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子!”太后拍着椅背坐起来,将那几个小宫女吓得慌忙低头跪下求饶。
她察觉自己的失态,忙站起温婉地笑着:“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拈星楼里发生的事?!”
她的眼里隐隐透出愤怒,连他这样的嫡系都想要欺瞒自己,这个宫里还有几个能够信任的。自己站在最高处,却必须依靠一个又一个的暗哨才能获知事情的真相,一股阴寒之气透入心扉,让她手脚冰凉……
第131节 苏蓝的回忆(十五)
文治帝略一思索,轻声道:“母后,儿皇宁愿相信那宛城县令是个大大的忠臣。”
“皇儿此话怎讲?”不意听到这样的说法,太后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
或许是受到这目光的鼓舞,文治帝挺了挺后背,道“以儿皇粗浅的阅历、学识来看,若是连户部尚书都和贼寇混淆在一起的话,那这朝堂之上恐怕可信的人也不多了。想那一个小小的县令任凭他如何作假,若在朝堂上没有足够的人保他,又怎么可能连续三年政绩皆为优良?宛城虽然偏居西部,却也处于交通要道,来往官商、行人颇多,他若有劣迹的话,官员们怎么可能一点耳闻都没有呢?这么想来,儿臣觉得这朝堂好可怕。”
“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太后挤出些笑容来。显然这不是她最想听到的,一个性格过于仁柔的人是不能成为优秀的君主。虽然皇帝还小,尚有很大的可塑性,但所谓本性难移,性格上的固有缺陷已经容易让他在将来执政的道路上面临险境。她微笑着继续问,“但,若事实真是如此,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培植自己的势力。像父皇一样,继续加强监察院的权利,对朝堂官吏强化监督。”文治帝认真地说。
“思路是对的。”太后听到这个答案后,稍稍松口气,“身为一国帝王,天下万千黎民琐事纷繁,不可能事事亲躬,必然要分权给官吏。那么驾驭官吏之道,无非四个字:分、化、制、衡!”
“分化制衡?”文治帝第一次听母亲给自己亲自讲解治国之道,倒是有几分新鲜。
太后微笑着点头,“不错。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就是:分权给他们,化零为整,发挥国家机器的最大效用,同时制约他们的权利。平衡各方的利益,不可坐视任何一方独大!这些都要靠你今后在朝堂上慢慢体会。”
“谢母后教诲。”文治帝虚心接受,知道这四字虽然简单,但要做好必然不易。想起母亲在朝堂之上恩威并施、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不由得想起父皇的英年意外早逝,他多想知道当时的真相。但“母后……”二字出口,却忽觉心头一凛。最早跟他说父皇死得蹊跷的小太监已经被调走了,他四处打听却都没有他具体的消息,想来此人消失定和母后有关,他走了之后,身边就多了个小卓子,他知道小卓子多半是母后派来的。母后如此聪慧、又有手段,宫变之前,又怎会毫无察觉。轻易给人以可趁之机呢?他神色一黯,却不敢再细想下去。
太后见儿子唤她一声,却迟迟不讲下文。看他的神色便知他有话要问,忙点头鼓励:“皇儿,何事?不妨直说。”
听见太后地声音,文治帝忽然被唤醒,忙摇头,自己剥了颗荔枝塞进嘴里:“儿皇没事,只是忽然想,若孩儿出身在平凡人家,应该就不会有这样的苦恼了吧。可以和母亲一起尽享天伦。”他本想说“父母”,胸口却像堵了块儿大石,很难将这二字说出口,只好用“母亲”替代。
太后听了吃吃笑道:“你这孩子……尽说些傻话……人地出身岂是能自己选择地?”笑了会儿。她肃容道。“皇儿。人活着。总有所谓命运之类地东西支配着。这是天意!若想逆天而行。下场必然是很惨。即便是你我也无法违逆。”
见文治帝脸上浮现出迷惘地表情。她忽然抓紧他地小手。拉他走到亭边。指着山下金碧辉煌地宫殿群落:“上天选择了你成为这个帝国地君主。你只能去想如何能做得更好。而不是逃避自己地责任!”
听母亲说得豪情万丈。文治帝却很难点燃激情。淡淡应了声。“谢母后教诲!”他顺着母亲指地方向去看。却忽然发现一个小小地身影在不远处地回廊上闪了一下。她梳着两只可爱地发髻。一副小宫女地装扮。扑闪着水灵灵地大眼睛朝假山上望了一眼。
竟然是那个小丫头?他会心一笑。
太后见他含笑点头。以为他是听进去了。心中释然。她知道他私底下对自己颇有怨忿。自己纵然多方弥补。想替他打开心结。却总是收效甚微。今日能得他地首肯却已是难得。
望着他许久没有绽放地笑容。她想。慢慢来。总会让他真正了解自己地苦心。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文治帝忽然扭过头:“母后,儿皇今日受母亲教诲良多,忽然想起昨日太师布置的课业来,想重新再写一遍。”
太后见他如此伶俐,肯举一反三,专于学业,开心得合不拢嘴,“如此甚好,先回去吧,写好了让母后也瞧一瞧。”
“儿皇今日先告退了。”文治帝给太后行了一礼,带了自己的亲随,便匆匆离开。
太后欣慰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塞满了甜蜜。看。”小穗子虽然才十三岁,但已经是个有点资历的公公了。国师专门找来带如玉在宫廷内外转一圈,美其名曰“长见闻”。他年纪不大,但自小在宫廷长大的经历让他处处小心翼翼,规矩甚严。当他瞧见柳如玉一个劲儿朝假山上张望的时候,脸都吓白了,忙拉住她的小手,往避人的地方拖。
“干嘛?”柳如玉甩甩被抓痛地手腕,嘟着嘴。
“你没看见那山上撑着两顶明黄色的大罗伞吗?那表明皇上和太后都在山顶上!”
“诶?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帝王呢。”说着,柳如玉转身又要回去。
小穗子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拽了回来:“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好歹!你那么直勾勾地去看,万一触犯了龙颜,轻要挨杖责,重的那就是拖出去杀头!”
“不会吧?看一眼就能砍我的头?!”柳如玉咋舌道。
“再说,你现在还不是内廷的人,万一被人逮住了也是要处刑的。连累我倒不算什么,你这么莽莽撞撞会伤了国师的。”小穗子严肃道。
“哦。”柳如玉心中啐一口,连累国师倒没什么,他是活该,不过这小穗子倒像个有情有义地好孩子,连累他的话就不好了。“明知道带我进内廷要冒风险,你还这么做?”
小穗子不回答,只说,“走吧,御花园附近是去不得了,说不定会冲了圣驾,我带你去别的宫转一转。”
“等等,你带我在宫里晃悠了半天,结果我看见最多的除了红墙还是红墙,路过的门不少,但你都说进不得。你还准备带我去哪里?如果还是看墙的话,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柳如玉走了半天,累得不想动了。这皇宫虽然大,但是逛起来真是很闷,还不如逛博物馆有趣呢。好歹博物馆的贵重物品都放在玻璃罩子里,明摆了告诉你这是不能碰的。可是在真实的皇宫里,没小心就会碰到什么禁忌,被小穗子拦回来。走了一路,他说得最多地话就是:“这个物件儿是皇帝、娘娘们御用过地,不能轻易碰。”
如玉想了想,便抬腿要往回走。
小穗子一见,匆匆拦住她,急道:“这会儿离开不行,一定要逛完整个皇宫,才能送你回去。”
“为什么?!”如玉双臂环胸,瞪着眼睛看他。参观旅行居然还有这样的霸王条款?!
“因为,因为……”小穗子一急,说话有些结巴,“因为小穗子答应国师,一定会让你熟悉整个皇宫。这才走过了一小半而已。答……答应地事,总是要做到的。”
柳如玉撇撇嘴,这都什么歪理啊。她偏着脑袋想了想,转身走下回廊,找了块儿空地。
小穗子开始以为她又要回去,连忙跟在她身后劝她,谁知她竟然捡了根树枝在空地上画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小穗子好奇地看着她。
“我不想走了,这是一个懒办法。只要一幅地图就好了,你可以告诉我宫殿大致的位置,以及宫殿中的诸位嫔妃娘娘的情况。”如玉自顾自地在地上开始作画,“我们刚刚走过了飞翠宫,现在是在飞翠宫的东北角上,东边依次是凤艳宫、延禧宫……”
“等等,你赶快住手!”这回小穗子的脸都变灰了。
“怎么了?你不是要带我逛皇宫吗?用地图一样的,只要你说得详细些,我不用看就能想象出来。到时候你就跟国师说,每个宫殿我看过了,不就好了吗?”如玉说完,埋头又开始画起来。
小穗子忙走过去,匆匆将那些画好的线条都用脚踏平了:“跟你在一起,不死也难!你可知道私自绘制宫廷地图是死罪,立斩无赦?!”
如玉吐吐舌头:“天,不会吧?我只在这地上随便画一画而已!这地上的画我又带不走。”
“只要是私自绘制宫廷地图,其心可诛!”小穗子继续将那地上的痕迹踏平踩实了,“你想,如果不是想入宫行刺,要那地图又有何用?!将皇宫了解得这么详细又有何用?”
“说得也对。”如玉将手中的木棒一扔,“反正我也不是要一直呆在宫里,要地图真没用。了解这皇宫,更是无聊又没用的事,也不知道国师究竟在想什么?”
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小不点儿,真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第132节 助理的助理(上)
故事讲到这里,逸尘似乎生出了些许感慨,沉默着久久不语。
回想往事的时候,总是容易陷入某种沉思,沉浸在往日的某种难以忘怀的气氛中。在她,应该是缭绕在心头的悲伤吧,放弃了一个自己心仪的男人,而主动进宫献身,似乎怎么想,都有些悲哀。如玉想。
参加选妃,成为皇帝的后宫吗?
想到这几个字眼,如玉的脑海里总是会不自觉地冒出文治帝拉住自己的手时的模样,他热切而又单纯地说出那句的时候,自己何尝没有为之怦然心动?!答应了,就是唾手可得的权势和财富,可是比起这些来,似乎平静而自由的生活更能吸引自己。
而她是为了让天下的女人、穷人都能获得平等、自由的发展机会,才去的。
这个目标靠一人之力是绝对不可能办到。如果自己站在逸尘当年的立场,或许也会想着走同样的捷径吧。虽然这条捷径上铺满了荆棘和陷阱,但看起来总是好过在外面漫无目的地开拓新路。只是,自己似乎一直都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和魄力。要不是国师给自己讲了那么多的大道理,要不是自己已经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自己一定一点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冰冷、空旷的拈星楼。
人活着,总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一种思想、一部文学作品、一大笔财富、一群上进的儿孙?而自己的价值暂时就寄托在那几本还没有谋面的科学课本上。
“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逸尘忽然转头看她,“好好把你想写的东西完成吧。”
“哦,好。”如玉没有想到她这么开通,但是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这样做,不会有麻烦吗?毕竟是宫禁重地,您这样不怕被人捉住吗?”
逸尘摇摇头,“放心吧。”
“那个阳天城最后送给你的东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