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带着这样的疑问,翻开了索兰史的第一章——
“故事的开始于一个名为索的部落里……”
隔云一雁的文字与他本人说话的风格简直是天差地别,他的词藻精确而华美,他的架构宽大而充满起伏,他的笔触细腻而委婉,他的着眼点宏大而深远,他就像是一位吟诵圣经的诗人,洋溢着丰富而澎湃的激情。
周煜很难想象,平日里个方面表现——不论是语言还是感情——都显得略微刻板的隔云一雁,竟然会有如此高昂的激情。
隔云一雁的文字很美,有令人迷恋的优雅,也有令人心神震撼的宽广,读他所写的索兰史就像在欣赏一场歌剧,能在字里行间享受到了从视觉到灵魂的愉悦。而隔云一雁在书中所透露出的并非只有肤浅的文字之美,他展现了历史的厚重,解构了人性的丑恶和美好,重塑了一个完全虚拟又完全真实的世界。
周煜终于明白,为什么外界有业者声称,如果《索兰史》的作者隔云一雁真的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庞大的团体,那么隔云一雁已经成为作家这一群体里令人仰望的丰碑,他的书即使没有正式出版,也成为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山。没有人可以和隔云一雁相提并论,也没有任何一本小说——甚至是正史也很难和《索兰史》相提并论,因为没有人可以在完全架空的情况下创造出如此与众不同却又真实、恢宏、漫长的世界史,而且还能将它讲述得如此引人入胜。
周煜一直以为是他们夸张了,现在周煜却觉得,是自己肤浅了。他轻视了隔云一雁,他就像一个从未进过城的乡巴佬,他骑在老水牛上对城里的高速列车嗤之以鼻。
周煜脸红,他羞愧。
长达五百万字的历史画卷不是一时半刻能读完的,周煜从下午一直看到晚上十二点,也不过看了不到二十分之一,因为《索兰史》绝对不是可以一眼扫过只需读取主谓宾的普通游戏小说,它就像一部真实的史书,需要人去慢慢研读。
“隔云,我简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形容词描绘你才好,你一次又一次地令我惊讶,我的字典里已经找不出任何词汇可以形容你了!”
周煜在临睡前给隔云一雁打了这个电话,他在说话的时候感觉到了自己心脏以超乎想象的力度怦怦跳动,他甚至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面对周煜突如其来的感叹,隔云一雁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周煜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说道:“我今天下午看了你写的《索兰史》。”
“哦?所以你下午没有上线是吗?”
“是,我在五分钟前刚刚把你的书放下。”周煜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下午没有上线?”
“当然。你要知道,索兰Online是我一手制作的世界。”隔云一雁毫无避讳。
周煜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所以你就是索兰的神?”
“不,是神之子。”隔云一雁口气郑重,“索兰,她是母亲。”
对于隔云一雁的郑重,如果是以前,或许周煜会调侃一句,但在阅读了《索兰史》之后,周煜不会再这么做了,在《索兰史》里周煜深切地体会到了隔云一雁对“索兰”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不论它源于何种原因,都不允许任何人去亵渎。
不过……
“神之子?你也有狂傲的时候啊!”
周煜笑着说,只是“神之子”这个称号放在隔云一雁身上并不夸张。
隔云一雁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分辨。
插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话归原题,周煜又道:“下午我看了你写的《索兰史》,相当的……彪悍!”周煜使用了一个网络上曾经十分流行的形容词,“我很难想象你是如何写出这本书的,你一个人写的?”
隔云一雁顿了顿,给了一个保守的回答:“在占有大量资料的情况,写出一本类似史书的书,不算太难。”
周煜撇撇嘴,道:“我不敢想象你口中的‘大量’是一个什么概念,更何况书里有的不单是你占有的资料,还有你的文笔。”
“呵呵,谢谢你的赞美。这本书好看吗?”
隔云一雁的口气突然腼腆起来,周煜忍不住翻一个白眼,他发现隔云一雁的感情愈发丰富了,记得最早的时候,自己赞美他,他只会回一句“谢谢”。
周煜翻着白眼,嘴上还是诚恳地说:“非常好看!你应该能看到外界是如何评价这本书的:丰碑!奇迹!”
“谢谢。”隔云一雁说,稍微了停了一下,又说,“在我的感受里,你的赞美比那些评论家的赞美更具有价值。”
“哦?非常荣幸!”
周煜挑了眉毛,他发现隔云一雁所说的话让他感到了一种奇妙的欢欣,他刚刚被《索兰史》冲淡了一点的迫切心情重新回来了,而且更加强烈了——他要见隔云一雁!
森林遭遇
因为进入游戏后,虚拟设备就可以根据身体状态自动控制身体进入深度睡眠,所以周煜没有去睡觉,而是进入了游戏舱。
重新回到游戏,游戏里已经是离开后的第三天晚上,夜幕降临,村中摆出来了夜市,街上的人比白天还要多——或许大家都借着睡觉的时间进入游戏吧。
秉承经验第一的原则,火霄继续他生活职业的学习。在之前的学习中,因为那位园丁师傅带着火霄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基本上村子里有的植物火霄都认识了,他的园丁等级也快要三等学徒升到二等学徒了。
在村子里左右看看,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继续挖掘的,火霄提着灯笼决定去村外看看。
总结了之前的经验,又听取了园丁师傅的意见,火霄在村里的商店里买了一些东西,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去了村外的小树林里。
树林里有野兽,武力不高的火霄没有深入,他只在没有猛兽的树林边缘活动。
因为之前听隔云一雁提了游戏的辅助学习系统,所以现在火霄格外有心注意起来。他发现自己在看到某种植物的时候,只要心里有“这是什么”的想法,如果这种植物他学过,那么他眼前就会自动出现这种植物的名称及特性介绍。这些文字介绍出现的时机十分巧妙,仿佛这些知识就是储存在自己脑袋里一般,一点也没有不适的感觉。
如果眼前没有显示出相关的介绍,就证明火霄没有学过这种植物的形状,那么他就可以拿出《常用植物图鉴》进行查询。这本《常用植物图鉴》就是那位园丁师傅推荐火霄去书店购买的。
每个新手村都有书店,从中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工具书和入门级的技能书,而且这些书籍的价格十分低廉,只要不是穷到叮当响的人,基本都能买上一本。当然,你不能指望用这种大众化的价格在这些大众化的书店里买到绝世秘籍,正如你不可能在现实书店里买到孤本古籍一样。
拥有这本《常见植物图鉴》,火霄可以在遇上不认识的植物时从书中寻找相关的记录,如果能正确找到相关记录并且与之对应,那么火霄就可以学会一个新的植物特性,他的经验也会随之增长。
大概因为只是在森林边缘转悠,所以陌生的植物不是很多,加上图鉴的索引系统十分科学,火霄花了不过两个小时就完成了身周所有植物的确认,他从三等学徒晋升为二等学徒,经验也增长不少,只是还不能升级。
“怎么办?”
火霄有点郁闷,一直学习是会让人厌倦的,火霄又不是李时珍那种草药控,不可能终日与植物为伴还乐此不疲。而且火霄心里始终有一种迫切在让他烦躁,那就是他想尽快见到隔云一雁。
他会是什么模样的一个人呢?
火霄无数次地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他很难描绘出隔云一雁会是什么模样,或许会是一个带着一幅黑色框架眼镜的斯文青年,然后神情冷漠还带着一点木讷?火霄摇摇头,他又觉得隔云一雁的相貌应该十分清秀,嘴角总是噙着微笑,眼睛可能挺大的,大部分时候都带着茫然而好奇的光,偶尔会在眉目间透出一点点狡黠——可这样的形象却和感觉里的隔云一雁不太吻合。
火霄很矛盾,实在无法描绘隔云一雁究竟会拥有怎样的外貌才能配合他在交谈中展现的性格特征:冷静,谦和,知识渊博,应该说是善于交际的,但某种意义上他并不善于表达感情。
火霄想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就在原地停下了脚步,若是这时有旁人出现,就会看见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正捧着一本书在发呆,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树林里很安静,偶尔风过时会带起树叶的沙沙声,而在这风中,有时也能隐约听见村外那些正在用各种方式进行着游戏的玩家们的喧闹声。突然,火霄耳朵微微动了动,这完全是被神经自主控制的非条件反射行为,或许火霄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夹杂在风中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救……哥……”
救命?哥哥?
火霄屏息聆听片刻,确定那若有似乎的声音应该是求救声。火霄想了想,觉得一直辨识植物也实在无趣,看看热闹也不错,于是他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林子深处的方向去了。
提着灯笼在林子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大约五六分钟,那呼救声就完全清晰起来,而伴随着呼救声的还有兵器相撞的打斗声,粗重的喘息声,和几种各不相同的命令、吵闹声。
火霄绕过一棵大树,那帮人马就呈现在他眼前。火霄熄了手中灯笼,站在大树后静静看着。
夜晚的树林里光线不太好,火霄看了很久才大致确定了眼前的状况。眼前有两帮人,一方人多势众,约有二十多个人,装备上看似乎也比较好,而另一方势单力薄,只有五六个同伴,装备倒也不是太差,只是经过战斗之后破损的很厉害,看起来很是狼狈。
这两方人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而现在人多势众的一方占尽了优势,人少的一方还在抵抗,但其中有一个战士打扮的人大概是受了重伤,被另外一个似乎没受什么伤的青年扶着,这两个人显然是没有战斗力的,正被同伴们护在身后。
要帮忙吗?
火霄犹豫,他等级很低,而且升级经验主要来自于智能和生活经验,武力不高,冲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虽说以多欺少不光彩,但谁也说不清这两方人马之间械斗的起因是什么:并不是哭泣的羊就值得同情,有时候我们不能忽略了狮子身上的伤。
转身离开?
火霄觉得这样不太厚道,虽然他也算不上什么纯良憨直之辈……
火霄借着大树的掩护旁观着这场纷争,结局如同所有人所预料的那样,人少的一方战败了,他们死了一个人,化作白光离去,一个人重伤昏迷,另外四个人也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人多的一方从树林的另外一边离开,那五个人倒在原地喘息。
火霄想了想,终于从大树后走出,他走上前去,来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人面前,那个人就是之前没有受伤却始终被同伴们保护起来的青年。
那青年在火霄走近时,警觉地大声呵斥:“你是谁!站住!不许过来!”
火霄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走近了,重新点起灯笼,借着烛光,看清了那青年的模样。
那青年约摸二十出头,很年轻,也很瘦,脸颊有些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