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姬冰据理力争:“此女只是初犯,现在一心改过,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人非草木,断肢不可再生,因为一点小错就处以重刑,毁她自新之路,太残忍了。”她索性抬出君夫人压人,“奴婢犯罪,是主人失于教化。难道你要夫人也受牵连?”
子桁全不理会,见蒙武和几个侍卫在一旁犹豫不决,他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哼,妇人之仁!”
当时赶侍女出府已经蒙武同意。他的想法和姬冰差不多:侍女不过偷了一个簪子,赶出府就是,处以断手显然轻罪重罚。犹令他不解的是,公子以前常说本国法令过于苛刻严峻,现在为何非要治侍女重罪?因此蒙武站在原地没动。其他几个侍卫不敢抗命,这就往外拉人。
眼见无转圜余地,君夫人终于忍不住坦白道:“放开她!她……没有偷东西!”姬冰想阻止君夫人,刚开口又停住,也不忍心侍女代为受过。
君夫人继续道:“我让她去给君侯送信,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怕子桁怀疑冰儿,她特别强调,“此事与他人无关,你若责怪,就怪我一人好了。”
子桁还是看向姬冰,她马上低下头,手中不停摆弄一块系在腰间的玉佩,似乎很紧张。蒙武也不禁望向周室王姬,顿时明了: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放君夫人的侍女随便出府,但今天“赶”走的这个侍女,其实是去给信陵君送信,显然主谋不是君夫人。
子桁收回目光,压住怒火道:“放开她!回信呢?”
侍卫们当即把侍女放开,她吓坏了,不敢再有所隐瞒,取出信陵君的亲笔回信,双手呈上。子桁没有看,直接把信递给夫人:“事已至此,希望看了回信,姐姐不要后悔!”
刚到邯郸的第一天子桁就派人打听,得知信陵君已另娶赵国宗室女,并待以夫人之礼。他以为信陵君娶妾室并不为过,但另立正室夫人太侮辱秦国王室了。子桁气愤不过,下决心连姐姐一起软禁,绝不让她与君侯相见,免得自取其辱。
君夫人迫不及待打开信,一阅之下,站立不稳。好在姬冰在一旁扶住,不知发生什么事,她也惶恐不安。
信从君夫人手中滑落,子桁拾起来,看过以后,出乎意料。信陵君并无出妻之意,只说他客居在此,接君夫人同住诸多不便,因此要绮嬴先回大梁,暂不相见。就赵女一事,信陵君显然有心隐瞒。
即使这样,君夫人已经伤心欲绝,子桁自然而然迁怒于姬冰,怒斥道:“你就不能安分些?”再没别人能想出用这种方法送信,除了这位诡计多端的王姬。
不等姬冰反应过来,子桁抓住她的手往外拖:“跟我走!”本来早该把她们隔离开,当初怕冰儿出事才许她住在西院。
姬冰没想到秦国公子竟敢当着君夫人的面待她无礼,一时吓得不轻,忙求救道:“夫人,夫人,救救我啊……放开我……你怎么敢啊……我不去……不去……放开……”但见君夫人伤心过度,神情恍惚,似乎没有听见。所有侍女都惧怕子桁,根本不敢上前帮姬冰。女孩拼命挣脱,最终还是被他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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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空城计(1)
第八节 空城计
虚者虚之,疑中生疑。刚柔之际,奇而复奇。
——三十六计之第三十二计
姬冰回想昨天的事,好象做了一场噩梦:船翻了……自己突然落水,拼命挣扎,有一个人紧拽着她,一起往下沉……沉到底,她想哭喊,但周围都是水,渐渐窒息……
她有些迷茫,随即想起昨天根本没乘舟:秦国公子强行带她出西院,她想挣脱对方的手,两个人拉拉扯扯,走的很慢,子桁生气了,说了一句什么话后,突然抱起她……后来的事全然想不起来了……
王姬起身环视四周,眼前房间陈设简朴,毫无脂粉气,外间书架上满是竹简、书帛,她心中一沉:诺大的富商宅子,只有东院偏僻角落有间书房,隔壁不远就是子桁住的地方。反正是软禁,子桁把她与君夫人隔开,到底为什么?姬冰有些害怕,好在心中尚有一线希望:君夫人总会过来探视,只要软语央求,很快她就能回去。
君夫人一夜没合过眼,除为丈夫的那封信伤心,更担忧冰儿。虽是姐弟关系,也不便深更半夜到东院要人。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君夫人匆匆梳洗后,带着几个侍女赶到东院。
值守的侍卫们见君夫人神色凝重,不敢阻拦她们一行。只有蒙武闻讯赶到,把她拦在子桁房间门口,客气道:“请君夫人留步。”
君夫人一脸严肃道:“子桁呢?我要见他!”
蒙武从没听君夫人以这样口气问话,有些失措,支吾道:“公子可能还没起,昨天睡晏了……”
“他一向早起!莫非心中有愧,不敢见我?”君夫人不信,以为弟弟故意回避,授意蒙武出面拦人。
话音未落,子桁已打开房门出来,神态确实有些倦怠。外面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也早料到姐姐一定会来东院要人,却明知故问:“姐姐找我有事?”
君夫人见子桁并不回避自己,迟疑一下问:“冰儿在哪?让她跟我回去吧?”她不想伤和气,语气缓和许多。
子桁负手,微微笑道:“冰儿?还没起……要不姐姐进来稍坐一会?我叫她赶紧梳洗,再出来见你。”他侧身让开,让君夫人进屋。
君夫人脸色大变,站在原地没动,只让侍女们先回去。蒙武也一脸错愕之色。子桁点头示意,他立刻识趣地避开。
四周已无外人,君夫人才进房间,马上低声责问:“冰儿怎么在你房里?”她隔着屏风,不见内室情形,但见弟弟面带笑容,言语暗昧,误以为他们昨夜同室而寝,惊出冷汗。
子桁暗自好笑:“我叫冰儿出来,亲自解释?”他抬脚就往内室去,君夫人脸色更尴尬,忙拦住他。
这样情形下与冰儿相见,彼此都同样难堪,君夫人叹气:“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只是冰儿比不得舞姬乐伎,你可不能把她随便送人。”
子桁诧异起来,问道:“送人?送给什么人?”
听他这么问,君夫人也满腹狐疑:“冰儿突然跑来对我哭诉,说你要把她送给长安君,不然我不会听冰儿的……”她蓦然住口,“送信一事确出于我本意,与冰儿无关。”
子桁心中一动,笑道:“姐姐多虑了。我要带她回咸阳向父王交差,何来送人之说?”
“交差?”君夫人一惊, “你若当她是俘虏,何苦……”她往隔开内室的屏风看了一眼,怕里面人听到,声音很低,“何苦纠缠儿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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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空城计(2)
“因灭周一事六国可能再次合纵,情势对我们不利。我想带王姬回咸阳,平息父王对拒婚的怒气,并许周王回洛邑,才能不落六国合纵的口实。”见君夫人不信,子桁揣测她心意道,“信陵君不接姐姐进府,就因合纵一事……这次他有望被推举为合纵长!”
君夫人越听越惊。如今情形,冰儿必随子桁去咸阳不可,不然弟弟无法向父王交代,她亦不可能与信陵君复合:身为秦国公主,丈夫却被推举为合纵之长,到时候她该向着父王还是丈夫?
沉默良久,君夫人道:“我并非不许你们……但名不正言不顺,岂不让人笑话?”见子桁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担心冰儿吃亏。
“是啊,若婚事草率,委屈她了。”子桁还约了长安君,怕被君夫人撞见,又产生误会。
为让君夫人赶紧离开,子桁敷衍道:“我看婚礼还是回国后再议……周室王姬是父王选中的儿媳,想不娶也不行。这一点姐姐不必担心。”
事已至此,君夫人也没更好办法,无奈默许,况且伤心之人,自顾不暇。
待君夫人黯然离去,子桁松了口气。如果她坚持要见姬冰,却发现内室空无一人,又当如何?
昨天子桁正在气头上,想把姬冰单独关在一处。谁知她竟敢反抗,拉拉扯扯很不雅观。子桁觉得不耐烦,干脆抱起女孩,但未出五步,怀中佳人已不省人事。见冰儿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估计大病初愈加上一时惊骇过度,这一次真的昏厥。子桁担心发生不测,赶紧派人先后请了邯郸城内几个有名大夫,都说病人无大碍,只需静养,为此折腾大半宿,天亮时他才回房休息。
此刻周室王姬仍被关在书房中,依时间早该苏醒了。子桁本想沿回廊到书房探视,却有人来报说长安君已到。子桁犹豫一下,决定先见长安君。
长安君在前厅来回踱步,思慕美人又无法见到,忽喜忽忧。见主人进来,他忙行礼道:“清晨叨扰,贾兄勿怪。”
“不必客气!”子桁拱手还礼,眼光扫过客人身边的藤箱。
长安君道:“不知令妹改学吹箫,上次送的是古琴,小弟深感遗憾。这里是一些管箫乐器,请贾兄代为转交。” 冰儿离席时未抱走冰裂琴,长安君遂以为不中她意。
说完长安君亲自打开箱子。子桁微微一愣:箱中二十几只管箫,排箫形如凤翼,大的有二十三管,为雅箫;小的有十六管,为颂箫;还有横七空一管的长箫和无底的洞箫……赤、白、碧玉、紫竹等制成,无一重样。他不知长安君盼望女孩出来,象上次一样当面道谢,同时吸取教训,没直接派人打听冰儿学的到底是哪种管箫,而是将各类质地的管箫各置一副,全无遗漏。
子桁哑然失笑,及见长安君欲言又止,心中颇为踌躇:这份礼物贵重不亚于冰裂琴,但冰儿尚在病中,不能出来道谢。即使没病,昨日一闹,姬冰必在生气,不肯顺从。
因此子桁半真半假道:“君上美意,在下感激不尽,本该让舍妹当面致谢,可惜她偶感微恙……”
“莫非旧疾复发?”长安君心惊,想起第一次见楚女,她曾突然晕厥,“是否请过医师?小弟可以推荐一位。”
子桁回绝道:“已请过几个名医,都说无妨,静养即可。”不知冰儿苏醒没有?他有些担心。
长安君锲而不舍:“我看令妹本来体弱,若常常昏厥,定要小心。江湖之医岂可尽信?小弟这就去请一位赵宫女侍医,她是歧黄高手,常为后妃们看病,保证药到病除!”
先前所请医师只在病人手腕上搭脉,若诊脉不准必耽误病情,而女侍医无性别之碍,可更细致检查。子桁当即动心:“那就有劳君上。”
长安君喜出望外:“不客气!但这位女侍医脾气古怪,非小弟亲自去请,绝不能来……贾兄稍坐,小弟去去就来。”说完他匆匆出去。
书房门外有几个中年仆妇守侯,她们不是君夫人带来的人,子桁很放心,进去之前先问:“病人醒来没有?”
一仆妇答道:“醒了……但早点丝毫没动。”怕主人怪她们侍侯不周,“劝她许久,一口粥都不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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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空城计(3)
显然病人不是胃口差,而在赌气绝食。子桁皱眉,没再多问,径直入内。床上病人竟从头到脚以锦被裹的严实,看不出是睡是醒,但他估计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