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杨馨然忽地转了性子了,对做“拉拉”有了兴趣,而是听了她的不幸遭遇之后,对她的状况异常地同情,更何况她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是“重量级人物”。
旁的不说,仅仅是一句“闹猫妖”就能轻易消弭两条鲜活生命的时代,其对妖魔鬼怪的敬畏、禁忌跟自己曾经的那个时代便不可同日而语。和所谓的“猫妖”扯上关系便是“聂小倩”悲剧的开始。为了不让她成为整日只知道啰啰嗦嗦地诉苦、诉冤的“祥林嫂”第二代,她这个从未来而来的灵魂怎么着也得担负起拯救的重责啊。
再加上看见她自然流露出的那种充满母性的目光,她看待自己便仿佛是她亲亲生的一般,这种感情是绝对做不了假的。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让杨馨然馨然由衷地想拉这个女人一把,尽管她很肥很胖,有点像个吹胀的气球,这点很像曾经的自己……
更何况,跟身边的嬷嬷丫鬟们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同,这个“聂小倩”的形容举止总是带着某些天真、滑稽的味道。如若能让她留在身边,教她当个开心果也不错吧?
这样想着,杨馨然便把心中关于“拉拉”的种种不快抛在脑后了,反正自己的身体是这小婴儿的,这也算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嘛。
谁知,没等她喝两口呢,那宋嬷嬷便匆匆地走进来请“聂小倩”去夫人那里,还说什么急事,一分钟都耽搁不得。
“聂小倩”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下怀中的小女婴,三步并两步地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煽情地说了句:“小乖乖,娘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了,再睡会儿吧。”
宋嬷嬷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让一个丫鬟给“聂小倩”带路,毕竟这园子太大,绕来绕去,总像个迷宫似的,省的她迷了路,让夫人等太久的话,便该怪自己不会做事了。
看着两人走远了,宋嬷嬷才吩咐木香、丁香两个十一二岁的丫鬟带着只铜壶一起去王四家,同时又叮嘱两人快去快回。
杨馨然认得那只铜壶,远远的瞟一眼便知道那是原本用来给自己喂奶用的,只是她还不知道那王四的媳妇便是她那未曾谋面的乳娘。但,不用再多想,她也明白了,那“聂小倩”定然是被炒了鱿鱼,否则她奶水充足,足够应对两个小女婴的胃口,根本不需要旁人协助了。
于是,杨馨然再次违背自己的初衷,在心底做了个小小的决定:绝食以示抗议!连自己的乳娘都不能自己选,那穿越过来还能干嘛?
一场轰轰烈烈、战天斗地的绝食运动即将在掷地有声的哭喊中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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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是为什么?那他不是有了心事,便是饿得发慌。
杨馨然便陷入了这样的状态。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在回想这一天里绝食行为的效果,有些怀疑自己的这一招是否能够挽回“聂小倩”的命运,否则再挺个两天,没把“聂小倩”留下,却把自己先弄成女鬼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肚皮已经明显地瘪下去了,甚至还很不争气地“咕噜咕隆”地瞎叫唤。
小丫鬟丁香被派来睡在她身边照顾,只要一看到她睁开眼,就会变着法儿地给她喂食,有温热的乳汁、糖水、蛋羹、米汤、面汤、还有清淡的鸡汤。无论给她喂什么,她都会吐出来,不再喝第二口,若是硬灌进去,她便会被呛着,有时候还会大哭起来。闹得大小姐也跟着哭,整个育婴房的人都不得安宁。
柳夫人也被这件事烦了一整天,睡不着。她一清早的时候便苦口婆心地跟聂小茜聊天,顺带着讲了一堆道理,知道她懂些财务上的事,便让她到柳家产业下的一个农庄里暂时当个管钱粮的嬷嬷。聂小茜虽不是个玲珑的人,但也通些道理,知道这是东家有些忌讳她先前的事,不要她这样的人带二位小姐了。去乡下生活,自然是苦点,却好过自己一个人漂泊一百倍了。更何况,东家能把自己留下来,给个着落,也算是仁慈,比起孙家、包括自己那薄情寡义的死鬼都好太多了。
因为那农庄比较远,她便求了个恩典,放两天假,要在去之前到自家的两位老人坟上拜祭一下。柳夫人想,这眼看着也快到清明了,上坟是人之常情,没再说什么便应允了。
聂小茜拿了柳夫人写好的介绍信告退出来,自个儿回屋收拾好行李包裹存到宋嬷嬷屋里,自己只带了个小包袱上路了。
柳夫人听说后放了心,道这一事终于算是有个圆满的结局。谁知没到晌午,便听说二女儿饮不下任何吃食了。问明了情况,她自己又亲自试了试,情况却没有什么好转。只得一方面请了大夫,一方面着人再去清白人家寻个乳娘来。
大夫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花白的胡须已经长至胸口,说起话来胡子一抖一抖的,杨馨然看着好笑,总觉得有些像曾经见过的老道士。他隔着帘子搭在杨馨然的手腕上,闭眼摇头晃脑了一会儿,又望闻问了一番,却没看出丝毫症状,只道是内虚体弱、脾胃功能不佳,进而导致食欲不振,便开了两付健脾、开胃的药,并教了一套按摩的手法。丁香聪明伶俐很快便学了个七七八八,柳夫人一喜,便让她贴身伺候着二小姐,须臾不离。
这健脾、开胃的药方简单,都是些常见的药品,府上现成就有,很快便有专职司药的下人熬好了送来。谁知这二小姐还是饮不下,饮了三口,倒吐出了两口半,还有半口是因为杨馨然太渴了,才偷偷咽下的。不过她倒是尝出了其中的一味最主要的药--山楂,混在别的药味儿里,真怪。哎,这个时候有串糖葫芦多好啊,她有些哀伤地想。
看二小姐吐得厉害,大夫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又开了另一付药,说了几句不要放弃、药到自然病除之类的话,赶紧灰头土脸地托辞离开,连诊金都忘了要,还是柳夫人身边的方嬷嬷知情识趣地适时叫住了他,给了两钱银子。
那老头子捧着银子缓缓跟在一个领路的小丫鬟身后,但嘴里却还一直念叨:“怪,真是怪。脉位不浮不沉,脉率不快不慢,脉力不强不弱,脉形不大不小,脉势和缓,从容流利,沉取不绝。断不应当有此症状啊?不过这脉象倒更像是成年人的,不似婴儿的。这倒当真是第二怪了,难道她吃不下东西就是因为脉象过强了?……”他点点头,黯然的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晴色。
第006节 泛滥的同情心
大夫已经灰溜溜地回去了,而另一方面,寻找乳娘的人却迟迟没有回音。倒不是人们不稀罕这笔不菲的佣金,而是人们早就知道这位柳夫人对乳娘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大多数人都有心无力,最多充当个看客罢了。
柳府每次招佣人的时候都会广贴招工告示。柳夫人的目的很明确,用人就务必要招到最好的。柳夫人总嫌一县之地太小,便把招工的告示贴到了全郡九个县。这次招乳娘的公告原本半年前就贴出去了,整整四个月才找来了王四家的媳妇。说起来,他家算是邻郡的,因为遭了祸事,举家来投奔亲戚的,后来亲戚没投成,正好撞见了这么个机会,柳夫人极喜欢王四家媳妇,又给他们在府外安排了一套单独的院子,他们才决定留下来。原本王四是个古板固执的读书人,觉得寄人篱下的事实在有些掉身份,若不是钦慕柳子让的才学人品,恐怕全家人都穷死饿死了,也舍不得他家的媳妇出来当乳娘的。可惜事不凑巧,两人生产的日子都不准,加上一个人的奶水实在难以应付三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这才又把半年前贴出去的那张公告又誊抄了数百份,一一张贴。
公告里提到的对乳娘的要求大致如下:
一、面黄肌瘦的不要,初次哺育的不要,又在怀孕的不要,患有隐疾的不要,生活不检点的不要,年纪太轻的不要,长相太丑的也不要,长得太漂亮的更不要;
二、双手要水嫩细滑,富有弹性,这样小孩娇嫩的肌肤才不至于受损;明眸皓齿,呵气如兰,不能有一点口臭,身上更不能有丝毫异味儿,万一熏着小宝宝便不好了。
三、一定出生于清白人家,不能有诸如酗酒、抽水烟、赌博等不良嗜好;
四、至少成功带大过一个孩子,带过两个孩子以上的优先考虑(“成功”的含义:孩子一直健康无疾患,而且聪明伶俐,人见人爱);
五、为人谦恭有礼,熟悉世家的礼仪规范。
六、为了能够促进幼儿的健康成长,最好还要有些文化。(“有文化”的含义:最开始为男孩子们请乳娘的时候,都是要求乳娘至少能熟读四书五经,不时地能为之讲解一二。只是因为受时代风气的影响,女子无才是德,识得几个字的女子已经是少数了,更何况是能熟读四书五经的。换个角度,那读书读多了的人往往都恃才傲物,女子有这样的才能,谁又会甘当乳娘。无法,这个条件只好降低到只要会识字便好。现在是为女儿请乳娘,那这个要求就更低了,只要懂得握笔的正确姿势、会写自己的名字便好。但,末了还加一句:女红熟练,至少会绘制鞋样、绣样,懂得并能熟练灵活使用至少二十种刺绣的针法,懂得裁剪缝纫更佳。原本这条也不算难,只是--这样的女子往往靠着自己的手艺便能维持不错的生活,谁又愿意屈居于他人屋檐之下呢?)
原本聂小茜挺合适的,只是她身上出了那么一桩怪事,柳夫人怕引起府里人不必要的恐惧才会送走。
没旁的法子,为了应急,柳夫人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标准,最后到了傍晚,干脆就改为:只要能奶孩子的就行。她自有另一番计较:现下最要紧的事便是这二小姐的吃饭问题,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反正不过临时用些日子,也用不着那么精挑细选了。
杨馨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次执拗的行动竟然在府里上下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阖府几乎所有人都围绕着她在转。
柳夫人守在育婴房里,从中午到晚上都没怎么离开过,府里有什么大小事务便都在那里处理了。
久未谋面的便宜父亲柳子让也过来看她了(她不知道,其实他经常是在她们姐妹俩都熟睡的时候才来),怀里还抱了一本厚重的医术,从中间寻了十几条不知从哪个时代流传下来的秘方,说是都用来专治这婴儿厌食的。柳子让一一念来,让柳夫人参详一下。竟是些听不太懂的古怪中药名,其中一个秘方的药引子比较特别,叫轮回酒。
紫笑稀奇道:“这酒也能做药引子?奴婢倒是第一次听说。”
柳子让听了,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此酒非彼酒,此酒人人身上都有的。”众人听了一头雾水。
紫笑还是不依不饶:“奴婢从来不曾沾过酒,身上哪有什么酒?”
还是柳夫人笑了半天,才偷偷地跟身边站着的宋嬷嬷解释,那“轮回酒”竟然就是童子尿。
几个在房里的小丫鬟听了,小脸都羞得通红。杨馨然听了,更是暗地里吐舌头,大叹糟糕。幸好柳夫人推说要看看刚熬好的另一付药的效果,一口否决了这个法子,馨然才算是松了口气。
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她那四个哥哥也来了,他们主要是来给母亲请安的,顺带着再来看看“生病”中的妹妹。别看他们人小,却是个顶个的小人精。
大哥柳如岚已经有十三岁,书读得好,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