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猫抓、老鼠咬一般的,那声音一阵一阵的。不时还有阴风,吹得屋顶上的瓦都快掀起来了……”聂小茜瞪大眼睛,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妖异的东西,原本被白粉遮盖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宋嬷嬷也激灵了一下,毛骨悚然。
“……你知道吗?那灵堂是匆匆布置的,用的物什也大都是原本做道场时用过的。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便匆匆下葬了。据说,新夫人和少爷都是被那附身的猫妖害死的,不吉利,所以都没有进祖坟,直接葬在乱坟岗便了了。而我这个曾经给猫妖附身的少爷当过一个月乳娘的可怜人也被赶了出来。因为他们说我身上也沾染了不洁的东西。我的那死鬼因此也逼我签了和离,我那两个孩子也都不是我的了,他们再也不会叫我娘亲了……”聂小茜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伏在宋嬷嬷身上嚎啕起来。
宋嬷嬷本来下意识地想避一避,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就让她靠一靠吧,自己平时可没少敬神礼佛,邪气不侵。等等,那猫妖可是道行高深的道士都奈何不得,甚至于一举杀了两个人呀,自己可不能背这个黑锅,赶明儿还是抽空赶紧去庙里烧烧香吧。她忽然想到一事,心里一沉便要问,但是看聂小茜的这副哭相,便知道再问也只会令她更伤心,况且想起小时候两人的情谊也确实不应该再落井下石。看来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罢了。只是不知道自家的柳夫人是个什么想法。
她忽又忆起一事,想这事或许能逗乐这个从小就爱哭的小姐妹,便整理一下自己的气息,把聂小茜扶起来,面对面地沉声道:“唉,唉,别哭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你刚才口口声声地叫那孙员外‘我家老爷’,一口一个,你也不想想,现在你可进了我们柳府了,你的老爷可是我们的柳老爷,跟那个孙员外可一点干系都没有了。你若是再让我听得这样的话,仔细你的屁股!”
聂小茜一听,开始还朦朦然的,瞪着两颗绿豆般的婆娑泪眼望着宋嬷嬷,果然不一会儿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嘛,吓死人家了。”
“唉唉,严肃点,跟你说正经的呢。”
“知道了,知道了。”
“那个,有件糟糕的事情要告诉你知道。”宋嬷嬷故意拉长了音调。
“什么事?!”聂小茜警觉地跳起来,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再也受不起更沉重的惊吓了。
“你的……你的……”宋嬷嬷故意拖延。
“我的?……”聂小茜急得直跳脚,“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嘛?你快点说啊!”
“脸上的妆都花了。”
“啊?”
“啊什么啊?快洗脸去,回头二小姐醒了,一眼看见一个女鬼,那可怎么办好呢?”
“小萱姐姐!你敢取笑我!”
“我取笑你又怎样?不许大声喧哗!不能吵醒了小姐!”
“……”
……
她洗过脸后,宋嬷嬷又帮她重新拾掇了一下,没有扑那么厚的霜粉,也没有再浪费胭脂,头上各色的花朵儿也去了个七七八八的,人也就显得精神、利落了许多,只是合她身的衣服却还没有,只得等到来日找来裁缝定做了。
宋嬷嬷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笑道:“这才是我过去认识的那个小茜呀。以后就这么打扮了。”
“可我那邻居说我那样打扮才显得有情趣……”
“停!你那邻居是做什么的?”
“她啊,她可是我暂住的那条街上最红的姑娘,跟她来往的可都是那些个士绅乡衿,都是些有文化的风流人物呢。她平时就是那样打扮的,……哎,你别走,我跟你说说她都和谁有过来往……”
宋嬷嬷的卧室里并没有生火,那个时代更没有暖气,屋子里有点凉。但是还在假寐中的杨馨然却感到了丝丝的暖意,有道是:“与人善言,暖若锦帛”,虽然这种温暖很微弱很渺茫,但是它就像无尽黑暗中闪过的流星一样,给人以希望!
*****
当天,宋嬷嬷便安顿好聂小茜的起居,领她见了两位小姐和专门负责伺候的丫鬟婆子。正好小姐还没吃晚餐,便让她给两位小姐喂了奶。奇怪的是,原本死活不肯吮吸人乳的二小姐,居然肯乖乖地趴在那聂小茜的怀里了,吧唧、吧唧的还吃得挺香。育婴房的一众丫鬟婆子莫不喜上眉梢,连连夸赞小茜和小姐是有缘人。聂小茜眉目之间的忧郁便也就淡了几分,嘴角间也有了些喜色。
夜深了,宋嬷嬷躺在自己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知道了聂小茜的事之后,这心里便不怎么踏实,毕竟这中间担的干系太大。若是将来家里出个什么意外可怎生是好?
这事还须得早做决断,她打定主意,便披挂起身,打听得当夜夫人独眠,穿过几座小院,便走到产房的院门边上,看着夫人房里灯光如豆,心中计较良久,一跺脚一咬牙便敲门进去。
柳夫人一衣如水,坐在书桌边不知在看什么。她怀抱暖炉,笑吟吟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宋嬷嬷。
“你今儿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歇息着?”
“夫人,有一事奴婢必须问一下夫人您的意思。”
“哦?听说那新来的乳娘和你是旧相识,你觉得她为人怎样?”
“奴婢和她是发小,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一块儿学过女红,一起剪过鞋样、绣过花,甚至还一起下水摸过鱼虾。我出嫁的时候她还送了两双虎头鞋。奴婢曾经认识的那个她为人憨厚本分,又颇重情谊……”
“哦,那就好了。”
“夫人!可是她现在很可能……”宋嬷嬷深吸一口气,看了柳夫人身后的小丫鬟一眼,却终于闭了嘴。
柳夫人见她目光闪烁,必然有事,便微笑着小声吩咐:“瑞香,你先下去吧,今夜有宋嬷嬷在就可以了。”
看那瑞香盈盈一福,走出门去,柳夫人伸个懒腰便侧身猫在榻上:“有什么事,说吧。”
宋嬷嬷这才走到柳夫人身边,伸手替她在肩头拿捏一番:“夫人,奴婢这发小原来是在邻县孙员外家做事的,她出孙府的原因,您想来应该是清楚的。”
“嗯……”柳夫人软软地应了一声。
“那奴婢可就想不明白了,您明明知道以她目前的状况并不合适在柳家做事,更何不要说是做两位小姐的乳娘?这事的干系太大,不得不慎重啊。”
宋嬷嬷的手法老到、轻重都拿捏得到位,柳夫人感觉通体舒泰,一日的操劳便都去了大半,听了这些话,眼皮也没抬,依然不温不火:“哦?你以为有何不可?”
宋嬷嬷心思流转:这道理还用明说吗?是夫人要考我,还是说这小茜根本没有跟夫人提过她离开孙府的真正缘由?若是这样的话,我便更不能不说了,只是苦了小茜,却让她空欢喜一场,以后好好待她还了她便是。如此想定,便不再犹豫,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便顺势跪在地上。
“夫人,你可听说那孙府的继夫人和公子皆被猫妖所害丢了性命?小茜本是那小公子的乳娘。听说那猫妖邪行得很,若是沾了身,岂不是要拖累柳府上下的一家老小?奴婢听她哭诉,本也觉她可怜,心想夫人既然都留了她了,那便是她的造化,但若再细想想,此事确实是关系到阖府上下的福运。不可以等闲来看了。奴婢知道夫人心存仁德,奴婢何尝不是感念与她儿时的友谊,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留下她的理由。故而奴婢斗胆恳请夫人还是尽早送她出府罢了。”
柳夫人沉默半晌,颓然道:“照你这么说,这小茜倒是非走不可的了?我问你,你可曾亲眼见过所谓的猫妖?”
“没有。”
“那你可曾听闻过其他被猫妖害命的人事?”
“这个……,儿时倒是听说过些故事。”
“那你何以断定,那害死孙府的继夫人和公子的人必然是猫妖呢?……你今年也有三十五了吧?”
“夫人记得不差,奴婢去年中秋整满三十五,如今是在吃三十六的饭了。”
“那,你可曾亲眼见过其他鬼怪神仙?”
宋嬷嬷闷头想了一会儿,只得答道:“奴婢是肉眼凡胎,如何能见到那些神仙中人呢?至于鬼怪,那必是奴婢平日心诚礼佛,菩萨保佑,诸邪不侵。”
柳夫人心下叹口气,未再多言。她本不信鬼邪之事,心知那孙府母子二人的死另有蹊跷,便有心帮这可怜人一把,怎知她糊里糊涂地便把自己这么重要的秘密透漏给平素最爱神佛的宋嬷嬷,天知道她还会不会再透漏给别的人晓得呢?如此一来,自己身上承担的压力便重了。罢了,罢了。
“你对我们柳家也算是忠心耿耿了,起来吧,地凉得很。这样,明日,你带她过来,我跟她说仔细了,定然不会让你难做人。只说是我变主意了。以后你呢平素也帮扶、接济着些。一个女人一夜之间没了工作、没了丈夫、更没了孩子,想不通、转不明的事便多了。没个人照应着真是不行。”
宋嬷嬷一一应着,忐忑的心才总算了归了位。
第005节 绝食运动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那个肥嘟嘟的“聂小倩”便梳洗打扮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来给两位小姐换尿布,准备喂奶。
杨馨然的美梦在脑海中只编织了一半,便被硬生生地扯断了,正在恼火,却偏偏一眼瞅见她红肿着金鱼一般圆鼓鼓的泪眼,那心头的火苗顿时灭了下去。仔细瞅瞅,去掉了那层惨不忍睹的“鬼装”之后,论长相,这“聂小倩”倒是还不错的,眉目清秀,肌肤保养得又白又有光泽,除了胖了那么一点之外(一说到这个问题就很容易想起自己当年),说不定当年还真是个美人呢。杨馨然甚至有些恶意地遐想:假如她能减掉一半的肉的话,或许真能有那传说中的幽魂倩女的身姿也不一定。
小丫鬟紫笑此时也才刚醒,惺忪着两眼,看“聂小倩”在忙活,赶紧过来帮忙。杨馨然登时心里直犯怵,就这么一紧张,刚刚换上的干净尿布便又湿了。
紫笑一看,娇笑了一声,伸出手便在她囧得通红小脸上掐了一把:“哟,你这小丫头片子还会害羞啊?存心捣蛋不是?明明刚换过的,要再这样,我可要打你屁屁了!”
杨馨然看她转身去拿新的尿布,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却不由得苦笑起来:到底谁才是小丫头片子啊?倒是你这个毛毛躁躁小丫头总改不了莽撞的性子。回想一下,这十天里,自己没有少受她的罪,不是脑袋被磕在桌角上,便是整个小人儿都被摔在地上,但偏偏每次几乎都不忍对她发火(事实上是即使想发火也发不了,因为无论怎么做也都是像哭而已)。因为自己脑袋磕着桌角的时候,这小丫鬟也正捂着额头疼得直掉眼泪呢;自己被摔在地上的时候,往往也都是她自己先摔倒,为了不让自己摔伤,总是她的胳膊肘先着地。
就是这个原因,自己才会一看见她就一阵莫名的紧张,每天祈祷着“千万别抱我,千万别抱我”,还是自个儿躺着比较舒服些。
幸运的是,紫笑这次只是把尿布拿来,动手的是经验老到的“聂小倩”。
重新换过尿布,“聂小倩”便一把抱过她,要给她喂奶。杨馨然便只得假装欢天喜地地一阵猛吸。
倒不是杨馨然忽地转了性子了,对做“拉拉”有了兴趣,而是听了她的不幸遭遇之后,对她的状况异常地同情,更何况她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是“重量级人物”。
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