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底。大家的口径已经按照“上边”的心愿,统一了。
其实太妃派过人,回来的消息,也只是说博果尔有事忙。她的心思全系着他,所以,真情必须瞒着。那么乌云珠的深夜滞归就成了是因为博果尔。撰写的说法就成了这样的:逃兵告状,皇上心血来潮要挖尸体作证,结果这帮人诬陷不成,“畏罪自杀”,乌云珠为了担心博果尔,因此双双迟归。
多好的说法,一下子不但回复了圣女身份,还成了事事关心的好妻子。
博果尔忍耐着,一点点地说完了,沉默着的太妃突然问:“那蓉妞哪儿去了?”
“她,她回老家。”护送博果尔回来的岳乐忍不住帮忙,这是“上边”安排的说法,他得看到没有一点纰漏才可以回去。
“回老家?”这个说法有点牵强,太妃去看博果尔:“嗯?”
“对。”博果尔努力回忆岳乐在路上教的那些,往下圆:“乡下她婶娘生病了,所以回去。”他抬起头来,不安地看看岳乐。
今晚,是所有人最刻骨铭心的一夜。这么多人,真的可以瞒天过海吗?
太妃被紧张的气氛弄得莫名其妙,不过博果尔一向是不会对她说谎的,她有点信了,又道:“那她怎么……”
“她先睡了。”终于问到了乌云珠。博果尔赶快想还有什么没圆上的得找补找补,又道:“她去看我太累了,我让她睡的。”
“那皇上怎么说呀,他也是的,大晚上竟然挖尸体。”不要紧的人一句话就够了,太妃走过来,摸摸儿子的领子,又嗅了嗅:“我怎么闻你身上,哎哟,一股子儿味儿,怪吓人的,快去洗洗。”
退了几步的博果尔听到后半句才确信她没闻出血腥气,是被臆想中的陈尸转移了怀疑,终于松心应承她:“是,我马上。”
“安郡王。”太妃又朝着岳乐发难了:“这皇上扣了半宿的人,就没句说法?他想把博果尔怎么样?”
这句问得多余,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思。皇上,那是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
虽然已经死无对证,连幸存的乔柏年也要判绞刑,但是仍然要给予一定的惩戒。济度要去守皇陵,对博果尔,却是一字不提。不知是看在兄弟情份,还是看在乌云珠的份上,成全夫妻情分,想他多陪陪她。
靠女人得同情,博果尔才不稀罕这个,而且,很快,处罚他的号令,也要下来。
这居然是皇后促成的。当然,发号施令的那个,是太后。
不得不承认,这件糟心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件好事。起码,它促成了另一对婆媳的感情。虽然慧敏并没有直接做什么,但是,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站对位置,太后也会觉得很舒心。
“接下来,你怎么看。”她把弹劾的折子放下,简单地提了一下,慧敏皱眉:“皇额娘,您这是难倒我了,我不懂的。”
“政事你不懂,你只当家事看。”福临在向慧敏靠拢,要拿住他,太后一定要拿下她,如果能驯服她,利用她,两全其美,以后也可以省点力。要让她听话,一定要。
看她到底是真听话,还是假听话。眼前就是很好的试探时机。
济度去守皇陵,博果尔不用去,反而会引人议论。还要在家里对着那个女人,这是一种折磨,倒不如一并罚了,顺水推舟,也可以乘这空闲,给他再挑一个好的。
意思讲得简单明白。太后很满意:“不错,懂事多了。我也这样想。那么,你给他挑一个?”
“皇额娘,我可不会挑。”越想得到,越要做出不想的模样,才会给你。越想做,越要推,这么久了,慧敏也渐渐明了太后的心思。娇嗔地回:“我都累了。”
欲擒需故纵。太后果然说:“你看看你,才让你做一点点事就喊累。就这么说定了,你给他挑一个,挑个好点儿的,要投脾气。”
慧敏俯身蹲在她膝边,不依地推:“皇额娘,我不干,为了这事,福临都恨我了,他说我坏他的事儿,我还敢揽啊?”
“不理他。只要有我关照你,他能怎么样?”太后慈爱地托托她的下巴,摸摸她:“好了,去补觉,你眼睛都肿了,去。”
慧敏不情不愿地走了,心中却是眉开眼笑。这不是做媒,最要紧地是在拆姻缘。世上都是新人笑旧人哭,等博果尔的新人进了门,乌云珠会不会哭到断肠?
再让她苟延残喘一阵子,等博果尔守完皇陵回来,就让她天天哭去,让她天天看着别人恩爱,哭死她!
最好的护身符离开,傻瓜也会有感觉。当太妃吩咐乌云珠为博果尔准备行李的时候,乌云珠真是心乱如麻。
“我得跟你去,我得照看你。”她提过很多次了,并且把太妃也搬出来:“额娘也这么说的!”
可他总是那么冷淡:“不用了,我跟济度在一起,有女人不方便。”
也对啊,是守陵,又不是玩。就算有心事,也不会想说给她听。
虽然偶尔想起,也会想相信皇后的话,相信乌云珠一直坚称的,可是阴影,却一直盘旋在博果尔心头。
事情过去三天了,他每晚都睡在书房,连卧室的门都没敲过。
太妃觉得奇怪,他总是说累。若说是为公事,却没有一晚回到军营。这是为何?
博果尔很难受,很憋屈,他不能说这是害怕那些流言蜚语。纵然大家已经统一了说法,他仍然会觉得很不安,很恐慌。
男人固有的自尊,使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他的心,就像一座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会失控。
太妃念叼着让他带上乌云珠,为了照顾他也为了早点有孩子。可是他很想告诉额娘,他现在根本连靠近她都很艰难,很不情愿,更别说是孩子。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
今晚是临行前的最后一夜,不明所以的太妃硬把博果尔关进卧房。
想起白天皇后召见所暗示的,博果尔像孤岛上行驶的帆船,一阵阵地恐慌。
站在门边,距离那张床不到一丈,他却那么怕。
烛光摇摇,乌云珠局促扭捏地坐着,手放在膝上,她在等。
可她也知道,他不会主动过来。
烛火越烧越小,夜越来越沉,再不熄灯,恐怕会有人来问。乌云珠一横心,把这些都吹熄了。
然后她站在床边,继续等候着。站立中,她转身看到那个人,还是停在门边,不过来。
她的眼睛,像燃起星星的火,渐渐地,这股愤怒越来越强。皇后白天召过他,是单独的,她知道,她很想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现在一直不过来的博果尔似乎已经以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乌云珠终于走了过去,在一片黑暗里,寻找他如同寻找生机。
“博果尔,她对了你说了什么?”乌云珠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控,尽量温柔示人:“我也想听听皇后有什么教诲,可惜,她不召我。”
“没什么。你睡。”说完,博果尔就要拉门。
“你别走!”果然还是急了。乌云珠一把拽住他:“我不管她说什么,我只在乎你!我只在乎你的想法!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不是觉得我脏?是不是!”
博果尔放在门上的手,深深地抠了进去,乌云珠听见指甲划上门板的声音,好比在挠她的心。
她疯了:“博果尔,你别忘了,我并不怕死,可是,你并没有救我!”
博果尔的呼吸一下子更不均匀,他没有回答。
“你没有救我,可我没恨你!”乌云珠扯着他,哀哀地哭:“我不恨你,我知道对不起你!你别嫌弃我,我不是怕死,因为我必须活下去,如果我死了,他们议论的那些,就会成了真的,我不能让它们成真的,你明白吗?”
博果尔终于回应:“你别说了。”
“可你还是嫌弃我了。”乌云珠有很不祥的预感:“你躲着我,是不是想要把我扔了?你从皇陵回来,还会要我吗?”
“你别说了。”博果尔不会撒谎,只能抗拒:“我不知道。”
“你要是不嫌弃我,你就回头看看我,我让你看看,博果尔,我求你。”乌云珠用最后的勇气求道:“你回头!我让你看看,我证明给你看!”
博果尔听到一阵怪异的呼吸声,慌乱又急促。
乌云珠解起了扣子。
第三二章 喜上加喜
( )后宫的局势像这瞬息万变的天气,输了先机,再喜庆的事,都不那么痛快。
福临一进来就叽叽喳喳个没完,腊月都听腻了,陪他躺着,心不在焉。她在想自己的心事,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把自己的喜事也宣布了。她也有了,可巧也是两个月,跟皇后一样。由于晚了一步,倒像是跟风似的,扫兴。
什么时候也突然教人知道,凑个惊喜呢?腊月陷入沉思中,皇上在说什么,她已经没心理会。他兴奋得像只大马猴儿,总是在说那些得意的事。丰功伟绩,都是男人的。
无非是有嫡子了所以乐翻了天。心中有点酸楚,腊月抬眼勉强笑了一下:“皇上,那咱要是有了,您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啦。”福临说着,居然向她的肚子摸上去,这么一揉,嘻嘻笑了:“你什么时候……”他脸色一正,坐起来了:“你怎么啦。”
腊月一下子拿手去拍,他这么一弄,她紧张地捂着,叫了起来:“哎哟!”
这算是送上门的机会。福临很快也急了,叫人来看,太医看完了又是一桩喜事。他兴奋极了:“怎么回事,你俩约好的?这可太好了!”
才没有约好,怀孕这种事,还有约好的?就怕是同时,不知道到时谁先谁后。腊月高兴了一阵子,又想起额娘离开时叮嘱那些,心里很乱。
无非是不甘心。觉得风头被抢了,一定要抢回来。没事找事的佟夫人强调腊月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提防皇后的阴谋陷害。
女人的战争,往往是不见血的,在肚皮上,也能争个天翻地覆。
这下子,坤宁宫也好,景仁宫也好,都成了铁桶一般,针扎不进,水泼也泼不进。
吴克善该是最高兴的那个。因为感染风寒,很可惜没能出现在大阿哥的百日宴。慧敏的喜讯则成了最好的一帖良药,他从心里都温暖起来了,人也彻底地踏实了。
这下,也算是对得起太后的一番苦心和包容,他激动得连眼泪都想掉出来。
一直以来,慧敏的脾气是什么样儿,居然能有今天,吴克善觉得这都是太后和皇上的忍让才能有的幸事。对此,只有好好报答,鞠躬尽瘁,才显真心。
于是,他加倍劝说慧敏一定要改过自新,把臭脾气全都顺过来,千万不能再恃宠而骄。后宫要和谐,要安宁,皇上才有心思处理前朝的事,太后也会更喜欢,更在乎她。
可他又怎么会明白,女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喜欢?那只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太后,何曾真心地待过一个人了?她已经老了,她的心也老了,在针床上滚过千百回,还会浅白把真心露出给别人看吗?要露也只露她想让别人看的。
生孩子是立功,也是结仇,这仇,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回报呢。即使不是当面,人不在这儿,慧敏也能想到,她有多么生气。
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