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阿哥年纪尚小,唯知鹿血是好物,又懂什么壮不壮阳的,但十阿哥当众嘲笑于他,他也听出意思不对,本来打猎出了汗,现在更是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只手拿着碗悬在空中,伸也不是,进也不是,更见尴尬。
我瞧见十三阿哥在马鞍上侧身要动,忙迎向他微摇了摇头:诸位阿哥都已喝过自己的那份鹿血,他再要替我多喝,这光天化日之下万一克制不住,鹿血的劲道发作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怪就怪哪个王八蛋给十八阿哥倒鹿血倒多了,这种东西,小阿哥跟大阿哥能喝一样的分量吗?
好在我之前待棚里凉茶喝得多,这么半碗鹿血,应该不至于怎么样的吧?
何况生理构造不同,就好比给个男人偶尔吃两颗乌鸡白凤丸,也毫无功效一般?
横竖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只求速了,当下一甩袖,就地打了个千儿,〃奴才谢十八阿哥赏!〃
说完,我抬双手接碗,十八阿哥却兴奋过头,竟然亲自捧着碗将鹿血倒给我喝。
我不得以被动地仰脸张口接下,他又不会把握,温热带腥的液体直贯入口,深入喉管流下,几乎弄到我呛咳。
我心知这一咳若止不住,那便是当众呕也呕得出来,无论如何也得强忍,因将脖子仰得更加直些,口张得更加开些,眼睛只盯着天上云卷云舒,细数其形,以分散注意。天色在我眼里自蓝到淡蓝到淡青到淡紫又到紫红,十阿哥的声音也由先前的大笑变为母鸡般的骇笑又至无声,就在我耐力快到极限之时,十八阿哥终停手下来。
我垂首连做两个吞咽动作,因见自己刚才帮着捧碗的右手虎口上还有一道新鲜殷红的鹿血流下,无处可擦,又抬手凑到唇边迅速一舔而去,这才起身回礼。
康熙解下自己马鞍边的装酒革囊,令刘铁成送来与我,我急需烧酒压腥,一刻也顾不得,接在手中仰头就灌了一大口,极烈极烈的酒,喝下去,脑子里就像有把刀在搅一样,虽不好受,刚才那种难耐的恶心之感却是过去了。我谢了皇恩,方立过一边,康熙又命人取鹿血给随扈王公大臣等人分饮完毕。人群各处高声应合,满语汉语夹杂,震得我满眼金星,及见动作,才知他们意犹未尽,仍要下场行猎,这次不分文武品级,凡有志者均可入场角逐,按所割鹿角、鹿茸的数量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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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第十三章 鹿血(5)
一时众呼〃万岁〃,群情激奋,大有逐鹿争雄之心,居然也有总角小厮牵过马来给我,并且奉上硬弓箭囊。
我一眼瞅见南面林中有鹿影一闪,挂上弓箭,认蹬扳鞍,跃马加鞭,下坡直驱而入。
林中浓荫蔽日,地面杂草如毯,人一入林,身上燥热顿减。
入林渐深,山林所染的金色衬着头顶微露的淡青天光,显得分外奇异。
这里每株树看上去都有十多米高,不时可以见到需要几人合抱才可围拢的大树,在乌桐的菱形叶和黄连木的羽状叶交会的地方,筛过两种不同形状叶子的天光,照射在林中落满了树叶的草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光斑。
方才鹿影久寻不见,坡路却是越来越陡,周围的树木灌丛更加密集,我听见水声,下马牵缰走过树丛,林外人声愈远,陪伴我的只有鸟声啁啾,脚下溪水弯弯缓流,可以照见树影和林隙间透落的天光。
再往前,潭深水溢,在岩间像银网交织,有时漫过大石,石上生青苔,一种小小的〃岩鱼〃在其间闲适漫游。
直走到山林幽深处,我才停下步子,仔细寻一块尖头大石把马拴好,除了帽子、外衫,挽起袖管,俯身就水。
我把头凑在水里,贪婪地吸了几大口,清凉的甜味漫下胸腔,水流击溅在脸上,沾湿了发梢,我也全不理会,只闭着双眼,尽情享受。
听到异动,是我从水里抬起头以后。
同岸上游来了两骑马,八阿哥一骑,十阿哥另一骑。
十阿哥下马向我走来的同时,我才想起从水边爬起身,见八阿哥并未下马,我除了微感狼狈,并没往深处想,只伸手去够晾在石上的外衫和帽子,打算穿戴齐整再向两位阿哥请安。
不料十阿哥走得极快,看看没几步,转眼已到近前,我正举衣套了一只袖管,他抬手一打,竟野蛮地扯下我的外衫,要不是我让力让得快,好好一件衫子就给他撕坏了,尽管如此,人还是被他带得脚下一踉跄,身子往侧倒了一倒。
十阿哥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挽上我腰际,我看见他眼神,猛地一惊,哪里容得他又把我往其怀里拉,下死力推开他,先挽结长发,束了一束,冷冷道:〃请十阿哥自重!〃
十阿哥大嘴一咧,〃你这死丫头!嗬!在老子面前装哪门子贞节烈女?实话告你,老子今儿鹿血喝多了,正想泄泄火,你倒知趣得紧啊,晓得老子在这里,又脱衣、又湿身,不给老子看难道是给八阿哥看?〃
我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的衣襟果然被水打湿一片,阳光下一照,近乎透明,事已至此,明知十阿哥有意挑衅,却也不便争执,反正里面还有小衣,就当是透视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忍气道:〃我实不知两位阿哥在此歇脚,扰了两位阿哥的清静实出无意,就此告退。〃
十阿哥一抵步,拦住我的去路,一对眼珠子只在我身上到处打转,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自称〃我〃?一个奴才罢了!以为喝了皇上赏的酒就得脸了?想回庄找十八阿哥还是十三阿哥?老十八还小着呢,喝再多鹿血也是白搭,怎比得上我……〃
他一番话越说越乱,我强抑怒火,也不去捡衫子穿了,绕过他到石边牵马,手还没触到马缰,便听身后脚步急响,我猜准十阿哥要上来拿我,抓起挂在鞍上的长鞭,回手一振,还未抖开,十阿哥早飞起一脚踢在我腕上,令我吃痛松手,马鞭坠地。
电光石火间,十阿哥的脸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我手腕又是一阵锐痛,却是他扭到我的伤处。
我痛得冷汗直流,一时无力挣扎。
十阿哥得意道:〃这才像话,放聪明点乖乖听我的话,有你的甜头!〃
说着,他贴身上来,我咬紧牙关尽量闪腰往后躲,十阿哥越发笑道:〃好,你喜欢这个调调也行,我陪你玩!〃
他手上加重力道,我只觉手腕快要脱臼,能够往后移动的范围更加有限。
八阿哥坐在马上,不耐道:〃老十,少废话!〃
十阿哥见说,当真发狠将我按到地上,倒下去时他手有一瞬间的松动,我往后靠了一靠,以未受伤的左手扯下鞍边的一把短匕首,借机在石地上一磨,拇指用力推开外鞘,趁十阿哥回手解开自己腰带时,一弹身,认准位置,疾抽匕首往他肩头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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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第十三章 鹿血(6)
铮!
嗖!
唰!
一枝齐梅针箭破空射来,打下我的匕首,擦过我耳廓,直接钉入我头旁的坚石内,杨木箭杆尾部的朱雕羽兀自颤动不已。
这一箭力道太盛,我左手虎口被挣破,当场血流不止。我瞪住八阿哥,就像对着天下最可怕的怪物,他的箭只要偏一点,就会贯穿十阿哥,再射中我。我知道这些阿哥骑射功夫俱是一流,但我不知八阿哥的箭术可以精准到如此地步,他不在乎我的性命,但十阿哥可是他的亲兄弟啊!
连十阿哥也后怕不已,一面按住我,一面回头吼道:〃老八你干什么?〃
八阿哥放下手中的金桃牛角弓,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我的箭,你还信不过?你被个女人用匕首伤了,就很能见人了吗?〃
比起十阿哥的粗暴,八阿哥这种淡漠其实更可怕百倍,不过我既然敢拿匕首扎阿哥,就早已豁出去了。
手不能动,我还有脚,借十阿哥这一回首的功夫,憋足了劲挺膝撞他裆下,八阿哥看得分明,急声叫道:〃老十当心!〃
十阿哥转过神来,不知怎样动作,一下以膝盖压住我的小腿,同时掐住我脖子,恶狠狠地道:〃他娘的,死丫头连爷的要害也敢踢,活腻了是吧?爷今儿不弄死你,你不知道爷的厉害!〃
我喘不过气来,手脚都痛到不似在人间,眼前发花,心头冰凉:难倒今日当真死在此地了吗?
万念俱灰中,忽然冒出一个寒气十足的声音:〃放开!〃
是四阿哥!
四阿哥来了?
不可能的,他远在京城,怎会分身来救我!
难道是我的幻听?
可是声音真像他,那么……是我快要死了吗?
我的身体开始有失重的感觉,就像被扯坏的布娃娃,手脚都不是我的,我费了很大劲才找回拼凑起来的感觉。
八阿哥下马朝我走过来,我拼命挣扎起身,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才抬起半身便失力往下倒,我这才意识到……受的伤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然而在我的头撞到石地之前,有人用一双大手托住了我,扶我从地上缓缓站起。
甫一接触,我便知他不是四阿哥。我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他的脸。
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桃花眼里看到如冰山暴裂般的寒意与不屑。
这时八阿哥已走到我们身前站定,十阿哥反而立到八阿哥身后。
八阿哥微纠眉头道:〃老十四,她刚才对老十……〃
十四阿哥很快打断他,〃我只信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不管怎样,她只是个小女孩!〃
八阿哥伸手搭上十四阿哥左肩,十四阿哥顿了一顿,抑下些许愤怒,冷笑道:〃我一句话不说第二遍,这种事只此一次,若让我再发现,不管是谁干的,我只管找十哥算账!〃
说完,他一把横抱起我,先放我侧坐上他的马,然后一跃上来,一手环抱住我,一手抓缰,任身后的十阿哥破口大骂,头也不回地带我离去。
我双手暂吃不上力,马上又颠簸,要稳住身子,只有靠住十四阿哥,但我又不愿与他贴得太近,别别扭扭行了一程,十四阿哥忽然勒马停下,我身往前一冲,手撑到马鞍桥,龇牙怒道:〃你干吗?〃
十四阿哥道:〃叫你抱好我,你不听,怨得谁来?〃
我对着天一翻白眼,不愧是四阿哥的同父同母兄弟,哥儿俩都极善于在不该调戏人的时候调戏不想被调戏的人。
十四阿哥跳下马,又小心扶下我,拣处平坦的草地坐了,系好马,又解了鞍边的小包,倒出几只药瓶、棉圈和干净绷带,帮我把手上出血处裹好。
我又不是骨折,他居然用到双圈固定法,真正看得我受不了,这么个大热天,想害我长痱子?但我自己也没法动手,只好由得他去。
日光射在他的脸上,折射出点点的金光,他侧低着头,眼睛隐藏在阴影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表情恍若沉静,可他一扬头,又生动得很,〃你看我做什么?〃
我面上一烧,〃我哪有看你?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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