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了茶顺口气,拿起点心又往嘴里塞。--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吃了这顿,下一餐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反正也不是偷来、抢来的。
见她一口气吃了十个点心之后,一手又抓起一个,丁香见不得女孩子这么粗鲁的吃相,便想阻止,可是木香拦住她,“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就让她再吃一个吧。”
女孩刚在点心上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咀嚼,却一眼瞅见一溜小跑进来的柳夫人,看打扮便知是家里的主母,慌忙跪下。
几个丫鬟赶紧向夫人行礼。
柳夫人一看,却极是失望,这女孩子外表长得是很像,但眼神里尽是对自己满是陌生和畏惧,全不似先前的张扬。人的脸面是可以作伪的,但是那双眼睛却很容易出卖她内心深处的真实。她满腔的欢喜却化为失望,冲身后的刘嬷嬷摇摇头。
刘嬷嬷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便招手要将这女孩送出去。
柳夫人却拦住她:“既然进来了,就留下吧,这么小个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漂荡也怪可怜的,府上也不缺她这一口饭。既然是你带回来的,就交给你教养了。”
这时,门房的人来报,说宫里来接夫人的车已经到了。
柳夫人心说,这太后娘娘倒是精打细算,明里是体贴,给个热乎乎的板凳坐着,让旁的人艳羡,暗里却是用强,笑面藏刀。
第088节 西屏之变
柳夫人乘车行至皇宫西偏门外,却见壁垒森严,侍卫仔细检查了车驾和腰牌,才有个小太监过来引她一人进去,换乘一顶小轿。
透过窗帘,可以见到四周穿着明光铠甲的御林军森然而立,似乎比上次见到的还要多些。
柳夫人情知其中必有蹊跷,但是宫禁中的事,又怎敢多问,只能闷头坐在轿中。
行至德颜宫中,一些亲眷却已经来了,见到她都分外亲切。
比起上次的赐宴来,这次来的贵妇们都面熟些,好些都是小时候的玩伴,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亲切可人。柳夫人许久没有经历这样的场面,行为倒显得拘谨起来。
众贵妇家长里短地聊了些时候,从最新的面料到名贵首饰,从首饰说到头发,又从头发说到养颜,从养颜说到生儿育女,从生儿育女又说到各自在家里如何受婆婆和小妾的闲气,然后又说到儿女的亲事……
伴随着铜壶滴漏发出的有节律的滴水声,时光很快在琐碎的唠叨中打发了,速配的儿女亲家已凑出十几对儿了,太后娘娘却还没有来。
问侍候的太监,他们只说太后正在勤政殿议事。
便有贵妇笑说:自己来得最早,来的时候太后就在议事,结果等了一下午却还在议,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事。她这太后啊,当得也挺不容易,连跟姐妹们聊天的功夫都没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夫人暗想:能让朝中诸臣商议整整一天的事,必然是头等的国家大事。
勤政殿中,八岁的文治帝端坐于宝座之上,脸上却早已现出些不耐烦的神色。端敬太后坐在垂帘后,看见文治帝的小动作,便知道他耐不住了,心头一叹。炫儿毕竟还是小孩子,又正是好动的年纪,连续这么端坐了十几个上午,却也是难为他了,便小声提醒他一句:“皇儿,耐心点,这朝会马上就结束了。”文治帝闻言立刻昂首挺胸坐定了,静心听大臣们议事。
朝会本身和往日的并没有区别。首先照例是一些日常工作地汇报,接着是十八郡的太守述职:
山西郡的一座土煤窑又塌方了,窑主在逃,山西郡守留职查看。(**!想将他调任的,但是没有人愿意去了,因为太危险。)
东南沿海被台风袭击了,吹散民居无数,失踪数百人。为显示新帝仁德开仓赈济,同时免当地地税两年。(天灾!又一笔国家收入没有了。)
山东郡新稻收割。郡守亲自带了一束饱满的稻穗前来献礼。(记下,山东的收成不错,这个郡守看来倒是踏实肯干,为百姓着想,有待进一步考察。)
汝南郡守述职。带来了两斤野蚕丝,是为祥瑞之兆。(记下,汝南郡守喜欢阿谀奉承,恐非栋梁之才。)
川贵郡守述职。只将地震中的损失简单予以禀报,请求朝廷救济,却没有提交任何具体的解决方案、预算等等。(记下,川贵郡守偏于木讷,恐难当重任。)
淮阴郡守述职,申请将一节妇地事迹公之于众,此女十八丧夫,守着儿子度过了整整六十年。为天下妇女之表率云云。(记下,淮阴太守过于重视封建礼教。恐怕是日后改革的阻碍。)显得格外超脱,他细心聆听众大臣的言论。小心甄选着未来的同盟者。
胖乎乎的淮阴太守还在大殿之上摇头晃脑地宣读据说是他亲自写的表文:“嗟乎!妇道唯节是尚,值变之穷,有溺与刃耳!呜呼,何其荣也?廉耻之分明……”
文很长,诸位朝臣听得都有些打蔫。
端敬太后虽也有不耐烦,但还是假装欢喜地听完,生怕自己打断他的话,会让人产生什么不太友善的联想。这时,却有司礼太监忽然跑进大殿:“报!陛下,监察院有紧急军情禀报。”
见淮阴太守停了,端敬太后终于舒口气,道,“宣!”然后朝祥子公公摆手,示意他去将淮阴太守地奏章收来,对着那太守一脸和善地笑道,“林大人当真好文笔,果真如此的话,哀家准了。”
淮阴太守伏在地上用力磕了个响头,“咚”一声脆响,众人倒吸口冷气,就见他山呼万岁后,颤着肥肉乐呵呵地爬起来。
一男子身着监察院低级官吏制服地快步走上殿来,行完大礼,便道,“陛下、太后娘娘,窦贤八月十三发布檄文,以前太子烨的名义在西屏城起兵,说是……”他犹豫了一下。
见他吞吞吐吐,端敬太后忍不住道:“据实禀来,大殿之上议政所言,恕你无罪!”
那小吏一礼,额头上却渗出了些冷汗:“谢太后!窦贤狗贼说定……要……要还先帝暴毙的真相于天下,他们还扬言,不将真相弄清楚,绝不称帝!箭头直指向陛下和太后娘娘啊!”
有人诧异道:“前太子如今不是在逍遥宫里住着,好端端地怎么可能到西屏城这么远?”
另一官员出列道:“这还不容易?找个人来假扮陈王,然后自称正义之师。至于真假,一般人又没有见过陈王,如何能知?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张正义的幌子而已,反正背后控制地都是窦贤罢了。”
“不错,”太后冷笑道,“真是好计!想不到这个逆贼如此擅于蛊惑人心。”
另一大臣出班道:“陛下,太后娘娘,既是如此,不如就将这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们所言便无所遁形、不攻自破……”
“爱卿所言有理,不过尚待斟酌。众爱卿可有其他高见?”
“陛下,臣以为。窦贤刚刚起兵,势必弱小,一击即可将其击破。”
“嗯。”太后点点头。
“臣以为,此贼此时虽然弱小,但不容小觑,当年他带兵西北,胜绩虽不多,但尚无败绩。况且他起兵的地点距离西部边境极近。若是他有心,勾结了契丹人,那必将成为西部大患!断不可掉以轻心啊!”
“不错,众爱卿可有克贼高见?”
苏宰相略一思索,出列道:“陛下、太后娘娘,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有三:
一、重金悬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计亦可瓦解贼寇内部。
二、调兵遣将。制定兵略。臣以为窦贤之流勾结契丹是必然之举,西屏城易守难攻。倘若不能一次歼灭,倒不如将西部边将撤回至西屏城以东,坚壁清野,逼窦贤与契丹右翼王结合,契丹右翼王屡犯我边境。于我边境军民不共戴天,如此一来可使窦贼所谓的大义难申,阻止他进一步借先帝名义扩张势力。同时联络契丹左翼王,对二部采取夹击战略。最终剿灭。
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必须紧急筹措粮饷。这也是这三点中最重要的一环。多年征战,国库已空,好在正是收获季节,可加地税稍许,即可解此燃眉之急。”
端敬太后听得连连点头,投去赞许地目光。
这时就见,大臣中又列出一人。却是户部侍郎。
“臣以为宰相大人所言除第一计外。另外两计颇有不妥之处。
首先,战事未开。宰相大人何以认定我军不能一鼓作气歼灭贼寇?若一开始就开放西部边境给窦贤之流,势必遭人诟病,不若迎头痛击对西屏城实施围剿战略。
其次,新皇登基,为彰显仁德,已经敕令减税二厘,如今敕令上的墨迹未干,仅仅因为这小小的战事,却又准备增税。朝令夕改,如何能让万民信服?!陛下、太后娘娘,加税乃自毁长城之举,万万不可为,望三思。”
端敬太后坐在垂帘后,从那狭缝中察看朝臣们的反应,听他们激烈的争辩,问题渐渐集中在一点,可是这一点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关键,若不能合理应对,便不知要再生出多少是非。任何时候都不能少了钱,对于一个人如此,对于一个国家却更是如此!
西屏郡,是位于乐民国靠近西部边陲的一个小郡国,距离京城几近一个月的路程。郡内一道雄伟的贺兰山脉将这个小郡剖成两部分。由于西部契丹人地频繁滋扰,多数地居民都住在贺兰山脉以东,以西则常年驻扎着十几个卫所,历来视为乐民国的西部屏障之地,故而名为西屏。
早年,窦贤曾在此处当过校尉,据称,他带兵严谨、作战勇猛,对附近百姓更是秋毫无犯,他临走时,百姓都夹道相送,甚至还送了一本万人表给他。而他则在回京述职地时候,亲手将这万人表送给了当年地建武帝。建武帝一喜,便给赏他个将军。
宫变当日,御林军左将的突然变节让他措手不及,他想不到自己一直引以为莫逆的他居然会倒戈相向,这时,御林军右将也闻讯带兵赶来,窦贤虽然骁勇,面对数敌仍苦战不支,只好独自带着几十个亲随跑了。
想到自己宫变失败,对方必然早有预谋,而家中附近定已被控制,便狠狠心,调转马头连夜从南门杀出去。
窦贤逃跑后,窦后见建武帝已近气绝,便想负隅顽抗,以建武帝的名义再次矫诏,宣布建武帝退位,太子登基,诏书尚未立好,就被围困于水晶宫中。其后窦氏一族皆束手就擒,有顽抗者杀无赦。窦家人收入监牢后的看管一直内紧外松,为的就是引诱窦贤前来劫狱好一网打尽,不过没想到窦贤倒也做得绝,从南门出城之后几乎再无音信,待到西屏密探飞鸽传书而来的时候,京城中人才如梦方醒,原来窦贤早已经将自己的老母妻儿皆抛却不顾,跑到自己发迹地地方去筹谋大计了。
第089节 火上浇油
朝罢,天色已晚,端敬太后匆匆回到德颜宫,和亲眷们见了一面,便将她们都打发了。
柳夫人见无事,心中负担便放下,正要躬身行礼,却听端敬太后又补充一句,“礼部侍郎柳子让柳夫人且留一片刻。”
“是。”迎着四处投出的妒忌、猜疑的目光,柳夫人无奈地应道。
待那些夫人们都退下了。
端敬太后朝她莞尔一笑,“赐坐!”
看她坐下,太后屏退左右,对她道:“实不相瞒,如今西部战事骤起,与契丹左翼王的盟约不能有破坏,和乐公主和柳子让柳大人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