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中,睡熟的中年男人被惊醒过来,正想坐起来,脑袋却正好碰在了车架上,只觉眼前金星闪闪,他揉着额头,迷迷糊糊地问:“怎么回事?!”
小念发出一声悲鸣:“小玉她被我吓晕过去了!”
半晌,中年男人叹口气,缓声安慰着:“没事儿,反正快送她到家了,很快,她就会把你忘记。你拥有这样的眼睛,便注定会是孤独一生……”
“那……,不要它们,把它们抠出来不就好了吗?把它们抠出来,我就是个正常的孩子了……”小念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而又坚决,听来清雅得像来自天籁。
轰隆隆的雷声划过,又是一道闪电,稻草车下两道碧色的寒光闪了两下,消失了……
第057节 淫雨霏霏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地,绵绵不绝。
柳子让已经跪在大殿前整整一夜,浑身都被淋得透湿。上朝的官员们从他的身边走过,或露出不屑、或鄙夷、或同情,说着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他却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宰相苏瑞因为亲侄女儿的事儿,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已经受到了监察院的弹劾。虽然心中多有同情,但是对于此事的处理还是需要回避。尤其是当着百官的面,更不能将自己的态度表露得过份清楚。他从柳子让身边走过的时候,也只是抚着花白的胡子,摇头叹息不已。
“柳大人,您何苦如此作践自己呢?”铁良笑吟吟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再如此做下去,恐怕也是于事无补。铁某不才主管令夫人的案子,你若相信铁某,不如先去换身干爽的衣服,改天请您去刑部喝杯清茶消消火气。我和陈斐陈大人都很仰慕你的才情呢。”
“陈大人?”柳子让看着他的笑脸,有些不明所以,只得撇下不谈,拱手作揖道,“铁大人,原本我也以为此事极可能是我夫人所为,但是昨日看来,我是冤枉她了。还望铁大人秉公断案,找出元凶,还我夫人一个清白。”柳子让也不顾两人都是平级的官员,说完纳头便朝铁良行了个大礼,站起来,头也不回摇摇晃晃地走了。没走出两步,便跌了个大跟头,溅得满身满脸都是泥水。
看到当朝第一美男子、御前大红人当众出了这么大的洋相,一些平素政见相左的官僚不由得私下窃笑一番。
铁良受了他的大礼,再看他如此憔悴、狼狈的模样,只觉肩上的担子又多了一分。
找出元凶吗?
眯着眼睛看着柳子让蹒跚远去的身影,他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
*****
刑部大狱
作为官员眷属的柳夫人还受到了一定的优待,没有将她投进一般新囚必入的老监中去,而是送进了条件较好的板房中。
狱中女犯并不多,柳夫人独居一室,牢室是阴暗、潮湿而狭小的,尤其是下雨天,那墙壁似乎都能滴出水来。但比起曾经呆过的县城黑狱来说,还是好了太多,毕竟这是天子脚下。
墙壁上开一扇小小的窗孔可以透光,那窗孔开在高高的、她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一点天光从那里透进来,非常微弱,即使在中午时分,也是若有若无,傍晚时天还没黑下来,这里早就变成乌黑一片了。从前用来锁住重犯防止他们越狱的镣铐和链索,还空挂在土牢的墙上,已经生了锈。
靠墙砌着一个大炉灶,上面铺着的木板上是一层稻草,已经算是不错了。牢房门左侧还放着一只臭烘烘的木桶。柳夫人抽了一块儿木板将它盖上,才稍稍掩了些熏人的臭味儿。
被打的左脸还火辣辣地痛着,柳夫人对于这样的痛已经麻木了,从擅闯宫禁,到欺君大罪,再加上谋杀契丹公主之罪,如今看来,自己的脑袋也只是在肩膀上多延迟几日而已。
如果说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留恋的话,那就只剩下那几个孩子了。
好在几个儿子都大了,除了三子一直杳无音信,其他的都有父亲的照顾,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应该会过得不错吧。
只有两个女儿是被自己弄丢了,她们还那么小,想想便是心痛。
该后悔吗?后悔自己一时的莽撞、不计后果的出逃,或许柳子让的这一巴掌打得对……
但是如今的后悔有用吗?两个女儿究竟在哪里?还在宛城吗?被送到某个不知名的所在?如果不是在宛城的意外,自己也不致于落得如此下场!好一个宛城县令!如果我的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得给我陪葬!
她越想越恨,便向狱卒要来纸笔、油灯,将在宛城的所见所闻一一记述下来。待见到主审官铁良之后,再亲自呈上去,她早听说刑部侍郎铁良向来秉公执法、刚正不阿,如此也能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一日过去,却不见主审官来提审,她等得好生无趣,便待睡下,竟然有一黑衣蒙面人悄然进了她的牢间。
“夫人!快跟我走!”
“你是谁?”
“夫人!大人让我来带你走!”
“哪位大人?!”柳夫人顿时心生警觉。
“当然是柳大人。”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刻有家族标记的木牌来给柳夫人确认。
柳夫人接过来摸了一下,便知那是块儿真的,她微微一叹:“哼哼,越狱是大罪!我已经迫不得已逃过一次,若这次再逃了,岂不是自讨苦吃,生死有命,你且回吧。”柳夫人不是不想逃,想想过去的经历,觉得逃来逃去,天下之大,却难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过去一直高高在上,见到的人皆是阿谀奉承之辈,以为世界很好混。待到自己真正落难了,又曾有几个肯真心来帮忙的?无权无势,就算有些银钱,却仍然连个小小的捕快都斗不过;这次若是再逃了,便一切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况且,对于柳府来的人,她还是心怀戒心的,揣在怀中的那瓶药膏便是最好的证据。
监牢外传来些琐碎的异响。
那人听见,更是不依不饶:“夫人!若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柳夫人不愿和他再纠缠下去,便道:“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你若是再不走,我便要喊人了!”
“夫人!恕在下无礼了!”那人伸出手便要去拉她。
柳夫人作势要喊。
那人忙松开手,飞身逃了出去。
看到他平平安安地出去了,柳夫人才终于松口气,刚刚睡下,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之声,她的心七上八下地。不一会儿,果然又来了一拨提着水火棍的衙役,说是刚刚捉到劫狱的人,主审官要连夜突审。
第058节 绝情之吻
柳夫人心中蓦然一惊,只道是那人已经供出了主使之人,如此一来柳家的人可能都会拖下水。那人若是别的人派来用以故意构陷柳府,倒也是颇有可能。到底怎样为自己开脱呢?刑部大牢哪里是说能劫便劫的?否则,弄不好便又是一条斩立决的大罪!
这么想着,她便焦躁不已,可是有些事却偏偏是急不来的。
她被套上粗重的铁镣,带出了大牢,送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窗户都被堵死了,没有光。
正当她熟悉了这种黑暗的时候,忽然屋里十几个火把“噗”地一下都一起点着了。
这光让她觉得格外刺眼。眼前一排排各式各样的刑具都展现出来,而她的脚边就是一滩鲜红的血,映着熊熊的火光显得格外鬼魅妖异,一阵阴风吹来,挂在墙上的铁链动了,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像是在诉说着无言的恐怖。
要过刑了吗?
她只觉胸口一紧,强忍着心头的恐惧,一步步挪到个看似干净的木凳子上坐下。
这时,就听,“叮叮”……“当当”……
是铁具相互敲击的声音。
门外,有人渐渐走近了。
难道这里的刑具还不够?
环视着四周泛着清冷光泽的刑具,一种隐隐的痛楚从心头一直蔓延到指尖,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战栗着询问,到底会是哪种呢?我能熬得过几种呢?就是死,也不能承认!
她瞪着眼睛盯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她自嘲地想:时间过得居然这样散漫。
门打开了,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他一身单薄的素衣下隐隐透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血痕,手铐铁镣都是用得最粗大的那种。
“你?!”
柳夫人看见安俊生进来,心头被狠狠地抽打了一下,站起来颤声道:“难道是你策划了劫狱?!”
安俊生看见她狰狞的面容,微微一怔,才又缓缓地说:“不是。”
“哦。”柳夫人觉得心安一些,见他怔了一下,便不好意思地扭过右脸,“那你怎会在这里?”
“夫人!那事是我做的。”看着她的脸,安俊生他定了定神,脸上依然保持冷冰冰的笑容,“夫人!你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吧?公主是我打晕的,碧云阁是我放火烧的,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做的,结果把您拖进了牢房,害成了这副模样。”
闻言,柳夫人一惊,摇了摇头,后退两步,靠在潮湿的墙壁上,这才稳住身子:“安俊生!你骗我!”
“不!我说的句句属实。”安俊生一字一顿地说到。
“你胡说!绝对不是你!你不会不听我的命令就行事的。”柳夫人却还只是摇头。
安俊生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阴森的刑房中,显得格外阴冷:“夫人,您说放我自由的。所以我有行动的自由。我选择了我想做的。”
“不可能的!你不是这种人!”
“我就是!你平时看到的,不过是我的假象,我累了,厌恶了,所以我要做回自己,我要报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正好在公主府附近,那契丹公主现在就死了。那我们柳家就真的完了!”
“因为,因为我恨您,夫人,我恨柳家,所以我要亲手毁了她!我在柳府勤勤恳恳地服务了那么多年,最终的报偿就是那么两张小小的银票?!我不服!”
柳夫人听着他疯狂的言论,眼神里完全没有了焦距,只是一个劲儿地念叨:“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夫人,您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当日,我见夫人终日郁郁寡欢,我知道您只是因为那个契丹公主,你每天恨着她,却依然每天要对她彬彬有礼地微笑,每次当我看到你那样做的时候,我都会想,这个女人真是恶心死了!明明心底肮脏得像个魔鬼,脸上却偏偏要装得像个天使。”安俊生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继续说道,“所以,我把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做了,虽然没有成功。”
他缓缓地走近柳夫人,将她逼入墙角,然后伸出手颤巍巍地抚着她的右脸上的疤痕,挑起她的下巴,“但是,现在,你的脸终于和你的灵魂达成了统一。真让人欣慰啊。”猛然间他用自己的嘴强锁住她的唇。
柳夫人只觉轰地一声,手脚都麻木了,不能呼吸,好不容易回过神,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把他推开,却无济于事,只得在他的唇上反咬过去。
良久,他才抬头,轻笑着抹去唇上的血迹,眼中尽是戏谑:“怎么样?你知道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你也想的,是不是?只是你一直不敢,你这个虚伪至极的女人!”
说完,他呵呵地笑着,盘腿在地上一坐,便不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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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墙的另一边,透过几个极小的洞口,几个人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