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如此的漫长。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窗外露出了鱼肚白,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说:“你女儿已经脱离了危险,祝贺你!”
“我女儿?”钟涛愣了一下,说:“我可以看看我女儿吗?”
“当然可以。”医生把身子一侧,让开了一条道,钟涛慌忙走了进去。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金梦。
女子已经醒了,看见有人来了,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她问:“你们是谁呀?”挣扎着想坐起来。
钟涛把她扶住了。他说:“姑娘,你先躺好。待我慢慢跟你讲。”
女子眨了眨疲惫的眼睛,说:“我记起来了。你们就是我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两个人,是你们把我救了,对吧?”
钟涛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女子说:“其实你们把我救了也没有用。在这个世界,我没有亲人,一个儿孤零零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钟涛说:“我和你一样,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这一点我们是一样的。要说不一样的地方,我是老头子,你是年轻人。我是秋天的蚂蚱——没几天蹦了;而你是刚刚来开帏幕电影——好戏还在后头。”
说着便“呵呵”的笑了起来。
女子的情绪稍有好转。她指着金梦问道:“你说你是孤零零一个人,那他又是谁啊?”
钟涛说:“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和我住到一起不就是两个人吗?”
女子说:“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两个人。”
钟涛说:“是啊,两个人。你是不是觉得两个人的家庭太小了?”
女子说:“是小了点,但那终究是一个家啊。更何况,这个家很快就会变大,等到他结婚,结婚后生小孩,那就是四口之家了。”
钟涛说:“照你这么算一点都没错。但是那是有前提的,如果他不愿意结婚呢?这个两口之家不就无法变成四口之家吗?”
女子说:“他不愿意结婚,为什么啊?”
“为了坚守一份不可能挽回的爱情。”钟涛扶了扶老花眼镜,说:“所以说,你那四口之家的设想只是纸上谈兵。我倒是觉得,三口之家的设想倒是挺现实的。
“三口之家?”女子把眼睛瞪得溜圆。
钟涛说:“你不是没地方去吗?我们一直都想壮大家庭,你愿意加入进来吗?”
女子似乎有些心动了。她说:“我对你的设想挺感兴趣的。如果你们担保不会让我受委屈的话,那我可以考虑一下。”
女子正是贾史仙之女贾蜜莲,一个天真活泼,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女孩。父亲和男友双双遇害,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万念俱灰中,她想到了一死了之。
倘若不是钟涛和金梦留连忘返,倘若不是贾蜜莲和钟淑芬长得极为相似,那么贾蜜莲这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子,已经长眠在了密林丛中。
在钟涛的反复劝说下,贾蜜莲答应了他的要求。就这样,两口之家变成了三口之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三 神奇的造物主
没有淑芬的日子,金梦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整整三年了,她就那样静静的陪伴在他身边,在艳阳高照的海滩上,在飘满桂香的庭院前,在窗几明净的实验室里……
回忆如沙。经过回忆的层层过滤,所有的往事都变得如此的纯净,如此的甜美,如此的沁人心脾。三年了,他已经忘记了她的刁钻、蛮横和咄咄逼人,而她的美丽、关爱和善解人意,却是如此的明朗和清晰。
回忆如刀。三年了,他拿着这把刻刀,专心致志,一丝不苟,将她雕琢得完美无瑕。
时光在流逝,他对她的爱却是越来越狂热。
这三年,因为工作关系,金梦也接触了不少女孩。但是无论面对多么优秀的女孩,金梦也总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这并没有什么难于理解的。现在的淑芬,早已被金梦理想化了。她几乎无可挑剔,无与伦比。这样的女孩,暂且不论现实中是否存在。退一步说,现实中即使有这样的女孩,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很难想象,在这座涌动着花样女孩的城市,还会有这样一个优秀男孩,他甘于寂寞,但他却觉得非常——幸福!
用幻想堆砌起来的大厦,外表上是金碧辉煌、固若金汤,可它就像色彩斑斓的肥皂泡般经不起太阳的暴晒。随着贾蜜莲的出现,金梦苦心构建的幸福大厦在霎那间坍塌了。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在面对奥妙无穷的大自然时,在面对浩瀚的宇宙时,这种情感就会油然而生。正因为如此,我们常常会认为造物主是精于大手笔的。事实上,造物主并非是粗犷的,在某些时候,造物主也非常细腻。比如,造物主在造就了一个钟淑芬之后,又造就了一个贾蜜莲。
从外表看来,贾蜜莲和钟淑芬没有任何差别。而造物主的杰出并不在于把这两个人造得如何相似,而是在于她造的这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差。当人们把贾蜜莲和钟淑芬放在一起比较的时候,只能是凭着记忆。
记忆总是带着些许误差的。正因为如此,就连金梦和钟涛都找不出两者之间有何差别。
四 兄妹
在贾蜜莲到来的最初那段日子,金梦总是有些神情恍惚。他渴望凝视她,可他的目光却从不敢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每当看见贾蜜莲的身影,那些美好的往事就会潮水般的涌上他的脑海。这时候,一种深深的懊悔就会占据他的心田:拥有时不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就像刀割般的难受。
她给他多少关怀啊。他欠她的,实在太多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加倍偿还!
尽管害怕面对贾蜜莲,可金梦又不得不去面对她。她是一个不幸的女孩,他的冷漠只会让她更加悲观厌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温暖去唤起她对生活的热爱。
然而,要平静的面对她又谈何容易?她和他深爱的淑芬长得如此相似,和她在一起,他时刻都要忍受失去淑芬的痛苦。当然,这对于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只是,和她交往,他很容易的会把她的一切嫁接到淑芬那儿。这样一来,淑芬在他脑海里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这才是他无法面对事情啊!
怎么办呢?是坚守一座完美无瑕的雕塑,还是去帮助一个柔弱的女孩?金梦的心复杂到了极点。
经过激烈的心理挣扎,金梦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最初的日子,她对他保持着特有的戒备。这并没有什么难于理解的。遭受过沉重打击的人,容易丧失对别人的信任。或许是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吧,大部分时间,她都宁愿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
她警惕而惶恐的目光并没有使他退缩。相反,他固执的认为她是多么需要他他的关怀。于是,他用一个大男孩特有的细腻和成熟,一点一点融化着她那冰冷的心。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终于体会到了他的良苦用心。在一个午后,在洒满阳光的庭院前,怀着愧疚与感激,她羞涩的叫了一声“哥”。
从那以后,她便开始帮着做些家务。再后来,她渐渐有了抱怨:这鱼怎么这么腥啊,这韭菜怎么这么老啊,等等。烧饭的时候,她开始抢钟涛的围裙。再后来,她主动陪着金梦上菜场买菜;再后来,见金梦熬红了眼睛,她便过来帮着整理数据和文件。
之后贾蜜莲上班了,干的还是老本行——服装设计。巧的是,这家公司与金梦的单位相距不远,所以金梦便成了她的专职司机。
金梦和贾蜜莲,一个是环保专家,一个是服装设计师。一个满脑子数据,一个一肚子名牌。他们两个人,属于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一场时尚与守旧的战争,从一开始便拉开了架式。
金梦的着装,一年四季都没什么变化。黑皮鞋,黑裤子,白衬衣,黑领带,从大学时期到一名教师,从研究生到环保专家,十几年了,都是这身打扮。这十几年来,还从未有人指责这样的打扮有什么丢人现眼的地方。可如今,贾蜜莲却是横看竖看都瞧不顺眼。
她说:“哥,我觉得你穿休闲装挺好看的。牛仔裤,T恤衫,运动鞋,多年青啊。我就搞不懂,你干嘛要把自己搞得如此老气横秋呢?”
金梦说:“什么老气横秋呀。你以为我还年轻吗?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你却非要我穿得花枝招展的,像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多别扭啊。”
任凭贾蜜莲磨破嘴皮,愣是一黑到底。
对于金梦来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陪贾蜜莲逛街。因为她会为了一个蝴蝶结跑遍大半个深圳,因为她会为了一枝口红在柜台前站上两个小时。每当他开始抱怨的时候,她就会竖起眉毛数落他跟不上潮流,没有生活品位,直到他乖乖的闭上嘴巴。
这场时尚与保守的战争持续了三个多月,最终谁都没能改变谁。贾蜜莲没能把金梦的黑头发变成红头发,金梦也没能把贾蜜莲的超短裙变成直桶长裤。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此后的日子,金梦依然专心致志的扑在实验室里。偶尔,贾蜜莲也会生拖硬拽拉上他去掏时尚品牌。茶余饭后,和钟涛杀上一局,或者来段京剧。金梦的生活,简单至极。
贾蜜莲的生活则是格外丰富多彩。她热衷于看展销、听讲座、参加培训。为了研究最新潮流,她常常会抱回一大堆杂志,然后熬得双眼通红。
追赶时尚的人,总是对娱乐圈趋之若鹜。贾蜜莲常常会为了一张歌友会的门票四处奔走。偶尔,幸运之神眷顾,她得到了偶像的亲笔签名,她总是激动想拥抱全世界。
钟涛对淑芬一向要求极严,例如不允许穿超短裙,不允许穿昂贵的 名牌,不允许涂脂抹粉,不允许出入舞厅和酒吧等等。可这些要求似乎对贾蜜莲一点都不管用。
有时候,钟涛也很困惑:淑芬是女儿,贾蜜莲也是女儿,可自己对她们的要求怎么差别这么大呢?难道是因为贾蜜莲不是亲生?
他想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他是爱蜜莲的,他对她的呵护一点都不亚于淑芬。他想事情的根源并不在于是不是亲生,而是在于这两个女儿出现时的情况很不一样。淑芬出现时就是一张白纸,所以他忍不住要在上面添上绚丽的色彩;而蜜莲呢,她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幅画了,所以他也无意去修改什么。事情的实质就是如此吧。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贾蜜莲是一名服装设计师,而这种职业总是与时尚和新潮紧密结合的。贾蜜莲追求时尚可以说是一种职业需要,或者更进一步说一种敬业的表现。而事实上,在追赶新潮的时候,贾蜜莲也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花开花谢,流年似水,两年就在弹指一挥间过去了。
这七百多个日夜,是如此的平凡,平凡得就像不经意间擦肩而过的行人。再回首时,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
金梦苦行僧似的跋涉着,跋涉着,向着学术高峰挺进。生活于他就像一条直线,勇往直前,没有迂回。
与此同时,贾蜜莲却在苦苦的找寻着,找寻着属于她的幸福。然而,在这个处处是谎言、背叛与陷阱的花样城市,要找到一份真爱又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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