,会共打一把雨伞,寂寞的时候陪我谈心,快乐的时候一起分享,这样的人就行了。”
可是,在这个夜晚,他心里忽然想,要找就找个爱喝酒的女人。
小姿喜起来,双颊飞红;笑起来,花枝乱颤;哭起来,梨花带雨;愁起来,蛾眉笼烟。闲静时,姣花如月;行动处,弱柳扶风,就是骂人的时候也是那么娇羞美丽,风情万种。
——她就是一个爱笑、爱哭、爱动、爱跑,还爱骂人,爱撒娇,爱耍小聪明,爱使小性子,也爱喝酒的女人。
龙湉心里充满了柔情。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仿佛都要醉了,沉醉在这淡淡的无边静夜中,沉浸在情与爱的海洋中。
什么时候喝醉的,龙湉已记不清了。
一位哲人说:“看一个人是否快乐,不要看笑容,要看清晨梦醒时的一刹那表情。”
龙湉醒来的表情快乐吗?
宿醉醒来,他就发现自己赤身露体躺在一张香喷喷,精致华丽的象牙床上,一旁是肌肤胜雪、蜷缩着的小姿,还在昏昏沉睡。
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人同睡在一张床上?龙湉依稀记得,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到后来均不胜酒力。
酒到深处情到浓,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反正两人就那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越吻越缠绵,越觉得身体有了变化。不一会儿,别说龙湉心猿意马,就是小姿也呼吸急促起来,胸脯不停地起伏着,脸早就红得不行了,眼睛也开始有点迷离。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很自然的了。
龙湉轻轻地起身,慢慢地穿上衣服,轻轻地吻了小姿一下,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不是他不想留下来,而是要立刻去方山,一个充满变数、充满险恶,如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
如果他知道此行的惊险可怕,九死一生,恐怕就不会走出这间屋子了,可是,又哪有那么多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故事?
小姿似乎没有惊醒,还在酣睡,可是,她的眼角为什么忽然流出了晶莹的眼泪?
二十一、倾城
二十一、倾城
冰荷被关在一座庵堂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好像是做梦一样——只是,这不是一个好玩的梦。作为柳风的夫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她掳到这里来?
她不懂武功,不懂长剑,不爱江湖。一直以一种超然的态度看着这个江湖,以为可以远离浮躁和红尘的纷扰,避开争端和血腥,漠视一切生与死,独守那份平凡和淡然。可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根本无法逃出这张网。
房间很狭小,只有一扇高高的小窗透出一点光亮。除了每天有一位尼姑来送饭送水之外,再没有见过任何人。
唯有听到颂经敲鱼,更鼓远钟。
这一天,终于来了人,外面响起了一阵沉重很威严很有规律的脚步声,门窸窸窣窣地打开了,一位色迷迷的老者走了进来。
来的就是方远山。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萎缩、淫荡的气息,那种坏是坏到家了,是真的坏到骨子里的,是从毛孔里散发出来的让人作呕的气味。
看到冰荷的聪慧、优雅、知性,在如此情况下依然保持应有的高贵,方远山非常心动,他可舍不得杀如此漂亮的美人,他打算永远占有这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
在方山,毕竟还是由他说了算。
冰荷一见到方远山一脸淫笑,就感觉不妙,身上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只见了一眼,就似看到一条毒蛇一样,背心发冷,几乎想呕吐。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难道是出自女性的本能?
方远山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从头看到脚,从胸看到腿,看得很仔细、很慢,很欣赏很满意。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冰荷仿佛自己全身赤裸,毫无遮拦,即便是最隐秘的部位,都一览无遗。
渐渐地,方远山的眼睛变成一种血红琥珀的颜色,妖异而多变,光芒大盛。
极诡、极冷、极炽。
冰荷忽然变得很放松,像飞上了天空,遨游在云端,又仿佛婴儿躺在母亲怀里一样温暖,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体的慢慢湿润。
方远山用的是“法眼”,属于第四等级,可以摄魂,长期控制人的思想、欲望、情绪、行为。
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均属于摄魂之术,从短时迷人心智到完全长期控制人的灵魂,一级比一级厉害,至于最高的佛眼,据说只有开山祖师拥有——那也不是人,而是佛。
法眼之下,冰荷似已渐渐迷失。
方远山心里非常得意,这个女人很快就会被法眼控制,成为###,无条件地服从他的任何命令。一想到马上便可以得到这个女人,进出她的身体,他就感到急不可耐,血脉贲张。
佛无边,法有界。
就在这时,冰荷忽然笑了,笑得妩媚、清雅。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还能笑出来?
方远山心神一荡,暗叫不妙,却也无法控制幻觉,眼睛由红变橙,又由橙变绿,由绿变白,由白变黑,最后终于如同燃尽的烛芯,“波”的一下,暗淡了下去。
难道这是传说中摄魂之术的克星“倾城一笑”?
江湖人都知道冰荷根本不会武功,可是,如果不是高深的武功,极好的时机,又怎能反控方远山这样的人?也许这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摄魂术最怕的正是它自己——就在方远山最得意最心猿意马的时候,冰荷出其不意地制住了他。
——这个时候也正是法眼最薄弱的时候。
方远山本来武功极高,更修成了“法眼”,错就错在他太相信自己的计划,总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没想到对方将计就计。
冰荷淡淡地一笑,问:“我是谁?”
从懂事起,有谁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更让人奇怪的是方远山居然回答:“你是我的主人。”
“你又是谁?”
“我是你的奴隶。”方远山目光呆滞地说,“主人有什么吩咐?”
冰荷眼里仿佛流露出一抹悲伤怜悯,可是,只一瞬,她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一种充满讥诮的笑意,变得坚硬如铁,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声音说:“现在,你要听从我的所有命令。”
“是。”
“那么。”冰荷慢慢地说,“你去做件事。”
“什么事?主人。”
“去杀一个人。”冰荷一字一句地说,“去把我丈夫嫁到这里的姑妈杀了!”
“马上就杀吗?”
“是的。”
龙湉一路逆江而上。
为了掩人耳目,避开捕快,他还是先坐了轿子。
这种轿子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辒凉车”,源自秦始皇的座轿之名。车体宽大,可卧可躺,乘坐舒适,行走平稳,在里面可以睡觉、看书、喝酒,甚至“幸”女人也很方便。内置碳炉,冬可取暖;四周有窗,夏可纳凉。
柳园的轿子,倒也没有人敢盘查。
飞花在空中一路相送,直到一个渡口,方才回去,临去前,依依不舍地在长空悲鸣数声,仿佛在代小姿告别,又仿佛另有深意,听得龙湉也不禁有些伤感。
是晚,横渡激流,夜宿一个叫“石棚”的小镇,第二天,进入山区,翻山越岭,栉风沐雨;晓行夜宿;有时借住荒村野店;有时以破旧古庙栖身。
人烟越来越稀少,道路越来越崎岖,最后舍轿步行,终于在一日的天黑之前,赶到了方山。
龙湉远远地看到一座大山矗立眼前,树林掩映的半山中,庙舍错落有致,时隐时现,独有一种清静无为的韵律。金顶金碧辉煌,梵音袅袅,钟声悠扬。
山口有一个高大的经幡柱,在风的吹动下,五色的经幡猎猎飘扬,仿佛在诵念着亘古不变的经文,恍若隔世。
已有人等在山口。
天上有一只鹰在盘旋,经幡柱下等他的人居然是鬼鹰!
刀已出鞘,杀气逼人。
黑色的斗篷在风中飞舞,血红的落日下鬼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似在看一个将死的人。他并不知道龙湉的身份,只知道这是杀害他全家二十七口的柳园之人!
——而凡柳园的人都是他将要杀的人!
龙湉在鬼鹰面前八丈远的距离处停了下来。猛兽之间都有一种热力范围,彼此面前都有一种“安全距离”,八丈就是龙湉和鬼鹰彼此能感受到的“安全距离”。
——这个距离已是一刀挥出的极限。
龙湉没有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如果真的一刀挥出,难道要自相残杀!?他该怎么办?该不该还手?不还手,在鬼鹰这样的高手刀下,就意味着死亡! 而一旦全力相搏,刀剑无情,又怕误伤对方。
空气似乎都已紧张得凝聚,鬼鹰冷冷地说:“你就是龙湉?”
“是的。”
“柳园来祝寿的?”
“是的。”
“这里已是山门,走过这个经幡柱就是方山。”鬼鹰声音干涩阴冷,“一过这个柱子,我就会杀了你!”
龙湉有此奇怪:“为什么我过了柱子,你才会杀我?”
“因为没过此柱,你我之间就是私人恩怨,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