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夏天(暂命名)- 第1节

一
肖然一直称自己是落魄的文人，这样的想法遭遇过两次尴尬。一次是孙小东反问道你是在说自己是纹人或者蚊人吧？

　　当时肖然就撕破了自己讲文明树新风的愿望，张口大声数落：我说孙小猴子你是不是就热爱火上浇油雪里送寒趁火打劫在别人伤口上撒把盐以我肖然的痛为自己的幸福，以我肖然的幸福为自己的痛？你丫忒狠心了点。

　　说完肖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表情。不过仿佛遭到孙小东的误解，以为他这么一口气道出如此多字词来定是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把持不住啦，便立嘛改口道歉：肖然你消消气，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其实老弟我在尽心尽力地支持你拒绝失落努力向上哪天当上作家一定要为国家四化建设做贡献呢。

　　看在他甘心自认老弟的份子上，肖然总算舒了心。转瞬他想起自己刚才孙小猴子这一称呼，不禁狂笑。想自己真是足够灵通，居然从孙小东的瘦小骨头上找到把柄，和孙猴子拉上了亲戚。

　　孙小猴子。肖然轻声低语，故装低沉。孙小东早已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由此，孙小猴子的称号便在班级上正式启用。

　　至于另外一次，就是现在。

　　佳佳操起教育家的口吻，开口育人：要我说，最现实的做法就是抛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争取社会宽大处理，奋发向上，做点符合现实的事情。

　　肖然苦笑，两个人这么注视着对方，这场景让他心里有点打鼓，后来也终于有个门路。他坏笑一阵：是啊是啊，不过现在最容易争取的，恐怕就是佳佳呢。

　　佳佳的脸立马就红啦。两人坐到校园唯一看得上眼的景致凉心亭的长椅子上轻轻依偎，给那单调的风景增添了不少浪漫气息。

　　佳佳是肖然生命里第二位女朋友，至于第一位，只经历了三个月时间的摧残，尚未成熟便已夭折，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明白是不幸还是大幸，只是内心平白地存在永久性的失落，毕竟是初恋。或许是大不幸吧，有许多阵子他这么认为。

　　肖然和佳佳的故事开始于初入大学那阵儿，因为是大一新生，心理上无法获释，必修课选修课一律聆听，这就有点吃不消。任凭学校面积再小，教学建筑再少，有那么多科系那么多专业在先，上起课来来回跑场自然吃力，更何况是不摸校园地理的新生。

　　那次肖然听完古汉语课程，便匆匆赶往数学系接受高等数学教育，可是因为第一次去听讲，并不知晓数学系的位置，只好硬着头皮来回搜索。

　　谁知半路遇见一位受难同胞，和自己同命相怜，一脸无助地向肖然投来最后那点希望：同学，你知道数学系怎么走吗？

　　肖然不禁摇头，那女孩正准备道谢离开，却见那厮又点头起来。令她很是不解。肖然连忙解释：我也在往那边赶呢，不如我们一起找吧？她半信半疑，不过最后还是提心吊胆地随他而去。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究还是寻觅到了教室所在，可已经是开课五分钟之后。两个人傻眼啦，心惊胆战地敲门报告。肖然直到事后才接受到原来可以悄悄从后门进去的教育，这令他很是遗憾。

　　估计那讲师打心眼儿里想为难新生，又见是一男一女，立马起了棒打鸳鸯的雄心。他轻轻放下书本，摆了摆高度数的眼镜，严肃而语：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啦，这么大了还贪玩？难道这高等数学是你们的选修课？

　　肖然小心翼翼地翻开手中的教科书，看了一眼自己的附注，然后礼貌回应：老师，是必修课。陪同的女孩连忙称是。

　　必修课也敢怠慢……那讲师的话里面意味深长，他转眼一思考，怕耽误了自己教育的进程，影响本月的工资，便吩咐说：门外靠墙先站着，下了课再进来。

　　台下的众学生早已哗然一片，中学里也没有如此刁难，可见这讲师的素质足够恶劣的。讲师也不在乎，只是心里得意，摊开了书本继续讲课，吐沫飞溅。

　　可怜的就是肖然和那女孩啦，无辜地站在走廊旁边，供路人瞻仰。

　　这对肖然可是无所谓的，毕竟自己以前因为行为懒散，经常受到老师的处罚，可是转眼看那女孩，恐怕是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你怎么哭鼻子了啊？

　　女孩不语，掩了脸继续难受，很委屈的模样。这让肖然很为难。他下了决心似的，开口忽悠起来：其实嘛，这老师是忒坏了点……你说他直截了当地放我们进去多善解人意多有师德啊，这样教育我们，实在是刁难我们。

　　女孩依然不语。

　　肖然继续忽悠，也放弃了走现实主义路线：我想呢，就算咱们迟到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他也不应该让我们站在这里。他是看我们是新生，看我们死心眼老实好欺负……恰好今天他心情糟糕或者以前本来一直就很糟糕，却偏偏抓到了我们的把柄，正好可以出口气……他这是，这是在拿我们消遣呢。

　　女孩转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肖然，不再抽泣，反而开始感觉有趣。

　　而此时肖然倒没有在意对方的表情变化，已经说上了瘾，口气激昂许多：我看我们大可不必站在这里受他的气，毕竟我们没做什么大坏事，除非他觉得我们损了他的师威，或者不给他面子，那倒是他的大不义。这个，那个，我们去找下个课的教室吧？我可不想再迟到啦。

　　女孩彻底消散掉委屈的感觉，微笑起来：哦，还是在这里站着吧。那个，你是哪个系的？

　　大一政治系三班的。肖然郑重其事，很赞赏自己刚才的表现。

　　哦？我也三班的。女孩喃喃道。

　　缘分哪！

　　什么？女孩没听清楚。

　　肖然再不敢说第二次。

　　我叫佳佳，来自长春的佳佳。女孩如是说。

　　此后的时光里，肖然经常借学习校园地理之名，带佳佳来回游逛，以培养感情，满足自己色狼的心态。很自然地，两人整日经常见到彼此，没有出现意外，便成就了爱情。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
孙小东是他来到大学认识的第一个男性，孙小东的两大特点是瘦小和百无禁忌。后者是说此厮道起话来不知所终没有限制，甚至脱离了道德底线，经常使人听而生畏。

　　莫非为伊消得人憔悴就是说的你呀，那那句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呢？肖然故意出言调戏，孙小东句句接受，令肖然惊讶的是，连猴子那一外号也不拒绝。

　　猴子？猴子！肖然自娱自乐。猴子无力啦，坐在宿舍的大床上转移话题：肖然，你知道我过段时间就要去上海了吗？

　　哦？这让肖然有点不知所措。这个死猴子，在搞什么鬼？！

　　我想过啦，此地不能久留，还是早点去投奔理想前程为好。猴子在咬牙。

　　对于猴子的理想，肖然有所耳闻，他想当设计师，创造出像奥运鸟巢那样的建筑。可是设计是可能的，但是谁给他盖啊？猴子说，只要设计出来，就不怕没人要他这个人才啦。可是学历呢？没个大学以上的学历，谁相信他的才能是不是原创呢？猴子又说啦，他相信这社会还是有伯乐或者伯乐他弟弟的。太天真啦。

　　猴子现在说，他要去上海。

　　大连不好吗？这句问得有些违心，连肖然本身，都觉得不想呆在大连。这个没有灵感的城市，一度令自己创作堵塞。

　　我想去看看上海的法国梧桐，想去转悠转悠黄浦江。猴子表情里很向往。

　　你不是轻生吧？肖然一脸的担心，这年代轻生的孩子太多，猴子也不例外？

　　猴子不搭理他：反正该走的总要走的，肖然，你和我不一样，你要等大学毕业，然后考研，然后发迹，然后成家，然后子孙满堂。你和我不一样的。

　　奶奶的！肖然不禁骂道，内心深处感觉受了屈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感觉，只是想，他要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的。不过他很感激，猴子替自己想了那么远。

　　现在已经很清楚，猴子是一个很艺术的人，整天生活拖沓，说是在培养艺术品质。

　　猴子是与世无争的那种人，不争着去上必修课，不在教室里争着找位子，不争着扒饭吃，不争着早早入眠。肖然都开始怀疑他是什么样的骨骼，居然那么能坚持；甚至认为他夜里是睡不闭眼的那种，可惜尚未去查明，这厮就要离开啦。

　　猴子腊月下江南。他很诗意地这么说，肖然沉默不言。

　　之后的日子里，肖然一直努力于套猴子的交情，陪他一起逛校园，一起逃课散骨头，一起流浪在校园外面的街头，一起躲在宿舍里听猫王唱it’s　impossible　to　ask　a　baby　not　to　cry。两个人在一起有同性恋的嫌疑。这一切在十二月的时候让佳佳不满啦。

　　好啊，感情是咱们的肖然要去博同性的欢心啦。

　　肖然站在旁边不吭声，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要离开的时候，他那么想挽留。如果猴子现在说不走啦，要留下来搞生产，自己一定将其抛弃，任其天天在校园里散发自己的艺术力量。肖然对此一口咬定。

　　可是旁边的佳佳就在旁边笑啊说着笑啊笑终于笑出了泪水。

　　佳佳。

　　佳佳不说话，只是蹲下身来。

　　佳佳？肖然发现事态的严重性。然后也蹲下身来，伸出胳膊怀抱着她：好傻的孩子，怎么可能呢？

　　要的就是这句话呢！佳佳破涕为笑，两眼的狡黠。

　　肖然有点恐惧，莫名的恐惧。他从骨子里意识到了女性的可怕力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恐怖小说里的鬼主角多是女性，他宁愿佳佳更伤心一点，也不要试图欺骗。

　　或许，这就是自己爱情上唯一的瑕疵吧。肖然这么想，仰望起璀璨的星空，感慨起不可预料的生来。

　　可是，真的是唯一的吗？是吗？

　　肖然记忆里闪过一个场景来，是一种颜色，本来是天蓝，后来粉红，然后是逐渐的鲜艳，最后漆黑。

　　佳佳，我想起来啦。

　　佳佳转眼看见肖然无神的眼睛。你想起什么啦？她有点害怕了，这个温暖的男孩，停留在自己肩膀的手心怎么颤抖不堪？

　　我想起自己为什么是永久性失落啦。

　　什么？佳佳苦思也不明白。

　　是我第一个女朋友。肖然没有表情，自言自语一般，丝毫没有注意佳佳的复杂变化。他继续说：我明白为什么那天我在教室里没有等到她啦。

　　我在教室里等啊等，从那天学校放假一直等到开学，等了七十二个小时……肖然终于有了点表情，却是无比痛苦的那种。

　　你定是很喜欢那个人啦。佳佳感觉到自己所处的尴尬，她心里难过，却因为肖然的表情而无法发作。心疼的部分或者更多吧，她这么想。

　　其实事实上，她从那时侯开始从未再出现过……而之前她一直承受着一种疾病的伤害。肖然就像是在回忆，而口吻并不轻松。

　　哦？佳佳在想，她有点明白啦，模模糊糊的，心里出现出一个形象来。可是他究竟要说什么，又准备做什么呢？

　　我想，她一定永远地离开啦。肖然将自己的头埋在胳膊上，不再说话。

　　佳佳仰望天空，是啊是啊，永远的离开不就意味着永久的失落吗？这是不是就是一个悲伤的童话呢？自己又何必去追究这个离开了的故事呢？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