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它贴到蓝晋开的半张脸上去。 他开始清点他能找到的所有东西。蓝晋开兜里有个打火机,钱包里还有几百块钱。院子里有些枯枝,是住户原来留下来的柴火。另外,还有一个破铁锅,铁锅里有半锅剩饭嘎巴,已经发霉了,一看就是吃完最后一顿饭没洗,就扔了。另外,孔坚还在墙角捡到了半本美人挂历。
孔坚到外面的臭水沟里舀了点水,又用打火机点了柴火,慢慢地熬那点剩饭。渐渐地,剩饭被熬化了,一股馊臭之气洋溢在屋子中。孔坚把那些报纸比着蓝晋开的脸撕成同样的形状,把剩饭汤倒上去,最上面盖上挂历纸,放在外面晾干,这堆东西就变成了硬纸壳。
天已经快亮了,孔坚开始了他最后一道工序。他用烧过的木头棍在纸壳上画眼睛和眉毛,用蓝晋开身上的血画了嘴唇。他从来没有画过画,只能做到左右匀称、衔接得上,至于相似,就是照着蓝晋开的脸也画得不像。最后,他失去了耐心,把那张纸壳在蓝晋开脸上比了又比,决定就这样凑合了。 他伸手去撕蓝晋开脸上刚结好的血痂,动作麻利迅速,然后猛地把纸板糊在了蓝晋开的脸上。蓝晋开被疼醒了,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别喊了。”孔坚轻声说,“要是把人招来,大家会被吓晕过去的。” 老刘赶到米臻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孔坚带他去的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车都不容易找。他走了很远,才找到公路,顺着公路向城里的方向走。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重,他觉得胸口也开始发闷,可他不敢停。他一定得在天亮之前杀了米臻。他心里不停地在暗叫倒霉,本来就是想去打孔坚一顿,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卷到一场杀人案中。要是在半天前,他是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样的场面的。他暗下决心,要是能渡过这一劫,他一定要去拜佛。有口饭吃就行了,还挣个屁钱啊。 老刘看到了一辆小汽车。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运气好起来。 他站在马路正中间,汽车本想绕过他去,可他却跳了一步,仍然拦住了车头。
孔坚画脸的手艺(2)
司机已经哆嗦得握不住方向盘了:“饶命啊鬼大哥,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冤有头债有主,谁害死你你去找谁吧。” 老刘拉开车门坐进去,说:“我不是鬼。我只是迷路了。我要进城,可是我没钱。你要想拉我就走,不想拉我你就下车,我自己开。” 司机想了想,还是把车开走了。 一路上,老刘都在盘算怎么杀米臻。他知道米臻住在很高的楼上,楼下面有保安,自己要是坐电梯上去,就算躲过了保安,也太显眼。万一有人碰上呢?自己这副尊容,会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他决定放火,先把“米儿香香”烧了再说。米臻要是看见了,准会下来,除非她睡得特别死。 米臻没有睡觉。这个女孩不知道大难将至,还在可怜兮兮地等蓝晋开的消息。她穿着爸爸给她的白睡袍,在镜子前照了又照,的确是非常漂亮。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天使。可是,蓝晋开为什么还不来呢?连电话都不接。 米臻坐在蓝色的沙发上,一个人发起呆来。 老刘站在花店的前面。这里是街角,旁边的房子没有人住。老刘运了半天气,才硬着头皮向“米儿香香”走过去。
第九章 一颗萎缩发黑的心脏
死亡就是生日礼物(1)
老刘打算趁着夜里没人,砸开花店的玻璃,跳到房子里再放火。他在路边找了块砖头拿在手里,正想动手,却愣住了。 刚才还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突然热闹起来。一个车队,大概有五六辆超载的大货车开了过来。车子沿着马路边停了一排,下来了20多个人。显然,这是一帮在夜里干活的司机,他们的车上拉的都是煤,车厢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他们也许是从山西来,要把煤拉到东北去;也许是从东北来,要把煤拉到河南去。总之,老刘从车上不停滴下的水看出,这是煤。如果不浇水,煤就会自己烧起来。
他们显然是抄了近路,打算从城市市区横穿出去。如果白天走这条路,他们会被交通警察拦住,罚很多钱。可现在是晚上,没人会从马路边突然跳出来截车罚款,所以他们变得嚣张起来,大声嚷嚷着。老刘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他们是饿了,在找饭馆吃饭。
“这原来不是个饭馆吗?怎么改成卖花的了?”有人踹了“米儿香香”大门一脚,不满地说,“老子都快饿死了,这半夜三更的到哪去找吃的啊?” 大家聚集在花店门前,点着烟,为饭馆的消失感到不知所措。 老刘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钻到了汽车下面,一个劲儿地往前爬,最后上了离花店最近的那辆车。那些人还在车下议论着去哪儿吃饭,完全没有注意到驾驶室里有了陌生人。
老刘在驾驶座下面找到了一个瓶子,闻闻,是高度的白酒。他看见汽车没熄火,就轻轻地将手刹放下,然后将酒撒在座位上,点了打火机。 那些人还在说话。忽然有人问:“什么味儿?哪儿的胶皮烧焦了?”接着他们就看见了驾驶室里的火光。“老菜帮子,你小子抽烟又乱扔烟头了!” 老菜帮子慌了神:“我没抽烟啊。” 几个人七手八脚去救火,可不知道为什么汽车却开始滑行,顺着路上的斜坡径直向“米儿香香”的大门撞过去。老菜帮子慌忙中去拉手刹,却被烫得大叫起来。他的身上着了火,从车里滚了出来,其他司机立刻乱了营,有的帮着老菜帮子灭火,有的去开自己的车,慌乱中有人被车撞倒了。
“快找电话,找水!”有人喊着,接着他们就砸了“米儿香香”的门,这正是老刘希望看到的结果。在黑暗、混乱和嚎叫中,老刘跟着人进了花店,又点着了窗帘。 那些大卡车完全找不到北了,它们茬在路口,谁也出不去。有人带着哭腔大喊着:“狗蛋子,你得先把你的车倒出去!” 火越烧越大,人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向屋子外蹿去。狗蛋子好像是突然明白了,他的车在最外面,必须他先走,其他的车才可以倒出来。他慌张地发动汽车,一个劲儿地往外倒,接着就觉得车轮轧过了什么东西。 狗蛋子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跟着他往外倒的汽车没防备,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你他妈没事踩什么刹车啊?” 狗蛋子跳下车,看着车后的一滩血迹,还有一个穿白色睡袍的女孩。载重卡车的后轮从女孩的脸上轧了过去,又轧过半个身体,情况惨不忍睹,脑浆内脏都被挤压了出来,涂了一地。他一阵眩晕,“哇哇”地吐了起来。 那一场大火烧死了三名司机,撞死了两名司机和一个女孩,三辆汽车被毁,米臻的花店被完全摧毁。因为事故重大,报纸接到了上级部门的指示,没有做详细的报道。 老刘混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感觉自己的运气格外好。他只点了个火就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他直直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米臻,他只能看到米臻光着的脚。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姑娘,我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你千万别恨我,杀你的人是狗蛋子,不是我。” 孔坚曾经说过,他要送米臻生日礼物的。他送给米臻的礼物,是死亡。 刚才咽下去的那个包子在我的胃里打起滚来,我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恶心。我知道为什么在白胖子的饭馆里有那么多饿死鬼一样的家伙了——那些是在找饭辙的司机们。
这时外面的风突然就紧了起来,窗玻璃被吹得“咔咔”作响。我走到窗边去看,居然下起了鸡蛋大的冰雹。一个大冰雹一下子砸在我面前的窗台上,吓得我往后退了一步。 是的,那个成都小吃店也许就是鬼店。我看见过米臻坐在店里,坐在正中那张桌子上。那些司机后来觉得她招来了我,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的人,于是就把米臻赶跑了。
死亡就是生日礼物(2)
可我,居然依旧还去那家店,依旧还在那里买包子吃。想到这里,我的胃绞痛起来,天知道我吃下去了什么! 凄厉的哭声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米臻终于忍不住现身了。我走过去,看见她坐在马桶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在抽动。她是那么绝望和伤心,因为她最终还是知道了真相。这对她的打击肯定是巨大的,即便她是一个鬼,即便以前发生的一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想走过去哄哄她,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回想起来,我竟然不知道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是米八月的老婆和杨梅的爸爸那一段孽缘?还是柴圆圆的嫉妒与刻薄?是孔坚的阴暗与凶狠?还是蓝晋开的霸道与毒辣?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人太缺乏宽容?
人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每天的争斗与抢夺,每天的陷阱与攻击,仔细想起来,竟然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米臻可怜地抬起了头,看着我说:“他们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这么恨我爸爸?” “你是鬼了,你不要再沉浸在过去的伤心事里了。”我说,“你本来就不应该再关心这些事情。你应该早早去投胎,何必呢?”
“他们要吃老鼠肉。”杨梅在卧室里大声说,“那里的老鼠很狡猾,孔坚他们捉不住,只能用人肉去引诱。他们做了老鼠夹子,然后把米八月的肉放在上面。老鼠出来的时候,闻到肉香就会上当。你爸爸被他们喂老鼠了!” 米臻一下子从马桶上站起来,我想拦她,可一伸手却摸了个空。她穿过我的身体,向卧室飘去。 杨梅大声地咳嗽起来,米臻疯了似的在掐她的脖子。没错,手法和米八月一模一样。 “住手吧,都停下来!”我大声说,“你们两个还算是姐妹吗?”
无所谓死不死(1)
米臻住手了,杨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已经转为死黑。她死了吗?我扑上去,摇着她,看到脓血从她的脸上溢出来,她脸上的包已经肿成一片,那张曾经俏美的脸,现在已经不成样子。 泪水从我的眼中流下来。是的,我曾经恨过杨梅,可更多的时间里还是爱她的。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那些日子,我们整天在床上盘桓,或者去逛商店,商量着什么时候出去旅行,一起去看新房子……那时我不知道这背后有阴谋,我只沉浸在对爱情的憧憬、描画之中,在同事面前洋洋自得。可现在一切竟然变得这么混乱,我多么想回到从前,再也不让她生气,再也不和她吵架! 可惜已经晚了,任凭我怎么呼唤和摇晃,杨梅都没有反应。
米臻已经不在眼前,可我知道她并没有离去,也许她正躲在哪个角落,为真相大白继续伤心,或者为复仇而感到痛快淋漓。我喃喃地说:“你就下得去狠手?你折磨一个和你一样的年轻女孩,你让爱她的人伤心欲绝,你觉得这样很快乐是吗?你想想你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沉默。外面的风停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冰雹化成汁液,夜晚变得澄净,而我已经一无所有。 “她是你的姐妹。你已经死了,可还是杀死了你的姐妹。你们骨肉相残。而我,却一直想帮助你,我没想到这样反而会害了我自己。”我拿起那张米臻常看的报纸,用火柴把它点燃。我想和杨梅一样,激怒米臻,让她把我也杀死。她不杀我,孔坚也会杀我,反正我已经死路一条,无所顾忌了。 报纸燃烧着,扭曲着,因为用胶纸粘过,所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冒着滚滚浓烟。奇怪的是,米臻并没有任何反应,她并没有扑上来,也许,她被我说得有些内疚吧。 我解开杨梅身上的绳索,打来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