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玖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他突然扫了苏菜菜一眼,那墨玉妖娆般的凤眸里,尽是冷玉冰寒。
“不过苏儿,你要知道,为师待你再好,也是有个限度的。”他勾唇,唇畔没有丝毫暖意,“这是你最后一次逃跑,没有下次,明白么?”
苏菜菜心中一凛,低眉顺眼道:“徒儿明白。”
“乖孩子。”宫玖摸了摸苏菜菜的脑袋,以作嘉奖,继而解释道,“那何余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这次用抬轿小鬼把你送到这座鬼城,隐去了你的气息,不过是想让为师找不到你而已……哼,那个贱人自己找不到同归,竟然拿本宫出气,简直罪不可恕。”
苏菜菜道:“竟然何余烬隐去了徒儿的气息,那师父你怎么还找得到徒儿?”
宫玖突然凑近苏菜菜,娇媚地眨了眨眼睛,得意道:“幸好为师聪明,下山之前就放了只蛊虫在你身体里,就算隔得再远,只要母虫在为师手里,都能感觉到你的方位。”
苏菜菜脸色一白:“我、我身体里有只虫子?”
宫玖轻笑了起来:“啧啧,怎么脸色又这么难看?来来来,师父帮你润一润。”
说罢便又伸出狼爪,捏住苏菜菜的小脸,用力地搓扁捏圆,直到将她的小脸掐得红润才松了手,拍了拍她粉嫩的小脸蛋,眯着眼睛笑得灿烂:“这样的颜色才对嘛……”
苏菜菜忍辱负重,泪眼婆娑:“徒儿谢过师父。”
宫玖摆了摆手,掩唇娇笑道:“呵呵,咱们是师徒,跟师父客气什么?”
苏菜菜老泪纵横,可是我根本就不需要这红润的气色呐魂淡。
于是乎,宫玖在苏菜菜身上开发出了第二个能够取悦他的新技能:捏脸。
噢,第一个技能是:埋胸。
总之,苏菜菜都不怎么开心就对了。
咳咳,扯远了,回到现实。
两人在一片火海中慢慢前行,入眼的尽是燃烧的琼楼玉宇,倒塌的舞榭歌台,烧焦的茶肆酒馆,人们或是向着远方奔跑着,或是站在长街中望着那片火海发呆,神情呆滞绝望。
夜晚的月亮圆如玉盘,高高地挂在夜空中,沉默地看着下方受苦受累的黎民百姓,冰冷皎洁。
月亮边缘,隐有淡红色的灰败晕染。
两人来到河畔柳桥边,这里聚集了许多痛失住所的人们,他们面色愁苦,对未来充满茫然。
“陛下不是说会派太医来青城赈灾除疫吗?为什么没有等来太医,却等来了这些黑衣人纵火屠城残害我们?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裴相的意思?”
“我没有得瘟疫,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为什么不让我出城?”
“大概是担心我们会将疫情带到其他城镇吧……”
“得了瘟疫的人不过几百人,为什么要把我们几千人都杀死?太医呢?不是说会派太医来么?”
“明天呢?明天怎么办?明天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就进城屠杀我们?”
……
“瘟疫?”苏菜菜一愣,这才发现这些人之中,有好几个隔得远远的人,他们捂着嘴巴大声地咳嗽着,面色枯黄形容枯槁,想来就是他们口中得了瘟疫的人。
竟然因为有人得了瘟疫,皇帝就要屠城吗?
苏菜菜问宫玖:“师父,这些景象,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吧?”
宫玖没有理会苏菜菜,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裴相?该不是几百年前金辰王朝的裴相吧?”
“师父认识那位裴相?”苏菜菜诧异。
宫玖望着苏菜菜,抿唇:“如果是裴相裴言,想来你也该认识。”
裴言?那不是《暖酥消》里大师兄的名字吗?苏菜菜疑惑不已。
宫玖扫了那群人一眼,沉吟道:“看他们服饰的风格,倒的确有些像几百年前的样子。”
“几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几百年前的影像会在这里重新出现?”苏菜菜呢喃。
宫玖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月圆而红,必有重妖。
枯坐一夜,第二日,在天空最黑暗的那一刻,曙光照亮了这座沦为废墟的死城。
眼前倏地光影闪耀后退,烈焰焚天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飞速流逝。
苏菜菜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便和宫玖一同出现在他们进城的长街口上。
她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情景发楞。
昨日还沦为火海废墟的城镇今日早晨便又恢复成了瑰丽安宁的秀镇模样。
苏菜菜瞠目结舌,指着眼前的屋舍。
“这是怎么回事?”
宫玖摸着下巴道:“似乎,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呢,走,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又来到苏菜菜昨日入住的那间客栈,苏菜菜要了一间上房,听到那客栈老板娘说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东子,带这位姑娘上天字三号房,你地字一号房的房间收拾好了没有?没有?没有就赶紧的,等会儿客人来多了就没有时间给你收拾了。”
苏菜菜愣住,望着宫玖道:“师父,真的、真的回到原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苏菜菜还穿着昨天那身翠绿色的衣服。
可明明;这衣服昨天就被那三个壮汉撕成碎片了。
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老板娘放在算盘上的手。心里念叨着,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触碰得到这亡灵;苏菜菜本来以为她的手可能会像昨天那般如同幻影一般穿过老板娘的身子。
但此刻,她却实实在在地摸到了老板娘的手。
老板娘一愣;看着苏菜菜的狼爪子:“姑娘这是何意?”
苏菜菜倏地缩回手,扯了扯宫玖的袖子;小声问:“难道这老板娘不是亡灵?”
宫玖眯起眼睛:“味道是尸气没错;昨晚我们看到的应该只是影像,是鬼魂的虚影,所以手能够穿透他们的身体。而这老板娘是亡灵的本体;拥有独立的人格;可以和外人对话思考。”
苏菜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那老板娘:“掌柜的,我昨天来过这家客栈,你有印象吗?”
老板娘娇笑道:“姑娘你说笑了,奴家别的本领没有,单就是这记人的本事却是不错,今个儿,明明是你第一次来奴家客栈,怎么能说是昨天就来了呢?”
苏菜菜沉默,对宫玖道:“师父,看来只有我们俩个有昨天的记忆了。”
突然听到客栈外面传来喧哗声,声音有些熟悉。
“大哥,我们昨天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今天又重新出现在城门口了?”
“难道昨天是做梦?不像呀……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凉……”
“这青城也忒邪门了点,早知道昨天就不在这里留宿了,刚才怎么推城门也推不开……”
“先在青城找个人问问怎么出去吧……以后就算路过也不要来这种鬼位置了。”
三人的话戛然而止,站在客栈外面,瞪大了眼睛看着客栈里头的苏菜菜和宫玖,脸色煞白。
其中一个壮汉哆嗦着双腿,惊恐道:“老、老大,这不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吗?”
苏菜菜想起昨晚的事情,那壮汉赤着身子分开她的双腿,满嘴的恶臭气味。
身子瑟缩了一下,眼睫轻颤,有些害怕地揪住宫玖的袖子。
宫玖感觉到苏菜菜的颤抖,安抚地将她揽到怀里,盯着那三个壮汉,勾唇冷笑:“竟然还没有死,是因为这座城全部回到原点了吗?啧啧,看到你们仨,本宫手指头又开始痒起来了呢。”
三个人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听到宫玖阴阳怪气的声音之后,越发地确定昨天的事情不是做梦,连忙拔腿就跑。宫玖冷哼了一声,右手翻转,指尖凝出一粒血珠,向空中抛起,手掌击向血珠拍成三滴,扬手射到三个狂奔的壮汉身上,却见那三人身子一顿,浑身一黑,再次化作沙粒。
老板娘尖叫起来:“杀人了啊……”
客栈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们吓得哄作鸟兽散,顷刻间消失得没影。
宫玖敲了敲桌子,唇角带着毫无温度的笑容,冷艳薄媚,冰雪娇容,他讥讽地看着老板娘:“不想像他们样死掉的话,就老实回答本宫的问题。”
老板娘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连连点头:“是是是。”
宫玖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凤眸流转:“现在可是金辰王朝?裴相裴言把持朝政?”
老板娘忙不迭点头:“的确是裴相、是裴相。”
“这青城的瘟疫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太医前来救治?”宫玖问。
“城主大人三天前就上报了朝廷,青城离皇都不过一天的脚程,想来也该是今明两天朝廷就会派人下来了。”老板娘颤声回答。
“这城门为何打不开?”
“城主昨天说为防止疫情扩散,所以将城门封了,而重病患者全部从家中移到了救济院,由城里的郎中开药,散施患者,但效果不甚明显,所以还是要等皇城派来的太医院医者才可保命。”
宫玖拧着眉头,又问:“这几日,城中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人?”
老板娘想了想道:“并无,我们城以守己闻名,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并未出什么大事。”
宫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苏菜菜毛茸茸的脑袋:“这就奇了……”
当天夜里,烈火又烧了起来。
哀鸿遍野。
“走水啦,大家快点逃呀……走水了,快逃呀……”
“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出去……”
“走水了,为什么不放我们出去?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开门啊!”
一模一样的情景,一模一样的话语。
城门上的黑衣人手执弯弓射出火箭,逃窜的人群中有不少人沾到火星浑身都燃烧了起来。
房屋楼台茶肆酒馆倾塌成一片火海,熊熊烈火,浓烟滚滚。
宫玖领着苏菜菜往城中央走:“去那边看看……”
路过昨天经过的那座柳桥。
绝望的百姓对明天充满茫然和惊惧,围作一团,彼此汲取温暖。
“陛下不是说会派太医来青城赈灾除疫吗?为什么没有等来太医,却等来了这些黑衣人纵火屠城残害我们?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裴相的意思?”
“明天呢?明天怎么办?明天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就进城屠杀我们?”
苏菜菜拧眉:“怎么和昨天一模一样?”
“为师猜,这座死城,应该白天亡灵自由,晚上便会按照百年前的历史重演,记录火烧青城的那一天……”宫玖拧眉,“但可为何会反复重演那一天,仍旧找不到头绪……”
苏菜菜望着柳桥边上惶惑惊苍对明天的到来不抱有半点希望的人们,忍不住道:“永远让他们活在生命中最害怕惊惧的那一天,重复那一天的绝望,这也太可怜了。”
宫玖愣了愣:“第二天,他们就会将今夜忘记,重新回到原点。”
苏菜菜皱着秀眉,自顾自道:“就算时间会将过去忘记,但这一刻,他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绝望。这样重复绝望了几百年,就算记忆消失了,潜意识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感到害怕惶惑吧。”
宫玖看着苏菜菜不吭声,凤眸里沉暗如墨,薄媚妖娆,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总在最黑暗的那一刻升起。
曙光拂过,一寸寸亲吻着大火烧尽之后的废墟。
荧光闪耀,长影凝秋,青城又恢复成白日里秀美宁静的模样。
眼前一晃,苏菜菜和宫玖又再次被送到了城门口,眼前是早安的集市长街。
旁边突然闪出三个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