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以为韩紫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如今又被养尊处优的,殊不知韩紫往日里写生游历,是走惯了崎岖泥泞之路的。
“拦住她。”师玉裳失声地,这要是传到前面,她将无地自容,大哥给她派的是什么人?又后悔倘若不是怕惊动太大,她该多叫几个人的。
可是韩紫究竟只是个女子,两三步,就被前后拦住,那两个人伸出手臂就去抓她。
“住手!”师右裳到底不放心,尾随过来,看到这情形,不禁大吃一惊,大步流星赶上,身子一旋,连出两脚踢向那两个人的手臂,一边大声喝道“玉裳,你想干什么?”他又惊又怒,“你混帐,现在什么时候了?”说话间已将韩紫护在身后。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呼哨一声,从山坡上又飞奔下三个人来,团团围住师右裳和他身后的韩紫,施开拳脚竟也是毫不留情。
师右裳身手不错,可到底难架人多,只能护着韩紫,左支右拙,脸上、身上吃了狠狠的几拳。
“二哥,你别管,我有我的道理,以后跟你说。”师玉裳见此情景,又惊又怒,气极败坏,“你是我二哥,怎么尽向着别人?”师右裳竟是如此回护韩紫,令她她的心中怒火更加勃然。“我今天只是要赶走她,你再搀合,出了什么事儿,我可管不了他们。”
师右裳心里冷笑,好糊涂的妹妹,这些人的身手,是大哥身边的死士,会是仅仅要趋离韩紫这么简单吗?
那个为首的人见一时之间难以打倒师右裳,不宜拖得太久,惊动了前面事情就难办了,使个眼色,五个人同时往后回撤,一人手臂一伸,师玉裳眼前一花,一把闪亮的匕首白花花地架在了师玉裳的脖子上。
师玉裳寒毛陡立,“你…你…们…!”接下去的“想造反吗?”咽回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她才一挣动,才觉脖颈处已是僵硬,被人狠狠用胳膊肘拿住,竟是动弹不得,
“别动,三小姐,这是大先生的吩咐,伤了您可不能怪我们。”那人冷冷地。
“住手!”师右裳喝了一声,又压低声音对身后的韩紫:“快走,他们的目标是你。”
“好眼色,二先生,请韩小姐走过来,否则,就要委屈三小姐了。”那人面无表情,口里称着先生、小姐,可丝毫没有半分恭敬的意思。
师玉裳脸色青了又白,怎奈脖颈被狠狠卡着,说不出话来。
师右裳瞪着那人,“你休想…”
“二。。哥…。。咳咳…咳咳…”那人松了松手颈,又立即制住师玉裳,师玉裳只叫了一声,她哪里受过这等粗暴的对待,容颜失色,好歹还有几分傲气,忍着泪水,所以师右裳只说了半句“你休想…”便也不敢说下去了,“玉裳,你好糊涂,…”他跺脚,可又心疼妹妹,又万万不能让韩紫过去,“你勇敢点,玉裳。韩紫,你快走!”
“不行,韩小姐,大先生是受了土原先生的委托,务必请您到南方做客,如果我等完不成使命,就不能回去了,那就说不得要拼一拼,动刀动枪的,可不长眼睛。”那人阴狠地说着,手中的匕首一绞,师玉裳白皙的脖子上立刻泛起了血红,他事先捂住了师玉裳的嘴,就看见师玉裳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身子一歪,眼里不禁有了乞求和恐惧。
“你敢!”
韩紫和师右裳同时跨前一步。
“我就敢,韩小姐,你若再不过来,那就一起鱼死网破,三小姐,你不要怪我,都是你非要说什么鬼话,如果早动手就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只好不恭了,这也是大先生的吩咐。”那人使眼色叫手下慢慢围过来。
“好,”韩紫吸了口气,“我可以过来,你先放了师夫人。”
“好说,你先过来,师夫人就还是三小姐,我们不敢为难她。”
“韩紫,”师右裳拉住韩紫的手臂,“不行,顶多她受些皮肉之苦,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枪,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带走你,你万万不可以过去。”师右裳盯着韩紫,不去看师玉裳的脸。
“我知道,你放心,令妹不会有事,我也绝不会是他的弱点。”韩紫拨开师右裳的手。
师右裳听得一愣,尚未来得及想韩紫话中之意,就听得他的身后有脚步声。
“小姐。”是秋志鸿带了几名便衣的侍从奔了过来,神色焦虑而仓皇。
韩紫微微停滞。
那人见来了帮手,也不十分害怕,只要韩紫在手,还怕他们不乖乖地送人出去?只喝了声:“快点!叫你的人别轻举妄动,我的手一抖,你们的盛夫人说不定就成了一具尸体。”
师玉裳身子委顿,若不是被挟持着,早就软瘫了。
师右裳和秋志鸿众人面面相觑,看起来还真是忌惮了他的话。
韩紫果然又走了几步,只是速度缓慢,仿佛踌躇着。
那人不耐起来,身子往前倾,嫌着师玉裳累赘,嘴里说着,“你来看着她。”制住师玉裳的手松开了往近旁的手下一推,一面手臂往前,欲去捉韩紫的手。
也就是说话的瞬间,那人突然睁大了眼睛。
空气中有沉闷的声音,暗哑啁吒,又好似利刃刺破厚实皮革一般。
硝烟弥漫,血雾弥漫。
五个人像皮偶一般倒在地上。
韩紫被拥进了怀里,头被压制住,“不要看,污了你的眼睛。”
韩紫的眼睛霎时陷入昏暗中,她皱了皱眉,听到男人如鼓声擂动的脉动,手指触到他的钮扣,不动了,低低地说:“我没事。”
师玉裳想尖叫,歇斯底里地尖叫,她多么希望她就此疯了才好,可是她只能呆呆地看着,看着她面前相拥的两个人。
师右裳扶住妹妹的肩膀,感觉她浑身颤栗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责备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盛向东沉默地抱着怀中的女子,看着郭德明指挥人警戒,把尸体抬走,他的唇落在韩紫的头顶,闻到她的兰馨,才觉心落了回去,再危急的战事他都是从容的,而方才他几乎有些许恐惧了,此刻都觉冷津津的。
郭德明微微点头。
盛向东只说了声“走吧。”牵住韩紫的手往山坡后走去。
经过师家兄妹时,韩紫想放开盛向东的手,却被紧紧捏住,她只好放缓脚步,侧身致意了一下。
盛向东改握为揽住韩紫的肩膀,冷冷地说:“我已经宣布下野了。”
“为什么?!”质问的是师玉裳。
“你还算不错,令兄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局势会有变化,你们…好自为之吧,走了。”最后一句却是跟韩紫说的。
看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山坡后,师玉裳喃喃地“为什么?为什么?”
师右裳真想严厉责备令人越来越感到失望的妹妹,可是见她面若死灰,终究不忍心再说她什么了,轻轻拍拍妹妹的肩膀:“玉裳,你要勇敢些,我们的大哥…”他顿了一下,“想必已经投敌了。”成了可耻的汉奸。
巨大的耻辱感击溃了师玉裳。
“土原先生”那个人说过的臭名昭著的倭国东进军首领的名字。
她的手在空气里抓了一下,空的,她想抓住的,一样都没有了。
“怎么会?怎么会啊?!”师玉裳嚎啕大哭地扑倒在地,地上余有蜿蜒的血流,那色彩尚是鲜艳,她的亲大哥投敌了,利用她,甚至不惜她的生命来攫取晋身邀爵的资本。
“玉裳。”师右裳拉起她,“我们走吧。”
“二哥,我不知道,这次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被妒忌咬得心都疼了,我从美国回到他身边,一起面临着战火,可他,仿佛我是空气一般,不肯停留片刻,他再忙,他从前线回来,都在那个女人身边,呵护着她。连二哥,你都回护着她,我做的事情你都不屑,我才听了大哥的话,可是我真的没有想伤她的性命,我早就不敢了,你相信我!”师玉裳哭倒在师右裳的怀里。
师右裳搂住妹妹,看她涕泗横流的脸庞,脖颈处的伤痕已成了紫色,而盛向东,他第一次领略到这个男人的专情和绝情,而玉裳半个钟头前还娇艳得如盛开的玫瑰,此刻已被碾成了灰烬一般,玉裳钻入了情字的漩涡,玉裳钻入了权势的河流,淤泥已经沾染了她的心,她变得不择手段,这是谁的过错呢?
“玉裳。”他扶起妹妹,认真严肃地说道:“有些事情不能永远是借口,是你为所欲为的借口。”
师玉裳停止了哭声。
“今天的事情,你也应该明白一件事情了:家可破,国不可以亡,你好好想一想吧。”他突然想起韩紫说:“我也绝不会是他的弱点。”
韩紫,不是风中娇弱的紫花。
宁为玉碎,不可瓦全,那是个有着大义的女子。
谁也别想再伤害她,或是把她从他怀里夺走。
盛向东紧紧搂着韩紫,当他看见韩紫走向那几个人时,他几乎窒息了。
然而她的目光越过来,看到山坡亭子上举着枪的他时,他没有丝毫的迟疑扣下扳机。
韩紫感觉到他强烈的心跳,虽然被他搂着不舒服,但是她没有扭动身躯。
“你不该走过去的。”半响,他抬起她的脸,温柔的目光流连在她清秀的面容上,足足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炮火连天,她是他心中的暖意。
“你对她就没有一丝歉疚?她毕竟是你的妻子。”她想起那个女子灰败的面容,爱上这个男人是要受到摧残的,可是他眸里柔和的光亮,令她垂下眼帘。
“她,是很能安排自己的人生,让自己有足够的回旋余地,我给了她名分,但是,感情…”盛向东淡淡地说着师玉裳,像是在评价一个陌生人,然而说到“感情”二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抚摩着韩紫的脸容,看见她起了红晕,才微微带着笑意,“她要的感情我给不了,我的情全部给了人,不能分割,你明白?”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呢喃,男人的气息扑散在她的周围。
韩紫想避开他眼里滴出的温柔,却感到无法动弹,被这样的男人爱着是不是也是另一种摧残?
她最终还是看向窗外,看着窗外的人流,人们的脸上,有义愤,有仓皇,有慌张,也有匆匆忙忙,街上充塞着兵荒马乱,“通州沦陷了?”她一惊,败局来得如此之快!
“是的。”盛向东合上眼,“我的家族中出了内鬼!”他内心的愤怒早已过去,在宣布下野后,已经平静下来,各有天命,不是吗?“我责无旁贷,政府理应交给更有能力的人来领导。”
可是他平静中的沉痛,还有几分颓丧,韩紫不禁回过来头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放下了他孜孜努力不择手段得来的权势。
他和南宫翱筹措政事的酬躇满志,挥斥方酋。
他在陶公洞里,“生为人杰,死为鬼雄!”气势夺人。
“你是将军,也是勇士。”也是大义之人,在国难当头,能有几人做到如此?他虽然桀骜,但终究是这个民族的儿子,终究不会是昙花一现的流星。
盛向东炯炯地睁开眼睛,凝视着身旁的女人,她虽是女流,却知他,懂他,他伸手再一次把韩紫抱到怀里,说到:“感谢老天!”
韩紫第一次有了一种奇妙的害羞,她一向冷情,但是此刻她想着,被他爱着也许还有一个同样的词语:璀璨。
她的人生,从此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也不太会写那些如何弄权谋的,我遇到的坎坷太少,不值一提。
我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