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疑惑盘旋在脑海,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质疑了自己一向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引以为傲的脑子了。
再看了一眼一向恃才傲物的迹部稹,静谧的房间仿佛能听到他因感冒而略微粗噶的呼气声。
再看了一眼甚是虚弱地半靠着的迹部稹,幽若恍然大悟。
“要我扶您躺下吗?”话一出口,幽若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她也许更加婉转一点……
耸肩,好吧,其实她就是故意的,虽然有着那么点内疚吧,但她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到照顾病人的程度。
毕竟一向睥睨苍穹的人,相对地,自尊心也是达到了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高度,果然那因高烧而泛着不自然红润的俊脸,此刻更是像是一块烧红的铁,仿佛还能听到滋滋声……
咳咳咳,冷不防地被呛到,迹部稹相当不华丽地略躬着身子猛烈的咳嗽起来,果然,是不华丽的女人!
直到,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咳嗽声戛然而止。
猛的抬头直视突然来到身侧的人,
一向冷漠的脸颊因生病反倒带着些许红润,化去了这人一身的冷硬气息,一向打理整齐的银灰色发丝难得的凌乱,额前的碎发随意地垂着,让他看起来有着难得一见的憔悴,更别提因咳嗽而剧烈上下起伏的胸口……
也许她不该跟一个病人斤斤计较,尤其在那个病人还是因她而病的情况下。幽若在心底叹了口气,两辈子加起来都少得可怜的良心适时地出现。
晶亮的黑眸仿佛氤氲着轻雾让人看的不甚清明,精致的小脸古井无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很好,这个该死的女人,又在发呆。
斜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女人,比起之前猛烈的咳嗽,迹部稹觉得胸口似乎更加闷了……
“坐下。”淡淡地瞥了一眼还兀自站着的人,迹部稹命令道。
隔着薄薄的衬衣,似乎能感受到手心传来的过热温度。
迹部稹略带沙哑的声音还透着温热的气息,不似平日里仿若秋冬寒风般的清冷入骨,略显暗哑的声线如同热气退散后的夏夜,舒爽却又意外地有着阵阵暖意。
幽若难得地怔忡了片刻。
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回应,迹部稹略偏了偏头,却差点克制不住喷涌的怒气,很好,又在走神。
瞳孔略一收缩,眼底深处慢慢地酝酿着风暴,反手握住放在自己被上那双纤细白皙的柔夷,另一只手在她纤细的腰间轻轻一带。
与其多费口舌,不如直接动手。
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判断,幽若条件反射握住放在自己腰侧的手,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但手上传来过高的热度,让幽若一下子冷静下来,下意识地绽开一抹轻柔的笑容,自若地放开自己的手。
不经意地抬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银眸,辉光流转熠熠生辉,仿佛能将人吸入那深深的漩涡,而且近看才发现,迹部稹的睫毛也很浓密纤长,上下轻颤,确实能让人心神荡漾……(盖:幽啊,你荡了吗? 幽若:…_…|||)
“这样子不太好吧……”等幽若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某人的床侧了,迟疑地望了一眼连招呼都不打,径直缩进被窝里闭目睡觉的某人,幽若无奈开口。
迹部稹理所当然地瞥了一眼那唯唯诺诺的人,那眼神无疑是在说明,他是大爷,他说一不二。
幽若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其实她真的只是怕被传染而已……
“你擦香水?”原本闭着眼睛的迹部稹,突然睁开星眸,天外飞来一笔。
“啊?怎么了。”迟疑了片刻,还是不知道迹部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幽若轻柔地反问道。
“我不喜欢。”微眯着星眸,似醒似醉,迹部稹一脸的理直气壮。
幽若哑然,这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他自己不也总是暗香浮动吗,一个大男人还骚包地喷香水,居然还……
“我不用香水的。” 虽然不知道迹部稹的用意,但幽若还是仔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决定实话实说,“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重了点吧。”
迹部稹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接受幽若的解释。更是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揽,将原本坐在床侧的人往里移了移,双手环住她的腰。
甚是理直气壮,一套动作更是行云流水般自然。
“那就换一种,我不喜欢这种味道。”迹部稹意犹未尽,得寸进尺道。
居然理直气壮到……
幽若哑然无语,非常令人恼怒无礼的话,可是,可能是最近跟迹部稹接触多了,抑或是已经对这家子人贫乏的语言水平有了进一步的理解,站于云端的优越感让他们根本不知道何谓体贴。这是在深入接触迹部家的生活后,幽若的感慨。以前很让她反感的语气,现在,也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厌恶。
对迹部稹来说,他没用命令的语气已是放下身段了,更别提与你多说了几句话。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换做任何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都会如此吧。
对于他刚才所说的话,无异于某个别扭的小孩脱口而出的“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一般。所以,即便有那么一瞬的不快,也立刻就烟消云散了,而且如果为这个就生气,倒显得她小题大做了。
轻轻推了推正睡的舒服的某人,幽若婉转地表示了对于此姿势给她带来的不舒适感,僵住了的身体很容易腰酸背痛啊……
猛的睁开眼眸,深邃的银眸里尽是睡意被打断的不耐。观察入微的他自然没有错过身边的人挺直着脊背,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僵硬,但,那又怎样。
“既然这样,那你就躺下好了。”迹部稹自然无比道,反正这张床已经为这女人破过例了,他不介意再分她一半。
真是天大的恩赐啊,可是,她介意啊!
“不用了,您睡吧。”甚至扯不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幽若干巴巴地道。
良好的涵养以及傲人的理智,才使得她克制住想要掐死这个男人的冲动。
望了一眼沉睡的迹部稹,闭着眼睛的他没有平素里的冷厉,隔绝了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反倒更加凸显了他完美的面容,柔化的五官不再霸气狂傲,却胜于精致华贵。毫无疑问,迹部景吾的优异显然是遗传自眼前的男人。
沉默蔓延……寂静的房间,只有浓重的呼吸声。
略一低头,俯视着床上的人,这么近的距离,仿佛能闻到他略偏高的吐息。
试探性地挥挥手,已然酣睡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再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反应,很好,幽若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手肘支撑在床上,幽若缓缓地附身,慢慢地朝床上的人伸出魔爪……
带着愤恨,重重地夹住那高挺的鼻子。
不是感冒了吗,不是鼻塞吗,居然还挑三拣四地嫌七嫌八……
幽若淡然地注视着因不舒服而略微蹙眉的人,自己只要掩住他的口鼻,再高贵的生命也会消失,看到那已然憋红的脸颊,底下的人有微微转醒的趋势,幽若才慢悠悠地松开自己的手。
如此周而复始。
看着原本挺拔的鼻梁,慢慢地泛红,俊美的脸看起来有些可笑。在瞧着因无法顺畅呼吸而略微挣扎,因极度渴睡却无法立刻醒过来而挣扎地略微蹙眉的人。
幽若觉得心中的怒气才慢慢退散……
松本管家轻轻推开房门,入目的便是这么一幅相当温馨的画面。
白色的大床上,华美的男人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健壮的手臂环着旁边柔弱的少女,黑色的秀发如瀑布般垂下,隐隐地露出纤细的腰上那不属于她的衬衣衣角。硬如钢,柔如水,男人略显愉悦微不可察勾着的嘴角,半倚在床头闭目养神的少女,却是意外的和谐。
真正的,过目难忘的美景。
在松本管家踏进房门的前一刻,幽若早已警觉,但还是等到松本管家快靠近了,才慢悠悠地睁开双眼。
微笑着微微点头算是跟松本管家打招呼,却看到他大惊失色的表情,顺着松本管家的视线方向,那,是某人红彤彤的鼻子……
幽若无语地耸肩,感冒了呼吸不顺畅是很正常的,更是真诚无比地表示,可能是鼻塞引起的,顺便表达了她的哀痛之情……
在幽若没注意到的地方,原本酣睡的人却是慢慢地睁开一双美眸,淬毒的视线更是狠狠地瞪着睁眼说瞎话的女人。
连睡着了都忍不住偷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何时连演技都退步了,就不怕夫人发觉吗。
视线滑过床上突然睁开双眼的人,松本管家略带调侃地回以笑意。
唉,年轻人,就是脸皮薄啊,哟,这么强烈的眼神,他出去,不当电灯泡总成了吧。
比起老太爷层出不穷的追求手段,这种,可真是下乘啊,所以说,果然还是太嫩了?这样可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啊……
松本管家心下喟叹。
温柔的夫人,也许并不如一直所表现的那般温顺,但她总归是无时无刻会谨记作为迹部女主人的身份,举止得体进退咸宜,这便足够了。
但即便是面上的柔顺,对现在仍无法登堂入室(?)的老爷来说,也足够了。也许这样说太过绝对,不敢说就能吃定她,但,这也就给老爷一个绝好的机会,毕竟关系摆在那里。
“真是辛苦您了。”和蔼地看着幽若,松本管家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
“哪里,这是我该做的。” 谦虚地应着,幽若顺手温柔地替身下的人拉好被单,体贴无比。
“您不用起来了,我只是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仿佛没有看到幽若想要起身的尴尬表情,松本管家赶紧表明态度作势出门。
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不仅为老不尊的人,而且还作壁上观的松本管家,迹部稹恼怒不已。
示弱,诱拐,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不介意用的是何种手段,但,这绝对不代表他愿意演猴戏给别人看!
第六十三章
“不华丽的女人,雨中散步,呐~Kabji~”看到迎面走来的人,迹部景吾一向华丽的咏叹调却是难得地不似平日里的张扬。
预想中的附和声没有响起,轻抚眼底的泪痣,迹部少爷不华丽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人。
“Wushi!”
一向洪亮的声音却是意外地低靡,似后劲不足,面无表情的桦地君,木然地看了一眼不满的迹部少爷,慢慢地,慢慢地,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停住。
居然被看到了……幽若心中不由地腹诽,那天晚上她跟迹部稹回来都半夜了吧,迹部少爷可真是够闲情逸致,难道等着她这个后妈来给他讲睡前故事?
“呵呵,小景倒是很关心我们啊。”幽若笑眯眯地看着迹部景吾,似乎根本就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醉人的翦翦水眸,晶莹剔透如宝石般的双瞳更是波光潋滟,唇角绽放的那一抹温柔的浅笑,仿佛能迷醉所有的人。
看似完美的笑容,却是虚假至极。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女人嘴角扬起的笑容的角度,都从未变过,眼底的温柔似水更是虚伪。
该说不愧是两姐弟吗,都是带着温柔的面具,却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带着玩弄的神情,嘲讽着周围的一切。微眯的双眸,略勾唇角的浅笑,总是温柔的气息……
但,思绪一转,迹部景吾却是不由地恼怒自己无聊的洞察力,那个人,是否带着面具,关他什么事,真是不华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